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翼翼地合好门,尹纾迎着微凉的夜风,三下两下跑到不远处的连廊,寻了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墙角一屁股坐下。
借着月色,她看清这份“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共有两个,包装用的皮纸也不是这个时代会有的。区区两个而已,以她现在饿的程度,三个四个也吃得下。
尹纾深深吸了口面前的饼香,闭着眼睛咬上了一口。是梅菜肉馅的!
虽然这个肉也不多,没比吴大爷的包子良心多少,但尹纾也很知足啦!毕竟除了做梦,谁会相信饿得头晕眼花之际,真的从天而降了馅饼呢。
一口接一口,尹纾很快便吃掉了一半。
只是这个时候,她觉得不太对劲。为什么半个馅饼而已,已经感觉到吃撑了?
即便饮食被严格控制,但对自己正常的饭量,尹纾还是有数的,何况她刚才那么饿,不可能是半只馅饼就能让她吃撑吧。
尹纾又抓着梅菜饼咬了几口,饱腹感越来越强烈,她不敢再吃。毕竟这一顿是晚上额外加的,离晨间练功也不远了,吃太多消化不良事儿就大了。
心怀对自己是不是真被折磨成小鸟胃的疑虑,尹纾将剩下的半个馅饼同另外完整的一个分开存放,准备到了早晨再把剩下的半个吃完。
肚子填饱了,困意自然而然地上涌,尹纾轻手轻脚回了房间,摸索着找了个包袱将馅饼藏进去,掩盖住香味,再度翻身上床,眼皮刚合上便沉沉睡去了。
一夜无梦。
待尹纾再睁开眼时,屋子里已经只留下她一个人。
每个能出府的日子便是这样,即便在晨间的自由练功时,心神早已飞到府墙之外。起得越早便能越早结束练功,迅速出府与家人团聚。
尹纾自然没有这方面的牵挂,她裹着被子起身,第一件是便是趴到床边的架子下把馅饼包袱拖出来,如今已经入秋,她担心了一晚上不知道会不会变质。
还好,馅饼虽没了昨夜的温度,但香味依旧。
整理好床铺,简单穿衣梳洗,尹纾重新打了两个包袱便前去晨间练功处,将出府卖的珠串络子一起背上,待会儿就不用再返回来。
她习惯先练舞再用早饭,不过今儿也不必去嬷嬷处吃那些只够塞牙缝的早饭了。一路上,尹纾心情愉悦,总算是明白为什么看着路边的小草都觉得是在对她笑了!
这个神秘的天降物品系统(组织)?也没有那么鸡肋嘛,好歹这次可谓是雪中送炭送到她心坎上了!
“茉儿!你今儿来得晚了些,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吗?”尹纾刚站定地方,准备放下包袱,就见春来满头大汗地过来。
看样子,她是已经练完了。
尹纾淡笑着,声音清丽:“没事儿!就是贪被窝起得迟了些,这不还是赶上练功时间了嘛,嬷嬷不会说什么的。”
春来讷讷地点头,却有些欲言又止。
【茉儿她,她今天看上去好像很高兴,那我该不该说呢......】
尹纾拉腿的姿势一顿,抬头道:“春来,怎么了?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吗?”
春来急急地回过神来,瞧着对她笑盈盈的尹纾,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茉儿,我今儿早些时候偶然瞧见,冯教习身边的灵珠姑娘,跟兰兰见面了。两个人说话间有些激烈,我听不清是什么,但是,灵珠说了句话,兰兰就立刻安静下来了,然后就离开了。”
“我其实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我什么也没听到。可我看着她们的神情,觉得说不定和你有关,就想,还是告诉你一声。”
【茉儿会不会觉得我很奇怪......说了半天感觉什么也没有说......】
春来咬紧了唇瓣,眼眶有些红,没见尹纾反应便埋下了头。
“谢谢你春来。谢谢你告诉我呀!没听到有什么关系,谢谢你能想着我。”尹纾灿烂一笑,瞬间化解了春来的忐忑不安,“你别再自责了,兰兰和灵珠见面是很正常的事,她们毕竟是亲戚关系。兰兰被赶出了舞乐班子,但灵珠还在冯教习身边伺候,她们若是想法子想再回来,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尹纾没把那些有可能的阴谋放在明面上说,这确实还是捕风捉影的事,不过无论如何,她很感念春来这番话。
春来终于露出一个舒心的笑,整个人看上去也放松了不少。
“那敢情好,我知道茉儿你聪明。我待会儿就出府回村子了,路比较远,咱们明儿见。我给你带我娘亲最拿手的编织篓子!”
似乎是第一次和朋友许下约定,春来刚说完就提着裙摆跑了。
尹纾做了个漂亮的下腰,望着湛蓝的天空,心下一片澄澈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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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下午好哇!咱们很久没见了吧,今日到巧,我又来啦!”尹纾隔着老远就看见了那个上回让她印象深刻的怪少年,依旧是一袭黑衣,不凑近甚至都辨别不出是不是同一身。
不过泥点子没了,都在街边流浪了还怪爱干净的。
尹纾越来越觉得自己的猜想很正确,这人很像是家道中落的什么贵族公子,脑海里能想起的电视剧和小说就有一大溜。
不过,她还是不去掺和什么了,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呢。
尹纾没打算听到什么回应,纯粹就是为了坐过去摆摊时不尴尬。刚把珠串络子按序排好,就有个大娘凑上前来。
“哎呦小丫头,你可算是来了。这么久没看见你,真是怪想的!”那大娘看着不像是要买络子,像是专程来找她唠嗑的,长得也有几分眼熟。
尹纾甜甜一笑,好听话张嘴就来:“谢谢大娘了,茉儿何德何能让大娘这般记挂我。您今儿气色真好,这身衣裳也衬得您特别年轻呢。”
一直闭目养神的赵政睁开眼睛,朝那大娘看了一眼,又默默闭上。
阿钟缩在后头,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住,虽说不太好,但事实上,这大娘身上的褐色布裙还沾着油点子,小姑娘的胡说八道真是让他开了眼了。
那大娘听了果然眉开眼笑,直道:“我就说你这小姑娘讨人喜欢又机灵,上回也是你发现了吴大爷偷工减料,我就说我孙子怎么越来越不爱吃了,你瞧,现在那老头子根本不敢再过来摆摊了,怕被我们吐沫星子淹死!”
在大娘的喋喋不休之下,尹纾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大家比想象中还要气愤。她只知道吴大爷将肉馅调少了,但不知道他还反而涨价了。
也就是说,从前吴大爷的包子摊料足价实,街坊周边的名声都传遍了,等大家慢慢慕名而来,又偷工减料又涨价。
好嘛,吴大爷真是有做奸商的大好天分。
“害大娘,我也是误打误撞,之前我都没吃过吴大爷的包子呢。”
“哎呀就是你机灵,不然那么多吃过的人,怎么都没发现端倪呢!”
尹纾实在是受之有愧,她要不是听见了吴大爷心里的话,哪能发现。跟大娘推拉了半天,以妥协告终。
“大娘要买个络子,给我孙子玩儿也行,你瞧瞧哪个比较好玩适合我孙子?”
好不容易送走了这热情的大娘,生意又是一单接一单,忙碌但快乐着。
乌漆嘛黑的帷帽下,赵政静静地看着这个活泼讨喜的小姑娘,她跟谁都能搭上几句话,又用胡编乱造的言语哄了一群又一群人。
方才她刚来时候的招呼他自然是听到了,但赵政自然看得出,她没想真的跟他说话,似乎只是一种她习惯的交际方式。
看似热情,实则无心。
“哎呦,累死我了。”尹纾送走差不多最后一批来挑选的姑娘家,看着地上所剩无几的络子,微微扬起嘴角。
这买卖也不能无休止地做下去了,她如今已经在各种搭话中了解了这儿市场的行情,是时候考虑干点别的来钱更快的活计。只是她一个月只能出来一次,时间限制太苛刻。
尹纾翻出另一块布巾包着的半个馅饼,本来说早晨练舞结束就吃的,只是她一点都不饿,甚至还是感觉很饱,就没强迫自己吃,现在都下午快傍晚了,不管饿不饿还是要吃完它。
这馅饼不知道因为来历特殊还是怎么的,虽然已经凉了许久,但并未像一般馅饼那般冷硬,尹纾一口接一口,没两口又感觉吃撑了,可她觉得自己明明体力消耗很大,最后还是将这半个馅饼塞下肚。
咀嚼着最后一口,她用小布巾擦了擦嘴,小心翼翼地转头,望向身边那个感觉盯了她很久的少年。
尹纾对别人的目光向来敏感,这个黑衣少年虽然戴着帷帽,但她开始吃馅饼时感觉到少年抬了抬头,之后便感觉一直有道视线看着她和,馅饼。
戴着帷帽,不方便见人吗?尹纾倒没觉得他是长得极度丑还是极度好看所以要藏起来,在她的猜想里,落难人必定不希望从前认识自己的人在街边看到,所以带个遮掩的东西很正常。
“你,是饿了吗?”
他不说话,那尹纾主动开口。
阿钟默默地又向后藏了藏,企图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让人一点都看不出公子与他的关系才好。
听不到回应,尹纾继续沉着气道:“无意冒犯,大哥你要是不能说话,你就点头或者摇头。”
赵政还是没动弹,尹纾突然想到一个严峻的事情:
如果这个人是因为听不到呢?!他要是聋的怎么办?她说再多,在少年眼里说不定就像猴子耍戏。
!!!结合之前少年一直没反应,尹纾越想越觉得又离真相近了一步,抿了抿唇,抬眸略带怜悯。
“我不饿。”
帷帽下传来一个陌生的低哑少年音,似乎很久没开过口显得有些干涩,倒是把尹纾吓了一跳。
可能是没来得及思考,她出口一句:“原来你听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