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多年相处的应激反应吧,缪宣在听到苍歧这几句不把门的胡扯时就本能地手痒了起来,要是放在平时,他会选择直接动手,毕竟只论剑技他和苍歧不相上下。
但眼下情况复杂,最重要的是苍歧还解开了身上的封印……
打不过的话,就会很尴尬。
小系统倒没什么顾虑,他惯例抨击道:【哔——】、【哔——】!
缪宣深知苍歧的脾性,他直接忽视了那个悬在半空中、正朝着他展开双臂的憨憨,转而看向白恕,认真道:“山海关的破损已经无法彻底修复,只能再次封印镇压,人界银川对应的是魔域玄海,只能趁着灵息风暴还未扩散,先在此处布置阻隔?”
两界的生灵对能量的汲取是有限制的,尤其是没有神志的植株鸟兽,比如人界的植株无法在魔息中生存。
川海关的破损将直接导致银川在未来千年内的荒芜衰败,不仅如此,川海关所对应的魔界玄海也是一样,堪称共沉沦。
不过如今天地关一个接着一个损坏,气机混淆已成为两界不可逆的趋势,只要这过程足够缓慢,两界生灵就能够逐渐适应。
也许在千年后,银川和玄海将恢复生机,它们很可能直接连在一起,然后诞生出新的生灵物种……
但眼下银川周边可生存着数十个人口众多的凡人国度,凡人对魔息的抵抗力还不如年份久远的植株。
缪宣所担忧的事情也正是白恕所顾忌的,他对着缪宣轻轻颔首:“不错,银川必须立刻封锁,宣儿要协助我吗?”
两人的阵法毕竟一脉相承,在缪宣还没叛出白阀时,他给白恕当助手最少也有六七十年,两人共同构建的阵法难以计数。
缪宣没想到白恕会这么说,他愣了愣,随后叹了口气:“恕哥,你已经是人族道主了,我帮不了你。”
这个回答指的不单是这一次的阵法,但都不论它意味着什么,都不是白恕愿意听到的,他眸光沉沉地望着缪宣,在重逢后头一次皱起了眉。
眼见着这边的缪宣和白恕开始步入私聊,那边的苍歧就不大高兴了,他眼巴巴地瞅着缪宣,那神情看起来竟还真有些委屈。
苍歧幽幽地道:“宣郎……你就不问问我为什么要打通和玉阳光与川海关吗?”
缪宣可不关心苍歧又犯了什么病,他正想继续冷漠.jpg,却不想白恕温文尔雅地接道:“哦?那为什么呢。”
缪宣:……
苍歧就当是他的宣郎在问了,于是他朝着缪宣笑起来,豪情万丈道:“天地关总有一日要全部破损,既然如此,那倒不如趁早开启,早日成就天地新格局。”
这话很没道理,灵息泄露对魔界来说也是个大问题,苍歧的真正目的一定不是这个,缪宣也没打算当真,与其听这家伙叙述理想,倒不如多看几眼斩天神。
“早日开启?倒不如说是要杀死更多的无辜生灵吧。”白恕沉声呵斥,随后他痛心疾首地看着弟弟,意味深长地道,“果然是魔修的做派,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宣儿,他以往就是这样诓骗你的么?”
——这俨然就是一副揭露地痞流氓的模样,特指那种骗财骗色的花招把戏。
缪宣无奈:“不,他骗不了我,我——”
“宣郎!”苍歧痛心疾首,忧郁又深情地望着缪宣,“难道你答应我的,竟然是不作数的吗?”
缪宣一愣,他下意识想到了两人关于功法的盟约,但这个约定本身就包含保密协定,以苍歧的为人,他不可能说出来……
然而就是这么一瞬间的迟疑,已经足够白恕与苍歧察觉的了。
苍歧那浮夸的表情上闪过了一丝真实的笑意,而白恕则垂下眼帘,压制住了内心的怒意。
缪宣深吸一口气:“我答应你什么了?!”
除了与功法相关的事情外,他可什么都没答应过苍歧,他索性就直接问出口,难不成苍歧还能给他编织出什么勾结魔族的罪名?就算想要陷害他也不惧——
“你答应了要和我共同养育孩子的!”苍歧这么情谊深深地说道,那双深邃愁郁的眼眸中称得上雨雾濛濛,“五斗他这么可怜,你怎么能抛弃他呢!”
小系统痛苦面具:救命——
缪宣几欲抓狂:“你给我闭嘴!”
这一回连白恕都陷入了短暂的错愕,他当然知道苍歧的这几句话不可能是真的,真正叫他出乎预料的是……
苍歧竟然会使用这种近乎玩笑的语气,并非出于恶意的,去逗宣儿。
这不是偶然,也不是刻意的挑衅或者本能的狎昵,而是在彼此熟识后的、已经形成了习惯的亲昵。
这两人不仅并不生疏,甚至还十分了解彼此,他们这样——多久了?
在白恕怎样寻找都白费气力,如何推衍都天机混淆、推算无果时,他死而复生的弟弟被这个东西拐骗、与他联盟、被他利用、冒着危险闯入五大门阀、窃取凤羽和梧桐、在歧路上愈走愈远……
魔主是吗……果然该死。
空中的骨筹分影游移,漫天的星辰一同时震荡,灵息在缠绵与环绕中绞合缠糅,随着这股力量落入白恕的手中,几乎就在转瞬之间,黑色的裂纹消失殆尽,汹涌的魔息再次被彻底镇压,那巍峨的阵脉山峰重归平静。
缪宣猛地抬起头,看向天空的星辰——白恕果然已经起了杀心,作为道主他不可能原谅打破天地关的罪魁祸首,而且这还是魔族所为……
白恕可是立志要让魔族斩草除根的人。
此时的苍歧当然也感知到了周围的灵息变换,他捕捉着周围气机的转变,开启期待即将到来的战斗了。
看看白恕的眼神吧……是憎恨吗?是愤怒吗?是无可奈何吗?!
这所谓的人族道主根本不知道无名剑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明明占据了血缘和身份的优势,但即便如此还是逼迫得无名剑叛逃。
苍歧越发兴奋起来。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此次他一定要带走无名剑,让魔息浸润银川,彻底毁灭玄海楼氏,早日打通所有天地关!
正当苍歧这么畅快地想着时,他手中的斩天神也不住地颤鸣起来,苍歧不仅紧紧握住了这柄本命灵剑,在沉睡苏醒后,它一直十分兴奋。
啊,原来你也一样,是因为感知到了强敌吗?也对,只有道主的血液才能让你畅饮吧。
斩天神:……
随着天空中的星辰一枚枚坠落,白恕也终于缓缓地抬起了手,只见一枚一掌宽,三尺长的骨筹已经落入了他的手中,与其说它像是骨札,倒不如说它更似方剑。
白恕是会剑的,只不过在缪宣磨着一剑破万法时,他在修习的却是雷霆雨露与泽波苍生,白恕练剑,为的就是继承道标问苍生……
当然问苍生拒绝了他,白恕最后也只能用剑来匹配阵法了。
“原来你也用剑?”苍歧看到了骨筹,他玩味地笑起来,“无名剑……你的这位兄长甚至不愿意用剑法来会你,难怪你要叛出白阀。”
缪宣:“其实不——”
苍歧朗声大笑,打断道:“无名剑!你可知道我每次都是用凤骨剑与你对决?我尊重你不亚于尊重我手中的剑!如何,跟我走吗?!”
斩天神:=-=
系统:啊这……
缪宣:……
苍歧大约还想说些什么,但白恕不可能再让他继续下去了,他横持手中的骨筹:“魔主苍歧。”
他这么宣判道:“你该死!”
话音落下,这堪称人魔两界最强的魁首便同时出剑!
苍歧的斩天神附着着自天地关而来的厚重魔息,它们绵延交错,像是被驱逐着的水泽,将地脉带到了天上;白恕的骨筹却卷挟着最轻盈的灵息,八十枚辉光闪耀间,仿佛有着漫天星辰襄助,那九天的流云都要因此而坠落。
一时间大阵环抱,剑锋无影,明光与晦暗在银川的上空碰撞,紧接着炸开的就是比之天地关破坏更加强大的暴流!那被两人调度起的精纯气机像是疯了一般席卷在这一望无际的穹顶下,但它们还是不满足,于是愈发地恣意震荡开了!
……而这,竟还只是一次剑锋的撞击。
缪宣早在这交锋开始前就压低高度蹲到地面上紧急避险——这种程度的战斗还不至于让他惧怕,但要是硬吃一次进攻,那也是很吃亏的。
系统:哥,是时候跑路了!
缪宣:不急,再等等……
此时气机混乱,正是最容易跑路的环境,大概在白恕和苍歧看来此时此刻他是寸步难行的,毕竟他现在身处的可是两族气机的交锋处。
他确实走不了,假如不开他的技能和道具,以及那独步天下的遁术的话。
缪宣抓紧时间开始布阵,争取弄完这个阵法再走。
唉,谁能想到苍歧突然发病呢,竟然会和天地关过不去……果不其然他就得和白恕交代一场,这比预计中的碰面可提前了许多,而且还搭入了银川与玄海。
缪宣掰下一段梧桐木,以此作为阵眼,当他展开阵盘的那一瞬间,那熟悉又带着点生涩的温柔力量重新涌入他的手中,短短的一瞬,像是回到了上一个白凤世界的时候。
……到底是逝者不可追,还是把这个世界安顿好,不要辜负了玄武的期望才是。
*
苍歧正打得酣畅,心口却突兀地炸开剧烈的灼热刺痛——他的剑势稍缓,差一点被白恕斩断手臂。
这一击本该是中的,但白恕也并没有十分专心,他分神顾着无名剑,大概是又想保护他,又不愿让他逃走?
真是可笑。
苍歧的进攻节奏到底是乱了一瞬,接下来的战斗就不会那么顺畅了,白恕的阵法一环套一环,破解起来相当费劲,这感觉大概就像是陷入泥淖一般……
和阵修作战就是这么不痛快。
而更令人不舒服的是,苍歧那心口的疼痛只是个开头,紧接着那股熟悉的热流就从他的胸腔内涌入血管肌理,随后就是七窍关节,最后浸润到全身。
它们沸腾在他皮肤的纹理中,把那绛赤的通路染成不祥的殷红。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吸收血梧桐总要付出些代价,这还是在他的天赋“封魔”与斩天神协助的共同遏制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苍歧在内心问候了几句那位传说中的玄魔,随后就下意识去瞅无名剑。
无名剑蹲在银川的地标绘制阵法,阵眼用的——竟然是用了梧桐木里的白凤灵息,难怪会引动他血脉里的那些血梧桐!
可恶,不愧是大家族出身的世家子弟,真会败家啊。
苍歧只觉得把人拐走的难度又增加了一些,但他倒也不是很急,毕竟他现在继承了苍氏又执掌了魔道,小金库还是很足的……
多养一只胡五斗都没问题。
魔息与灵息再次悍然相撞,但这一次这份磅礴的力量却不再向周围潮涌,它们纠缠着在银川上奔涌,并不波及银川周边的地域,转而腾入高空,再在无垠的穹顶上喷涌溢泄,像是雨水一样弥漫开,比之直接冲击要温和不下亿万倍。
苍歧瞬间明白了无名剑在折腾的阵法是什么——他的阵法竟然是限制气机的、保护周围的凡人国度的!
想不通无名剑为什么要花费大代价这么做,但只要他不是站在白恕的那一边,这墙角就挖得。
苍歧又往下瞅了瞅,只见在缠枝大阵之上又叠了一层小阵,那是一面淡青色的简易阵法,活似一个大圈圈,线条简洁、纹路优美、灵息柔和,就是散去的速度有点快……
本该在阵眼中的无名剑,却早已消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