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过几天前头有一场大宴,舒月和金蕊姐姐她们整宿整宿地练,就是为了能被教习选上领舞!据说林阿嬷今日没空管我们,也是因为那边缺人镇场。”
“我刚来的时候就听说了,每场宴席的领舞都会被争得头破血流,幸好咱们年纪还小,要不然怕是真受不住。”
“你想多了吧,领舞之争顶多也就在两三个最拔尖儿的里头选,就你那点功夫,怕是连争的资格都没有吧!”
......
枯燥乏味的练舞生活里,总能有些偷瓜摸鱼的时间。而这个时候,往往是探听各类八卦和小道消息的最佳时机。
尹纾一边做着拉伸,一边听着旁边五六个舞乐女的叽叽喳喳。
原主本就是误打误撞被选中进来的,和经过流程选拔的这个舞乐班子里的人都不怎么熟。再加上别人都有从小相识习舞的交情,碰见她一个半路出家的,难免排外。
只要相安无事,井水不犯河水,尹纾也乐得不去交际。
“欸!但是冯教习身边伺候的灵珠可偷偷跟我说了,这次宴席之后,会从咱们这群人中挑一位提前上大班底,练水平更高更夺目的舞蹈。”
“什么?可是之前不是说大班子成员得满十岁吗?咱们这批,好像还没人达标吧?”
“我,我也不知道,但就是知道这么个事儿。”那个率先发言的女孩儿突然卡壳,神色不自然地笑了笑。
尹纾默默换了一条腿拉伸,听到这里,想必接下来她们也不会再继续这个话题。
灵珠既然能把这消息透露给这个女孩儿,说明两人有某种交情,就大概率不会不告诉她为什么。如今说了一半就不说了,倒是显了刻意。
不过......也不一定非要她说。
尹纾起了身,抹了把额角滴落的汗珠,朝那说话女孩儿身后绕去。
【真的好想能被选上去大班子!不仅银钱能翻一倍,还能有那么多在贵人跟前露脸的机会。何况这回破例,是公孙老爷专程为了送人去几个月后的王室选拔,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可不能让其他人抢占了先机!】
尹纾脚步一顿,若无其事地在一旁捡了根发带。
原来如此,比起从前,相当于是个跳了三四级的升职机会,怪不得会瞒三瞒四。
只可惜,除了上涨的银钱,尹纾对这个并不是很感兴趣。她的目的是想办法离开公孙府,又不是真要顶着舞女身份过一辈子。
“欸?兰兰,你再说说呗!灵珠姐姐还跟你说什么了?”
“对啊对啊,她可是你表姐,一定知道很多好玩的事儿吧?......”
尹纾抬头望了一眼天色,林阿嬷这个时候也不会再过来了。她也完成了基本的训练任务,今儿又该去约定的地方收珠串络子了!
哎,出行不自由的日子可真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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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红光满面的冯教习就懒洋洋地宣布了这个消息。
”考察期为两个月,在这期间所有的练习表现,独舞齐舞都会被记录在册,最后将由我和另外两位教习同时作出裁决。成功提前升上大班底有什么好处,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冯教习将每个小舞女的脸色都尽收眼底,面上依然是慵懒的笑。
每个舞乐班子的竞争和厮杀其实一点儿也不比什么官场战场来得弱。靠舞艺闯出一片天的女子,不仅要容貌和技艺出众,更得有足够的心性和胆识去争取自己想要的一切。
更残忍的是,她们中的大多数,都要从五六岁开始就接受这个现实。
“阿嚏!”突兀的喷嚏声在练舞房中格外显眼,声音的主人花玉,更是顿时面红耳赤,将头埋到了胸前。
冯教习回过神来,深深瞧了她一眼,转而从上首缓缓踱步下来,又放亮了嗓音。
“从今日开始,在练基本功的基础上,会提高编舞的难度,都打起精神来好好学。”
【对这群小姑娘,也不知是福是祸,可又能如何呢?进了舞乐班子,便由不得自己。不往上爬,只会被人欺负。】
尹纾本是眉眼低垂,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忽然听到这道明显是冯教习音色的心声,指尖微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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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式、下腰、旋圈、落地......训练时,尹纾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小蝴蝶,任凭汗水撒落。
一开始,班子里有不少人都跃跃欲试地想要表现,也刻苦了一阵子。但冯教习的训练力度突然大了许多,按照十来岁舞女的标准制定要求。
于是退缩和练不下去的逐渐增多,尹纾便成了最瞩目的那个。
要说,对于成了显眼的“卷王”,尹纾其实也算是有些另类的“有苦说不出”。
对于劳什子的选拔,尹纾兴致不高,但也没打算完全摆烂,不过更没打算去争这头名。
只是,当她一旦进入状态开始练习,一股莫名的执着和热血便会注入心头,就如同一个完美主义者,用最高的标准约束要求自己,容不得表现有一丝瑕疵。
琅画好几回来找她,一边惊叹着她的进步,又一边感慨着她的毅力。
只有尹纾知道,这是来自原主身体的反射记忆。原主应该是对舞蹈真心热爱的,在练舞这件事上,她感受到了炽热的期待。
【茉儿怎么突然这么拼了?她这么想去大班底?】
【这下腰,看她做得也太容易了些。我的骨头比她硬那么多吗?烦人!】
【原先一声不吭的,到争抢的时候就显着她了!我倒要看看,她才来这儿一年不到,怎么跟我们比!】
这是来自旁边围观的舞女们,尹纾心无旁骛,只当是风飘过。
“不错。但是人别太绷着了。习舞讲究自然、风姿和神韵。”冯教习不知何时出现在了练舞房,“太绷着自己,太过讲究力度和标准性的话,也不太好。”
尹纾停下动作,恭敬称是。自从听见了冯教习内心的那句话,她对这个教习以往的印象已经完全颠覆,甚至心生愧疚。
比起整个舞乐班子里的其他教习,冯教习是众人口中最懒散的教习,通常一上午的教授,她只在最开始说个几句话,简简单单喊了人做示范便就坐着品茶尝点心。
虽然隐约听说从前冯教习在邯郸城也是响当当的舞姬,可班子里的人都未曾真正见过冯教习起舞。浑水摸鱼来弄点工钱的人不在少数。尹纾虽然没有这种偏见,但也确实没觉得冯教习多认真。
有时候,还会因为她浓烈的妆容与脂粉气,对冯教习的审美表示怀疑。
“你不是上战场打仗,不过,以你的身体条件,完全可以开始学着更有难度些的动作了。”
冯教习点到为止,双眉一挑,审视般瞧了眼舞房众人,转身离开。
见了教习离开,众人一窝蜂围上来。
“茉儿,你年纪这么小就能转这么多圈啊?是不是晚上也偷偷在房间练呐?”
“是啊,背着我们练这么好,就想在教习跟前露脸吧?”酸溜溜略带敌意的语气出自不到十岁的女孩儿,尹纾也没当回事儿。
不可能所有人都对出头鸟友好的,但她既然有这个能力表现了,也不会怕些什么。
“没呢,我从小在村里干农活,休息的时候我们那儿的小姑娘都会在一起转圈玩。”
尹纾轻描淡写地带过,也不算说瞎话。原主的确有这部分记忆。
她取了一块布细细擦拭着身上的汗珠,又迅速围了一件外衣,脖颈微垂,露出莹白的一截。
这天气不稳定,练完舞很容易着凉得风寒。穷人可生不起病的,还是在古代。
还有两日便又到了能出府的日子,不能耽误赚钱啊!这几日林阿嬷不知道去哪儿了,另一个来替代的管教嬷嬷看得不严,很多丫鬟在晚上也能过来送珠串络子,这回说不定赚得比上次还多呢!
想到林阿嬷,尹纾一个激灵,她一直没出现,一时间竟然把林阿嬷对原主打的算盘也给忘了。
但如今有了个现成的阻力,她们这个小班子里的所有舞女都得参加晋升选拔,既然为期两个月,这说明,至少两个月里,她还是能保证自己不会被林阿嬷随随便便送出去的。
还是尽快找个突破口,尹纾一口气喝完了暖汤,抹了抹嘴巴。这也算是舞女们为数不多的好待遇了,练完舞喝点暖汤,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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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城东街赵府。
”公子,出行的事宜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夫人说,大概也就是这两日了。您若是还有什么想带的,差个人去前头报个信说一声就好。“一个胡须发白的老仆躬身站在长身玉立的少年面前,语气恭谨,眼底却是没多少尊重。
少年许久没有作声。老仆也没多余的反应,按礼节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即便是余晖,依然有些耀眼,从窗台洒进来,许是像为案几镀了层金边。
少年眉目冷肃,俊朗刚硬的面庞上,毫无情绪。
就这样离开赵国了吗?从前似乎盼望了很多天,如今内心只余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觉得这是件大喜事,回秦国,就有花团锦簇荣华富贵的生活了。
碎裂的镜子,四分五裂。但就只是面镜子,丢弃便是。
可人心呢?
少年紧紧盯着墙上挂着的丝帛画,无人知其所想。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轻轻敲响。一个略带暗哑的少年音传进来:“公子,今日可还要去街市?”
案几上的几座青铜器高低排列,在这间昏暗的屋子里,更添三分肃穆。
门外的小厮觉着腿站得有些僵了,才见窗边的身影移动。
“走。”
作者有话要说:收到了三条评论,开心,贴贴!(拎起裙摆转圈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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