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伤的日子,是尹纾穿越以来最惬意的时光。冯教习准许她卧床休息三日,将伤淤化解个七八成才考虑进舞房,顺便还将自己珍藏的伤药膏托人送来,着实叫尹纾感到受宠若惊。
这一回的事儿,足够她在舞乐班子里暂时太平一阵。
无论旁人对她是忌惮还是更厌恶又或是其他态度,至少短时间里不会再来招惹她。
不过,尹纾一边给自己的腿上药,一边又想到了冯教习。
冯教习在原主的记忆中,其实是个挺模糊的形象。除了将原主挑中破格进班子,冯氏也从未对原主有什么特殊照顾。
然而,自从那日听见冯教习心里所想,看到她平日漫不经心外表下的真实想法,尹纾便慢慢转变了看法。
这次处置兰兰,也全然没有念及灵珠的情分手软。
“咚咚咚——茉儿在吗?我是琅画”,敲门声打断了尹纾的思索。
“在,就我一个人你直接推门!”尹纾懒得下床,听到熟悉的声音便也无所顾忌了。
琅画熟练地推门而入,手里提着一个小桶似的容器。
“茉儿,看我今日给你带什么好东西了?”琅画两眼放光,一脸的喜滋滋,尹纾只是三两眼就看出,琅画眉眼间与平常截然不同的兴奋喜色。
【啊啊啊啊真开心!我已经好久好久没这么开心了!】
琅画雀跃的心声涌入尹纾的耳朵,看来不光是因为来看她这么开心,一定还有难得的好事儿。
尹纾配合地笑道:“啥呀?琅画姐姐可是出息了?要是能让我啃到烧鸡......”
“嘿真敢说呀你!”琅画作势捂住她的嘴,“我要真给你弄来烧鸡了,你们教习还能放过我?给你吃成整个舞乐班子都不认识的大胖子啦!”
“不过,我弄来的倒真和鸡有关!”琅画将容器的盖子打开,满眼期待地看着尹纾。
是泛着淡淡鲜香的鸡汤!尹纾惊喜地抬头,望着琅画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在这个时候,汤羹并不常见,鸡汤也是只有个别府里较为尊贵的主子才能喝到,平日也往往只有宴席时才会煮得多些。
加之还没有什么丰富的调味,也许蒸煮的鸡汤并没有尹纾在现代喝得那般鲜美,可已经是她如今难以触及的食物了。
可是,琅画一个小小的丫鬟,是怎么能给她弄到这么一碗鸡汤的?
“哎呀你是不是又在东想西想,我跟你说啊茉儿,今日我可是出息了!我帮老夫人解决了一个大麻烦,老夫人不仅赏我了一碗她补身子用的鲜鸡汤,还准许我明儿能出府一日!!”
“出府啊!是出府!”
“老夫人房里其他伺候的那些姐姐,好像两三年都没出过府看看了,老夫人竟然准了我想出府的请求!”
琅画越说越激动,直接从床沿站了起来,在屋子里手舞足蹈,显足了小孩儿心性。
尹纾也大感意外,但更多的是喜悦。
“琅画,你真厉害。老夫人这般器重青睐你,等再过几年,说不定你就能成大丫鬟啦!”
琅画嘿嘿地凑过来笑,眼神满是活泼与憧憬,一五一十地将来龙去脉告诉尹纾:“其实我也没做什么。就是,老夫人常年有头疾,一旦发作,什么有名的大夫都束手无策,只能硬生生熬过去。我之前刚过去伺候也没碰到过老夫人发作,昨日第一回碰见别提我心里多紧张了。”
“你知道我从小跟我爷爷学了几手揉按,就想着给老夫人试一试。当时其他伺候的姐姐都不同意,还说我胡闹。最后是老夫人自己准我试试。”
“你猜怎么着,我爷爷教的果然厉害,只是给老夫人揉按了半柱香的功夫,她竟慢慢睡着了,自然也不喊痛了。”
尹纾听得心惊肉跳,她是佩服琅画的。如果换做是她,在没有充分把握的前提下,也不会随意接手关系到旁人身体健康的事儿。更何况那是公孙府的老夫人,可以说是掌握她们生死大权的人了。
“那老夫人后来,就赏了你汤和出府的机会?你就这么把鸡汤,全给我拿来了?”
“对啊对啊!虽然大家都说这东西金贵,可我尝过一口,没什么味道。但可补身子了!我觉着给你喝不是正好?茉儿,你得快点好起来,回舞房练舞。我都听说了,你们之后要挑人去大班子,你要是能去,岂不是就飞黄腾达了!”
琅画是个很简单的人,经常喜欢幻想还没发生的美好事情,这般说辞,在原主的记忆里也有过好几次。
她们是同村出来的,为了一点点钱就被家里卖到邯郸城里,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过上好日子。
可惜,其实原主早已离去了。人生刚刚迈出一步,就走了。
尹纾低下头,掩住心里的百般滋味,重新抬起头时又咧开了嘴笑:“琅画,你对我真好。我这就喝完。”
琅画没察觉到不对劲,见状心里更开心了。
“对了茉儿,我明日出府,你有什么想让我带的吗?西街是不是有好多新鲜玩意儿?你有啥想吃的?想玩的?”
尹纾着实说不出来什么,若是她真想要的东西......她想要手机、想要淘宝、想吃薯片、想吃火锅串串冰激凌......
“没什么。你不用给我买。难得出府一回,你好好玩玩,尽兴才是!”
“那不行。你每次出府都给我带糖果子和零嘴儿,我要是出去只顾着自己玩儿,还是好姐妹嘛?!”琅画撅起小嘴,肉眼可见地情绪低落起来。
尹纾没想到她这么认真,赶忙弥补,想了半天,突然想到因为自己受伤,这段时日也存了一些待卖的手艺品儿,虽还没到日子,倒是可以让琅画提前拿出去卖了,也能早点落袋为安。
她把这事儿跟琅画说了说,最后道:“这些东西还是挺受欢迎的,卖的时间应当也不长,你卖完了肯定还有足够的时间逛逛玩玩儿!”
琅画拍了拍胸脯:“哎呀我知道,我脑子里可不是只有玩儿呢,这么重要的事儿我肯定给你办好。”
“东西都在里头了。你就到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满脸胡子的大叔摊子对面去摆,虽然位置是角落里,但是人来人往都看得见,而且熟客来得几率也大。”尹纾翻出来一个包袱,“这回你跑一趟的代卖费,等算好之后就是你的。”她淡淡地笑着,却没容得琅画再说拒绝的话。
谁跑这一趟,钱就该是谁的。
琅画咬了咬唇,感激地看向尹纾。她明白,说是茉儿让她帮忙,可反而是让自己赚了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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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小姐们,来看看珠串络子吧!都是亲手所制!价钱公道,看看吧,说不定就有喜欢的呢!”
午后的摊子刚开没多久,随着琅画的吆喝声,渐渐周边的小摊小贩全发现了,以往时不时来卖珠串络子的小姑娘换人了。
琅画一边笑盈盈地收着钱,一边回答着一个接一个抛来的问题。
“大娘说的是茉儿吧?她是我好姐妹,我们在同一处当差,她受伤了不方便出来。我替她一回。”
“对对对大娘,她应该再过些日子就能来了。”
“怎么受伤的?”
“哎呀是被一个坏蛋害的!坏蛋已经受到惩罚了,茉儿也在慢慢恢复了。大娘您放心。”
“哎呦那就好,那么个粉粉嫩嫩的小姑娘,要是伤的严重了可怎么好。”
“是啊没事儿大娘,茉儿说都是皮外伤,没伤骨头。”
“好好好......”
阿钟偷偷瞟了一眼左前方的赵政。这几日,公子除了练武念书,便是到街市这角落里站着,仿佛看不见周围那些百姓一样的目光。
不过,公子现在怎么在偷听那小姑娘和一个大娘的谈话?他刚刚瞧见了,公子的耳朵,分明偏了偏。
好像公子上回还难得打听过街上人的身份,似乎就是原本在这儿摆摊的小姑娘。上回推波助澜让吴大爷的烤包子摊到今天还没再过来,听说是又换了个地方赚钱。
赵政总是上这儿街市最主要的原因,除了他自己,基本没人琢磨得到。阿钟算是唯一一个能猜到一丁点儿的小厮。
这得得益于,他曾在幼时便与公子有一面之缘。
公子幼时来邯郸,曾在西街被人殴打欺负。如今早已没什么人有这胆量和本事,但对经历过的人来说,是一辈子都难以忘怀的伤痛。
那时候的西街,是乞丐与无家可归之人长待的地方。正常百姓和他们的小孩儿都不会往这来,而无人管治,又往往催生出许多欺凌弱小的事儿。
阿钟止住心神不再想下去,总而言之,公子要回秦国了,是大好事。
他也相信,公子这样的人,将来必有一番大作为。
眼看着那个陌生的小姑娘已经卖得差不多了起身要走,阿钟眼珠子转了转,将身子缩成一团,露出个友善憨憨的笑:“这位妹妹这就走了吗?以往那位小妹妹待得时间要长些。”
琅画果然被吸引住了:“你认识茉儿?哦你也经常在这儿摆......?”
“咦?”琅画看了看地上,阿钟面前什么都没有。
“哦我无家可归,平日有时来这儿晒晒太阳。话说茉儿姑娘怎么了?”
琅画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养伤呗。她跳舞的时候被人暗算,踩在了珠子上就跌倒了。万幸没伤到骨头,不然她将来还怎么练舞,还怎么跟我一起过好日子。”说着说着,琅画抹了把眼泪。
“不过茉儿特别聪明,当场就把那个害她的人揪出来了,特别厉害!”
阿钟三两句便把情况套得差不多了,见琅画蹦蹦跳跳地走了,又老实巴交地退到赵政身后,心里打着鼓。
良久,赵政微微侧了侧身,声音听不出情绪:“你倒是闲。”
舞乐女,习舞受伤,能看破吴大爷的摊子,能抓出害自己的人,八九岁的玲珑心思......
邯郸城,偶尔也有兴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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