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和帝眉头一皱。
薛元清状似哭得十分伤心,实际上余光正一错不错地盯着皇父的反应看?。见他面露反感,眸光一闪,收起了?接下来诉苦的话,专心擦起了???泪。
周遭的内侍与侍卫都忍不住默默捂起了?脸。??前这一幕实在是?过于?冲击他们的??球。
皇帝的眉头忍不住跳了?跳:“起来说话。”
薛元清犹豫了?一下,还是?起了?身?站在一旁。他哭得十分逼真,帝王袍服上都洇湿了?一块儿深色,更别提他脸上还有未褪的水痕。
皇帝心知肚明,这些?泪水里多是?表演。但他看?见堂堂皇长?子如稚子幼儿般啼哭不休,多年的情分还是?使他动了?恻隐之?心。
“说吧,刚才说的娶新妇是?怎么一回事?”
薛元清的头飞快地一抬,随即更深地低下:“儿臣错把?珍珠当鱼目,不识柳氏女歹毒的真面目。幸亏有皇父慧??识人,雷霆出手。”
“如今广阳宫已然澄明,儿臣开府在即,但是?却没有女主人主持中馈……”
短短两段话,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不说,还表达了?对?皇帝的衷心。
以?及最重要的,想另娶新妇。
熙和帝微微眯起了???睛。
有时候,娶妇象征的不仅是?子嗣绵延。在皇室中,更代表着成熟的政治身?份,以?及外戚的势力?襄助。
这孩子……怕是?争位之?心未死啊。
想到这里,熙和帝??中的怜悯就淡了?几分。
“你皇父迎娶新后在即,娶妇之?事,你先去问太后要个章程吧。”
敷衍了?一句之?后,熙和帝带着仪仗缓缓离开了?。但被长?子这么一闹,他就没了?闲来转悠的心情,败兴而归,回了?太和殿。
徒留薛元清一人站在冷清的绛雪轩中。
风把?泪痕吹干,使得薛元清的脸上有些?开裂的前兆。他刚想做出一个愤怒的表情,就被两颊传来的撕裂感痛得呲牙咧嘴。
他捂着脸,环顾了?四周一圈,见没人看?见他的丑态,才放肆地咬了?咬牙。
新后!若是?新后入宫生下嫡子,还有他薛元清什么事儿。
让他找太后,太后早已被虞莞哄得心都偏了?去,哪还会给他拿什么章程?
皇父……一念之?间,就能使培养了?十八年的长?子如堕深渊,当真是?再?狠心不过。
薛元清哭闹了?一番无?果之?后,只好原路返回了?广阳宫。宫中的人手去了?一半——皆是?柳舒圆带来的,或者与她相关的人。
秋日渐深,草木凋敝。空空荡荡的广阳宫,一??望去萧瑟不已。
如今在柳舒圆身?边待过,还能完好留在宫中的不过一个秋和。
若说薛元清对?熙和帝是?含怨、对?虞莞与薛晏清是?敌视,对?秋和就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了?。
若不是?她通风报信,虞莞又怎会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前去营救。若不是?她失踪,薛晏清消失一事更不会闹得整个行宫皆知!
薛元清恨得牙根痒痒,又实在无?法把?手伸进长?信宫,只好迁怒于?身?旁的一棵盆栽。
他一脚将之?踢翻,陶瓷的花盆四分五裂,泥土溅了?一地。
身?边的宫人赶忙前来收拾残局。
踹翻了?一棵盆栽之?后,薛元清觉得心中仿佛戾气稍减了?几分。他招来近侍要来几分资料,把?自己关进了?书房中。
他要好好物色物色,大臣之?女还有几个好的。到时候,他提着彩礼直接去提亲。
书房中一日,世上已千年。等到薛元清挑挑拣拣,当真看?中了?几个家中势大又性格柔顺的贵女之?后,推开门一看?,宫中早已红绸遍地,洋溢着别样的喜庆与热闹。
是?天子要迎新后了?。
皇帝与未来的国母相差了?二十岁有余,堪称是?两辈人。老夫少妻时常是?件尴尬事,但是?熙和帝自身?却丝毫没有察觉般。
他毫不掩饰自己对?新后的郑重。一切仿照先帝时立后的礼制来。
这可苦了?礼部的官员,尤其是?主理此事的礼部侍郎虞振惟。
他们礼部不仅夙夜匪懈、赶制着仪礼不说,还要翻阅史书,复刻下照先帝大婚的种种细节。这可忙坏了?刻板的虞侍郎,他恨不得日夜宿在官署。
一时间,连家中还有个不安定因素都忘记了?。
三五日着家一次,虞振惟正发?愁着该如何跟从国子监回来的小儿子解释林又雨一事,就看?到赵英容一脸惊慌地守在门前。
“老爷,听蔚兰的书童说,他已经逃课了?三日,并未归家!”
虞振惟??前一黑,多日积劳成疾加上如今的噩耗,差点没让他一下子晕过去。
“找!”他看?着赵英容毫不知情的焦急脸庞,心中咬牙。
他儿子这次逃课,多半是?因为新后。他可别真去私会了?那林又雨,私通皇后,可是?夷三族的大罪!
-
“你这又是?何苦来?”虞莞瞧着??前人狼狈的形容,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一个脑瓜敲在头上。
虞蔚兰诺诺地受了?一记,不敢反驳,颇有些?可怜的意味。
这个昔日稳重的小公子现在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潜藏的锐气尽数折去,看?着虞莞的??睛如死灰一般,只隐隐藏着三两个火星子。
虞莞看?了?这模样,也忍不住地叹气。
她甫一听到新后的人选就直觉不好,她那个执拗的弟弟把?林又雨视作此生不娶之?人,听了?这消息可怎么办?
还没等她抽出空来出宫探望一趟,一封拜帖已经传到了?长?信宫。
同样的茶肆,同样的雅间,虞莞又见到了?久未谋面的虞蔚兰。上一次,他们相聚讨论还是?为这弟弟迎娶心上人出谋划策,这次她孤身?前来,虞蔚兰的意中人已经成了?皇后。
“长?姐,林小姐她……”虞蔚兰想了?想,又闭上了?嘴。
虞莞想安慰他几句,却发?现一切言语都苍白无?力?。哪怕她心中再?如何骂熙和帝是?个十成十的混账,这桩婚事并不相配,林又雨入宫封后一事都已成定局。
说到底不过四个字,皇命难违。
怎料,虞蔚兰却不是?来诉苦的,而是?来分享情报的。
“长?姐,那日我潜入林府……”虞蔚兰下定了?决心,终于?开口?。
然后他发?现,下一刻,长?姐姣好的面庞上就盈满了?惊愕。
“你私会林小姐了??”她这个弟弟,未免也太胆大包天了?些?。
虞蔚兰极羞涩地笑了?下:“不曾。”
“我见到了?林小姐,林小姐却并没有看?到我。”他补充道。
虞莞刚松了?一口?气,就被又吓了?一跳。
不是?私会,而是?偷窥。
“你也太大胆了?些?!”短暂惊慌之?后虞莞有些?生气,不断敲着虞蔚兰的脑袋:“你是?想毁了?林小姐的清誉吗?”
她这弟弟,不是?得不到就要毁了?林小姐罢!
虞蔚兰发?觉虞莞似乎误会了?什么,他还没来得及辩解,就被一连串的敲击砸懵了?。
片刻之?后,他才抱着脑袋告饶:“长?姐饶命!我去的不是?她闺房,是?林府待客的正厅。”
虞莞停下了?手:“怎么混进去的?”
“我在监中有一同学,其父亲与林家交好。趁这次他父亲去林家贺喜,我特地请假随他去林家拜谒。”
虞莞这才松了?口?气。
虞蔚兰窥她长?姐脸色,见怒容褪去,才忍不住继续分享道:“我感觉林家,仿佛并不开心。”
“此话何解?”
当时万寿节上,林又雨对?皇帝的调戏表现出不情愿的姿态,这不难理解。熙和帝当定然没想过立后,充其量是?想把?这姑娘封个位份纳入后宫。
但是?皇后之?位就不一样了?。虞振惟当时出了?个皇子妃,家中就如同被金饼子砸中一般。何况万人之?上、一人之?下的后位。
换成另一个人遭遇此事,都会开心得找不着北。
这样看?来,林小姐人品心性果然过硬。
虞蔚兰点了?点头:“这也是?我观察而得。”
“我那同学的父亲是?御史台官,与林大人共事多年。他前去贺喜之?际,林大人十分遗憾,说以?后不能做同僚了?,可惜之?极。”
虞莞恍然。御史台的功能之?一就是?弹劾外戚,??下林昌以?国丈身?份被封了?爵位,自己就成了?最大的外戚,自然在御史台做不下去了?。
“那林小姐呢?”她又问。
虞蔚兰的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希冀:“林小姐自然也出门见客了?。我那同学的父亲与她相熟,提点了?几句,林小姐谢过之?后却说,这些?她用不上。”
“用不上?”虞莞想到什么,忽然一惊:“她莫非只打算当个傀儡皇后?”
“是?啊……”虞蔚兰良久一叹。??见心中之?人就要入深深宫闱,一去不归。自己虽然无?能为力?,但是?知道她是?不慕荣利之?人,是?遗憾之?余最大的慰藉。
虞莞敏感地察觉了?什么。这时,她才发?现虞蔚兰请她出来一趟的目的仿佛并不简单。
名正言顺的皇后、长?大成人的皇子。
明??人看?去,是?天然敌对?的阵营。虞蔚兰这个时候突然告知林又雨并无?相争的心气,是?为了?什么?
怕她与薛晏清针对?林小姐,所?以?提前到自己这儿替心上人明志,怕她在宫中受委屈?
想到这里,虞莞忍不住高?看?了?虞蔚兰一??。
但她到底没有挑明,又劝慰了?几句之?后,把?虞蔚兰从茶肆中带走,丢回了?虞府。
果然,虞府已是?兵荒马乱的一片。下人小厮们看?到虞蔚兰如同看?到了?救世主一样,连忙去给虞振惟报信。
虞蔚兰留虞莞不住,只好目送她在父亲出现之?前独自离开。
虞莞一路回宫之?后,正要去见薛晏清。却不想薛晏清已经坐在小花厅等她。
琉璃茶壶中的茶去了?一半,想来已经等了?不少时间。
“夫人去哪了??”他问道。
虞莞从那无?波无?澜的语气中生生听出控诉的意味来。
“去见了?虞蔚兰一面,恰巧,他带来些?消息正要与殿、晏清商量。”
虞莞气短了?一瞬,然而一想到自己随意出宫的权利是?得了?薛晏清许可的,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
她看?向薛晏清的目光中意味十分明确:做人不能出尔反尔。
薛晏清不觉莞尔。
他没问虞蔚兰带回来的那些?消息是?什么,反而另起了?话头:“正巧我也有事要与夫人商量。”
“秋狩之?时与夫人的约定,这么多天过去,莫非夫人是?忘了?么?”
虞莞一头雾水,秋狩时她与薛晏清做了?什么约定了??
薛晏清也不提醒,定定地望着她。
忽而,一个念头闪过脑海。虞莞恍然。
“听说燕山的红叶近来开得很好。”她说。
薛晏清颔首:“正是?。”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完成~明天只有晚上六点的一更,理一理剧情细纲。后天恢复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