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第44章

大皇子的书房,独占一个四方小院,坐落在整个皇子府的中轴线上。

和正院有着内外院之分,但其实距离正院并没有多远。

静宜拎着食盒去了书房,脚刚跨入月亮门,大福晋这里就收到消息了。

她半躺在窗前矮塌上,单手撑着额角,阖着眼,任由小丫头给她捶腿。

“福晋,您要不要也去爷的书房走一遭?新进门那个就是个狐媚子,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爷,稍不注意,逮住空子便往里钻......”

说话的嬷嬷咬着牙根,忧心忡忡。

垂顺服帖的褙子,腰侧被她拧成皱巴一团。

大福晋始终闭着眼没睁开,若不是她阖紧的睫毛微颤,差点叫人以为她睡着了。

“额娘、额娘......”

外间传来说话的声音,一个不及桌子高的小姑娘,手里拉着一个更小的,跌跌撞撞往里闯。

她穿着鹅黄色的旗装,像只乳燕,一头扎进大福晋怀中。

“怎的了?”大福晋睁开眼,一下坐起身,将两个孩子抱住,眉心微蹙。

“妹妹醒了,哭着闹着要找您呢!”

小姑娘把手里牵着的这个往前拉一拉,露出一张哭花了的小脸来。

二女儿还不满两岁,走路都跌跌撞撞的,话也说不利索,见了大福晋,哭得更厉害了。

莹白的小脸儿哭得通红,一双漂亮的眼睛,肿的核桃珠子似的。

“娘......娘......”

她还不会?喊额娘,每次以“娘”称呼大福晋。

“可是梦魇了?别哭别哭,额娘在呢!”

大福晋心一下子揪起来,把二格格抱在怀中,细心地拿丝帕给她擦脸,单手轻拍着她的后背。

又问大女儿。“可把你们小妹妹吵醒了?”

“不曾呢,她睡得像只小猪,打雷也不醒。”

大格格鼓鼓嘴,说妹妹的坏话,头上戴的珠花一晃一晃。

她也坐在塌上,但矮塌对她来说还是高,两只小脚止不住的晃荡。

许是母亲在身边,二格格哭声渐歇,却也抽抽搭搭地,拽着大福晋的衣裳不撒手。

大格格见了,有些吃醋般挤到另一边去,也跟着依偎在母亲身旁。

先前说话的嬷嬷还没走,躬身在一边候着,心里着急,却也怕吓着了格格们。

后宅阴司,福晋从来不许漏给格格们知晓。

大福晋眼神在女儿们脸上打量一圈,见两个小的没甚大事,心弦微松。

“福晋......”嬷嬷又开口提醒。

大福晋轻拍女儿的动作不停,一边坐着一个,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就连隔壁的暖阁里,还有一个小的......

上次醉酒,哭过一遭。

大福晋如今也晓得,自己从来无碍,皇家从来没出过和离、休弃的儿媳妇,大阿哥也丢不起这个脸。

只要她端得住,就凭她为胤褆生了这么些个孩子,静宜手段在厉害,都越不过她去。

可她偏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她辛苦为他生儿育女,那人却赖在女人的温柔乡里?

太子妃上次的话点醒了她,天下便没有这样的道理?。

她垂下眼,喊了嬷嬷过来附耳几句。

嬷嬷连连点头,领命而去。

*

静宜的目的从来都不在胤褆。

这个男人,还不足以入她的眼。

可惜她一步妥协,便步步妥协。

见胤褆出了书房,她心绪稍缓,微微笑起来,却不敢靠近,怕挨得近了,脸上的伤痕露出端倪。

“爷,可是妾身扰了您?也是妾身过于放心不下......”

眼神落在书房门口,小厮提着的食盒上,不曾多说,但满院子的人,都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放心不下胤褆,所以忍不住各种?找借口过来看他。

胤褆神情稍缓,眉目温和起来,“你的心意爷心领了,有福晋在,无碍的。”

他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觉得已经有人率先管着他的饮食起居,衣食住行了,顺道告诉静宜一声。

免得这个满心满眼只有他的妾室担心。

可在静宜听来,胤褆就差没指着她的鼻子问。

她一个侧室,好端端的操什么正室的心?

她心头一梗,面色微僵,忍着脾气,“福晋是福晋,我是我。”

见他眉头微蹙,很快换了措辞,语气稍缓,“总归要亲眼看见爷,妾身才能放心。”

盈盈的目光,直直地落在胤褆身上,一副爱惨了他,不管发生什么,都愿意在后院里静静等着他的模样。

胤褆心有触动,黑色的官靴往静宜的方向迈了一步。

静宜低头,余光瞥见人影晃动,嘴角微勾。

“石氏......”

胤褆正要说话,月亮门外,急匆匆跑来一个太监,把他吓得一下子卡了壳。

他面露不悦,跨步过去,目如铜铃瞪视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还懂不懂规矩?”

“爷、爷,福晋......福晋今早起身不小心摔了一下......”

小太监趴在地上,头几乎要贴着地面,喘着气儿把话说完。

胤褆一听,惊得魂飞魄散,第一个想法便是他好不容易快要降生的儿子,不知摔没了没有。

疾步如飞地往正院去,哪儿还顾得上静宜。

静宜站在原地,便觉一阵急风刮过,再抬头,已经看不见胤褆的影子了。

笑颜如花的脸,一点点变得僵硬。

*

毓庆宫,正殿。

打从发现了胤礽的小秘密,宁容便经常变着法子宠夫,殿内经常准备胤礽喜欢甜点。

差点让樱桃误以为,她又换了口味。

每每到了两人用餐时,宁容也不要人伺候了,只小夫妻二人相对而坐。

弃了大圆桌不用,反倒单独支一张金丝楠木的小圆桌。

桌上的吃食不过五六样,一一端来,便把小圆桌挤满,余下的地方,将将能放下两幅碗筷。

胤礽头一回见,便笑她,“越活越回去了,反倒玩起了小儿女的游戏。”

小桌、小椅,两人一伸手,一侧头便能挨到一处,说不出的亲密无间。

可不正像小姑娘们小时玩的游戏。

初时胤礽还不觉得,待坐下,他长腿曲起来,稍一动,便碰到宁容的。

挨挨蹭蹭间,能闻见彼此熟悉的味道,让人浑身一松。

伸手碰到宁容,把她揽入怀中,笑道。

“如此倒好,可惜以后咱们孩子降世,恐怕这桌子便嫌小了。”

宁容盯着他眼尾的痣,也笑,“咱们孩儿才一丁点大,就算降生了也是奶娃娃,这张桌子至少能坐下三四个人,怎么会?连个小孩儿都放不下。”

胤礽笑起来,眉眼清澈,眼尾的痣微微上移,瞧着愈发骚气。

他在宁容耳边耳语一番,气得宁容直捶他。

“殿下再闹,我便不理?你了。你尝尝这个......”

宁容略微睁开,伸筷子去夹运司糕,半道上正碰上胤礽的筷子,筷子对筷子,正夹着同一块糕,一齐放到胤礽碗里。

小夫妻俩,相视一笑。

胤礽敛了容色,起筷,放入口中,略一挑眉。

“是不是很好吃?樱桃说这道点心源自扬州运司,便起名叫运司糕了。”

小孩巴掌大的糕点,细白如雪,顶上一抹红,艳如桃花,放入口中原以为口感会?很浓烈,却意外的清淡。

咬开一个小口,往里扫去,原是微糖做馅,清甜怡人。

“唔,尚可。”

胤礽不紧不慢地放入口中,淡声评价。

看他再出筷子的动作,却比先前稍快了几分。

头一次觉得夫君很闷骚。

喜欢便喜欢,好吃便是好吃,嘴上不咸不淡,动作不紧不慢。

最?后还回来的,仅余一个空盘。

宁容暗暗翻了个白眼,面上只乖巧地笑着。

片刻后,一碟子糕点,全被他一个人包圆了,饶是她也忍不住感叹,“殿下,您大概是妾身见过的,最?喜甜食的男子。”

胤礽仍旧“唔”一声,不动声色地尝一口汤,耳朵尖却悄悄红起来。

见小女人捂着嘴笑他,便佯怒,狠狠瞪过去。

宁容可不怕他,笑意不改。

他起初还能绷着脸,到后面,也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开。

胤礽并不是一开始便爱吃甜食的,他喜好和皇阿玛差不多,对什么都没特别的偏爱。

皇阿玛总说,身为太子,要端正自持,要恪守本分,不能有所好......

他总是听话又克制的,这种?生活,日复一日,枯燥乏味。

直到有一次,负责伺候他的太监,拎错了食盒......

他这才知道,原来甜丝丝的味道,不仅让人心生愉悦,还会?上瘾。

从此便一发不可收拾,碍于皇阿玛,却从来不敢表露人前。

小女人笑盈盈的,清澈的瞳仁里,映出他的影子。

“殿下,你以后可以拿妾身当挡箭牌,每日来妾身这里,必定给你备上一碟子。”

小女人豪情万丈,发下宏愿。

胤礽弯了弯眼睛,嘴角轻勾。

但愿往后的每一天,他们都能如今日一般,坐在一块,吃糕品茶,谈天说地。

他想得入神,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入内,连请安也顾不得了。

一矮身,便急急奏报。

“殿下,乾清宫的姑姑递了消息过来,说陛下染了风寒,如今高热不退好几个时辰了!”

作者有话要说:又是有静宜的一天。

写她是想她快点领盒饭,给后面的演员让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