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第 76 章

虞莞丝毫没有察觉薛晏清的心思,只?觉得那日他的眼神有些怪异,随即就顾不上?这些,乍然忙碌了起?来。

熙和帝中风的消息并没有刻意瞒着,很快,大臣们就知道了,同时看到了那道黄纸黑字写着薛晏清名字的传位诏书。

国不可一日无君,许多?人纵使不愿,也只?好捏着鼻子认了。

薛晏清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来日方长。

前朝的暗涌薛晏清往往只?跟虞莞说一半,苦的、累的、见不得光的都被他尽数咽下了。但虞莞还是多?少猜到了几分。

她?体谅薛晏清的心意,并不主动提起?,只?是让膳房多?做了些吃食。其中,补身体的汤水是必不可少的。

薛晏清正是年少气盛,哪受得了这个。夜里同枕之际,几次三番被燎得不得安寝。不成眠的时刻,他望着罗帐顶,心中默默盘算着,眼见局面大定,也该……

第二日醒来,他就瞒着人前吩咐兀君做了些布置。

只?是,这些都是瞒着虞莞的。

禅位的典仪长达二十七日,辍朝的期间,恰好用来安顿前朝后宫的变动。譬如禁军首领的调换、薛元清党羽的处决等等琐事。

而?虞莞的也没闲着,作为未来的皇后,她?也要盯着宫妃们搬迁的事宜。

偌大的宫禁很快就变得空空荡荡。虞莞本有些犹疑,还是白芍提醒了她?:“知晓您心慈,可若是让她?们如同往常一样来往走动,这宫中还不知会生出多?少谣言来。”

虞莞这才?恍然,林又雨一事便可看出,这些女子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她?干脆雷厉风行,回绝了求情之人,把宫妃们一齐送到了安置太妃的宫殿中去?了。

余下的,就是对所谓“至亲之人”的处决。

对陈贵妃的处决遵循了熙和帝的旨意——削发出宫,终身禁足。而?薛元清与熙和帝父子二人,薛晏清则眼也不眨地将他们随意丢进了同一间宫殿,父子二人每日相对着彼此的脸,相互折磨。

要让虞莞来说,没有比这更好的结局了。她?不知上?辈子的薛元清是什么?下场,只?是薛晏清既当了皇帝,就无形中被捆缚了许多?教条。

杀父弑兄的恶名,她?是不乐见薛晏清背上?的。

操心完这些琐事,宫中的气氛顿时整肃一新。宫娥与内侍们知晓两?位新主子的脾性?,都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

何况,他们还这样年轻,连二十岁都不曾满。

说不得自?己?一辈子都要伺候在?这两?位身前了,此时不勤谨些留下个好印象,又待何时呢?

是以,虞莞几乎没怎么?出手整治,眼见着宫中的风气竟然一日好过一日了。

二十七日很快过去?,是日辰时,虞莞与薛晏清一个上?了朝,一个则在?尧夏阁中接待命妇朝见。

她?不喜欢过于繁复的裙钗与配饰,裙裾几乎与当皇子妃时的样式别无二致。一身缂丝瑞雁广袖双丝绫鸾衣,胸前与堆鸦发鬓之上?三二配饰,只?在?耳间垂了米珠,腰间打了个彩色璎珞。

是以,出场之时,不少命妇见她?这样清简的打扮,竟然露出惊惶神色。旋即,她?们纷纷以更衣的理?由告退,再出现时,头发上?宝光璀璨的金玉饰物少了不少。

虞莞心中掠过一丝怪异。她?自?然知道这些打扮得繁复的人是怕她?计较,盖过了自?己?的风头。只?是,活了两?辈子,她?从前从未被人这样猜测心思、小意讨好过。

薛晏清除外。

然后,在?起?身行礼的阶段,那些官夫人一个个深深地垂着头,福身拜道:“皇后娘娘。”

皇后……对于这个高高在?上?的称呼,虞莞自?己?没有丝毫实?感,反倒生出淡淡的荒谬——

从今以后,她?就是皇后了么??

恰在?此时,拾翠匆促地跑了进来,宣布道:“陛下早朝第一条谕旨,就是册封小姐为后呢。”

话音未落,满座皆惊。

新帝践祚的第一条旨意有多?重要,她?们也能?猜到几分的。结果二殿下……陛下不是用来安抚老臣、封赏功臣、拟定年号,而?是用来册封皇后?

这下子,命妇们看向虞莞的眼光多?了几分深思。

原先她?们想着,新帝年轻后院无人,这个时候送女入宫能?早日诞下皇子,是最好的时机。命妇中的一半人打的都是这个主意,却因为这道旨意,不少人动摇了几分。

妃是妾,皇后是妻,她?们的女儿送进来,天生就要矮了三分。而?陛下对虞皇后这样爱重……她?们的女儿恐怕进宫了也讨不了好。

心疼女儿的自?然放弃了打算、另觅佳婿去?了。而?几个卖女求荣的也暂时收了心思——无他,皇后娘娘一双清凌凌的杏眸扫过来,她?们那点算盘仿佛无所遁形了。

虞莞预料到了这些,席间又尽是命妇对她?的软语奉承,不免觉得有些无聊。

当夜,她?就在?薛晏清怀中小声抱怨:“以后的宴会还是能?少就少些罢。”

薛晏清修长的手指覆上?怀中人雪白的颈子,轻轻揉了起?来。他的手法不太得当,力道却很足,仿佛揉碎了一腔爱意,都要融进她?的筋骨里。

被一双干燥的手指带着力道地抚摸着,虞莞不免有些困倦,倚在?薛晏清的膝头安然阖上?了眼睛。

一路上?仿佛有颠簸摇坠之感,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然悬空,却是被薛晏清抱在?怀中。

她?有些不解地小声问道:“这是要去?哪?”

薛晏清没有回答。他的怀抱密不透风,让她?没受半点寒,却也看不真切外边的景色。

虞莞心中有个猜测,却并不多?言,只?把脸贴在?薛晏清的胸前,轻轻嗅着甘松薄荷凛冽的香气,静静地听他心跳声。

好响。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薛晏清放了下来,才?惊觉原来已到了长信宫。

长信宫如今焕然一新,并不见几个月无人居住的衰败,相反,它比虞莞想得还要热闹些。

原来,宫门前的匾额处蒙上?了一层红绸,火一样的颜色,在?夜中格外显眼。

她?似有所觉,牵起?薛晏清的手一路迈了进去?,却见这红绸铺设了一路,蜿蜒进寝殿。

四下无人,虞莞只?能?听见自?己?带着笑的声音响起?:“不知是谁家正在?办喜事?”

薛晏清说:“是我与心上?人。”

话音刚落,他再次拦腰抱起?虞莞,步履加快了几分,一路向寝殿中走去?。

寝殿已经别有洞天,细细看来,与成亲当夜的装饰并无二致。居中的黄梨木桌上?,一对赤红色的龙凤双烛燃起?飘摇的火焰,静静燃烧。

那日已暌违数月,虞莞仿佛仍能?回忆起?当时不安的心情。

只?是这时……她?心中已然没有一丝忐忑,只?有一片甜蜜与酸软交织之意。

她?已经猜到薛晏清今晚要做些什么?了,却从未想到,对于这等事,他是如此郑重对待。

连洞房的模样都分毫毕现地复刻了下来。

薛晏清一边走一边问:“阿莞愿意么??”

其实?他自?可以不问这句。四下无人,两?厢情浓,他就是做些什么?,也是夫妻般的天经地义?。

可是……到底不愿让虞莞受委屈,倒不如说,顺从她?的意愿早成了本能?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虞莞低低地“嗯”了声,气音化作了细小的软钩,钩得薛晏清心尖都在?发痒。

他不再克制,将虞莞置于榻上?之后,就贴上?了自?己?的唇瓣,两?道温热而?缱绻的气流交缠在?一处。衣料声一阵摩擦,疾风骤雨的唇齿相贴让两?人之间紧紧贴着,没有丝毫空隙。

此刻,连森润的月色都插不进他们之间分毫。

偌大的寝间寂静、落针可闻,却丝毫没有阴森之感。龙凤双烛的火苗散出暖红色,别样的惊心动魄之感驱散了冬日的黯淡。但是它们静静凝视着这一切,一点也不声张。

为了不让人出入打扰,薛晏清提前命人在?拔步床的后面放好了热水。

旁边放上?了一瓶香露,是虞莞爱用的茉莉。薛晏清本爱甘松、苏合一类,却拒绝不了这种甜蜜而?清新花香——尤其是它落在?虞莞乌发上?的淡淡味道。

此刻,虞莞的鸦发散落,更衬得她?小脸生白。映着烛火满目的旖旎,美得惊心动魄,使人不敢大声呼吸。

薛晏清每隔约莫半个时辰就要打来一些热水。最后一次时,还是虞莞实?在?看不过眼,斜靠在?枕上?:“明日再收拾罢。”

冬夜仿佛滋生了骨头里的散漫劲儿,她?如今只?想静静躺着。

薛晏清沉声应了,放下手中的热水,只?披着中衣进了被褥中,十分满足地轻轻一叹。

虞莞见他这般模样,无声笑了笑。

此时已经约莫过了三更时分,整个宫闱中听不见一丝动响。

静谧得仿佛连时间都停滞。

她?忽然心有所感,下了拔步床,披上?厚厚的鹤纹大氅,走到了窗边,轻轻将之推开。

外面竟然零星飘了些雪子,如同鹅毛般轻盈地落下,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

“下雪了,难怪这么?安静。”她?小声说。

薛晏清不知何时也来到了床前,两?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很奇怪,分明雪势越来越大,却不见乌云的影子,如水的月色却依旧泼洒着漫漫银辉。

“明日定然阖宫都要下雪了。”虞莞说。

薛晏清又陪她?站了一会儿:“回去?罢。”

两?人回了拔步床,没有一丝眠意,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起?话来。有的时候,即使不说,两?人也不尴尬,两?声清浅的呼吸随着韵律融成一道,听着就觉得格外心安。

忽而?,一双手轻轻覆上?了虞莞的腰,为她?轻轻揉着消除疲惫。

这双手不时擦过了虞莞的小腹,忽而?,她?想起?了什么?。

“殿下,”她?说:“若是我们以后有孩子,我想生个女儿。”

“嗯,依你。”

“我们也不要住太和宫和坤宁宫,就在?这里,在?长信宫住一辈子,好不好?”

“好。”

建章元年的冬天,下了许多?场大雪。雪片之中,也有许多?落在?长信宫门前的石阶上?。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结,其实之前想说很多话这里都忘记了,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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