我们进入车厢坐好。当马车行了一段路程的时候,我突然记起自己来时乘坐的马车,苦恼地叫道:“哦,不!我来的时候坐的马车还在那座宅邸里!”
奥利弗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探头出去向马车夫低声交待了两句,就又缩回身子在我对面的座位上坐好,简单地说道:“你放心,我会让人处理好此事的。不会有人发现柯琳小姐在舞会结束后没有乘坐自己的马车回家。”
我哦了一声,迟疑道:“我们……这是要去哪?”
奥利弗闻言似乎没好气地瞪了我一眼。“先找个地方替您弄套衣服。高贵的女士应当有同样华美的服饰相配。”
我回瞪他,暗忖如果不是今晚碰上你这个杀人狂搞这么一出戏的话,我也不用如此狼狈不堪!
我们默然无话地走了一段路,我的脑海里突然跳出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是女巫卡莉奥!
“对他说,你要在下个街口拐角那里下车。”
我只迟疑了一秒钟,就依言照办,对奥利弗说道:“请在下个街口拐角那里让我下车。”
奥利弗闻言,好像十分惊讶的样子。
“什么?!那你穿成这样……”他比划了一下我的衣着——上身套着一件他的长外套,下边则只穿着及膝衬裤和长袜,虽然他的长外套垂下来足以遮到我的膝盖部位,但作为一位淑女而言,我现在这种外形确实太不成样子了。
我也觉得穿成这么前卫在街上溜达有点说不过去,可是我下意识地还是想听从女巫卡莉奥的安排,低声说:“没关系,我自己有办法解决……请您让我在那里下车吧。”
奥利弗有一瞬间看起来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后他又竭力忍住了,只是发出一声漫不经心的轻笑,点了点头说:“既然你这样坚持,那么好吧。”
马车很快在街口拐角处的阴影里停下。我推开车门跳下车,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归还他那件外套。
奥利弗简单地挥了挥手,施恩似的说道:“你穿着吧。我也不缺这么一件外套。”
我被他的语气噎了一下,真不想再跟这个惹祸坯呆在一起。于是我向他不怎么真诚地道谢说:“那么,谢谢您的慷慨。再见。”
我说完就转身想走,耳畔听到奥利弗的声音又在我身后扬起:“喂!你——”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
他正欠身探出车门来望着我。夜幕低垂,我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
我们仿佛都沉默了一瞬,然后他很快地说道:“啊,再见,女士。谢谢您今夜的帮助,我非常感激。”
他的感谢与道别听上去都并不怎么诚恳,我觉得更像是一种客套。而且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其实想说的是别的话,也许是疑问我这副模样怎么能够平安到家且不受人注意。但是他只是这样简单地跟我道别之后,就缩回车厢里,命令那辆马车继续前进了。
我几乎是同时转开视线,走了起来,愈走愈快,最后简直像是在一路小跑般,匆匆地绕过那个街角,将自己的身躯极力隐藏在大楼的阴影里。毕竟,我的衣着实在太尴尬了,不宜让别人看见。
我绕过街角,发现有辆马车停在那里。马车夫看见我之后就从座位上跳下来,恭恭敬敬请我进入车厢更衣,说是女巫卡莉奥派他在这里等着送我回家的。
我钻进车厢,果然看到我从高塔里溜出来的时候穿的那套朴素的衣服。我慌忙手忙脚乱地换上。
这个时候马车突然开始前行。我吃了一惊。我可不能让别人知道我是谁,是从哪里溜出来的。
我试图叫停马车,可前座的马车夫只是态度恭敬而语气死板地回答我说:“请您放心,小姐。女巫卡莉奥吩咐了要把您送回圣瓦伦丁堡市集。对了,她还送您一根绳子,就在您的座位上。她说也许您将来会有用。”
我左右看了看,果然看到在座位的角落里,放着一捆毫不起眼的绳子。我拿起一端来抖了一抖,心里想着“这种普通的麻绳会管用吗?它可能连车顶都爬不上,更不要说高塔了”,结果我没拿在手里的另一端就倏然飞起来,直接穿过车窗,嗖的一声搭在马车顶上。
我吓了一大跳,慌忙从车窗里探头出去看,却看见它已经在马车的尖顶上完美地系了一圈,轻轻拽一拽,还系得挺结实。
我大喜过望,连忙在心里默念“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能力了,请落下来回到我手中吧”。那段绳子果然又嗖地一声从车窗钻回来,跳到我手中。我的手只容得下一段绳端,于是后面的长绳就拖在车厢里的地面上。
我把绳子整理好之后,感觉自己已经能够平静下来,把今晚的种种惊魂都抛在脑后。假如得到这条神奇的绳子就是女巫卡莉奥给我今夜做这个支线任务的奖赏,那么我得说,还不错。
我只不过是假装一个不存在的小土妞,在那座豪宅里跟一个英俊挺拔、深沉危险的男人演了一出偷情戏,他甚至没有让那个亨利占到我的什么便宜,就干脆利落地动了手解决了对方。
虽然最后那座豪宅的主人脑浆迸裂的骇人模样确实吓坏了我,可是当我此刻顺利逃离了这一切之后,却又觉得我早晚是必须要适应这种严酷状况的。一旦游戏主线剧情开始,我要面对的这种类似情形就只会多,不会少。
所以我觉得今晚的故事虽然血腥,令人恐惧,但也许只不过是这个游戏正式开始前的一次试炼。我只是熟悉了一下杀人的场景——而这种场景以后必定会再度出现——连真正下手的人都不是我。
幸亏不是我。
我想我得蛰居在高塔里一段时间来慢慢平复自己的心灵伤害了。第一次偷溜出高塔就碰上这种事情,太刺激了。
太可怕了。
我在圣瓦伦丁堡市集下车,带着那一卷绳子,飞快地向城堡跑去。
有了这卷神奇的绳子,我□□上房如履平地,很快翻过城堡的高墙,又眼睁睁看着绳子的一端飞起来钻入高塔顶端我的卧室窗子里。
我攀援而上,进了卧室之后发现这一夜的历险并没有人察觉。
然后之前那个突兀出现的提示声音蓦地又在我脑海里响了起来。
【完成支线任务:华宅血案。获得任务奖励:魅力值+15,获得手/枪“华丽冒险”。】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果然发现不知何时一把小巧的手/枪已经静静地躺在口袋里。这一夜实在太过惊险刺激,我现在也暂时没心情查看如此艰辛才能获得的任务奖励。
我藏起绳子和衣服,换上睡衣,原本以为自己会激动得难以平静,但是一钻进被窝,大概是因为太疲倦了,铺天盖地的睡意向我袭来,我很快进入了梦乡。
……
那天之后,我就安静而听话地在高塔里蛰伏了很多天。
那夜的经历太新奇而刺激,我这副小心肝可是受不了。假如再来一次的话,我怕我会当场爆血管,然后抢在那个奥利弗之前把对方宰掉。
我埋头研读高塔里的书籍。说起来这座高塔很像是一座废弃了的巨大储藏室,里面不但落满灰尘的各种古老书籍堆满了好几个房间,而且还有几个房间里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旧物,有陈设用的装饰品、有装满式样老旧但做工精细的旧衣箱,也有一个房间摆满旧兵器。
我对于寻宝活动乐此不疲,顺手做了个关于寻宝的支线小任务,任务内容是在高塔里找出一件还能用的武器来,任务奖励则是十个可任意加在我这些都很低落的能力值上的技能点。
我很快完成了这个任务,在某间用来充当旧仓库的破房间里,我从兵器堆中居然刨出了一柄能力还不错的长剑,剑柄上写着“虚伪的欢悦”。
啊,我记得这柄剑。这柄剑还是张灵舒那个魂淡亲自命名的呢。在给游戏中的人物、地点、武器等等起名的时候,我们在项目组内部发动一切群众头脑风暴,结果每个人都提出了颇为不错的几个点子。
举例来说,这个游戏的男主角之一,控制了整个拜恩王国经济命脉,并似乎包含野心,想要借此控制国政大权的谭顿公爵的佩枪“卡萨诺瓦”,就是出自我的命名。我当时就觉得以丫一介超级花花公子,夜夜笙歌天天换炮/友的设定,用见一个爱一个的大情圣卡萨诺瓦之名来命名他的枪/械,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而张灵舒所起的所有名字基本上听起来都鬼气森森,讽刺而不祥。比如这柄剑“虚伪的欢悦”,升级的条件是失恋一次,升级后的能力加成是能够迷惑敌人,使其被击中后的一段时间内暂时不能行动。
他提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全组人都以为他是失恋了才想报复游戏里的社会。
我倒提着这柄失恋剑回了卧室。
其实我之所以青睐它,是因为它不用升级,攻击力在前期游戏中也足够,而且升级之后攻防也都会加一些,性能比较平均。
我不是没想过要用枪,但是一个被软禁了二十年的公主突然对枪/械产生了兴趣,天天乒乒乓乓地在高塔里练习射击?这种事情怎么听都像是谋反的先兆。我还是不要自找麻烦的好。何况这里没好枪,白白浪费我弹药。
我开始在高塔里练习剑术。简单的劈刺并不难练熟,令我苦闷的只是没地方去学更高深的招数。最后我实在没什么可以练习的,无奈中记起在现实世界里,小时候跟着爷爷学过几天的太极剑,其实当时爷爷不过是练剑健身而已,然而好歹套路我是记得的,就照着记忆里的一招一式练习起来。
在这种欧美风的游戏世界里孜孜不倦地练习太极剑还真是有点可笑。
所以我在练熟了自己所记得的所有太极剑的套路之后,又埋头开始我在垃圾堆里寻宝的活动了。
我读了很多古旧的书,像是要补充自己在游戏脚本里没看到的那些知识和细节。阅读在任何时刻都是一件对己有益的事情,所以当美兰妈妈火急火燎地闯进来,打断我专心致志地研究一本魔法书的时候,我有点惊讶,还有点气恼。
但是当我注意到美兰妈妈走进来的时候,脸上绽放着我从不曾见过的光彩,我就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了。
“公主殿下!国王陛下……是国王陛下派人来迎接公主了!”她激动得声音都发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