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几个众臣跪了一地,反对之声不绝于耳,熙和帝并未勃然大怒,反而微微一笑。
“朕之诸子?依例本就该封王,朕还?记得,前几个月礼部还?有人上奏劝朕呢。怎么,现下诸卿反而推三阻四起来了。”
底下跪着?的一干臣子?听了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分封成年皇子?是应有之义,可?你不分三七二十一把膝下皇子?有一个算一个都分封成王,这?算什么?
即使在暗中支持皇子?的大臣也要出言反对了,集体搞特?殊等于没人搞特?殊。陛下这?样一通铺张,皇子?个个封王加爵,反而要给户部添一大笔负累。
几个大臣对视一眼,各自好言相劝了一番。有几个机灵的却已?经?察觉出不对了。
果然,坐在龙椅上的君王露出了狐狸尾巴:“既然如此,那就先分封成年皇子?罢。”
成年皇子?……眼下能算作?“成年”的,无非娶妻的二位皇子?,薛元清与薛晏清。
先前还?滔滔而辩的人瞬间哑口无言。原来皇帝醉翁之意不在酒,竟然在这?儿等着?他们?。
几人相视一眼,既然皇帝已?经?假模假样地退让了一步。他们?做臣子?的自然不能再咄咄逼人。而况,成年皇子?封王,也确实符合国朝礼法,没什么可?指摘之处。
眼下最该操心的不是这?个,而是……
西行秋狩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使皇帝出游不过?四日就匆匆而返?休息都顾不上,立刻召集他们?,目的就是为了发下这?么一道旨意?
臣子?们?依次告退时,几乎都意识到,秋猎时出了大事,而且必定是皇子?与皇帝之间的龃龉!
熙和帝目送他们?缓缓离开之后,他又屏退了左右的内侍。
很快,太极殿中只?余一人。
做出给长子?与次子?决定,他也是苦想了一路。
元清性子?像他,奈??枕边风太响,给了柳氏女专房之宠不说,还?被她和柳家挑唆对亲弟下手?。更蠢的是,兄弟阋墙的把柄被妻族牢牢握在手?里。
以后他若是被柳家一路扶上皇位,焉知这?皇帝姓薛,还?是姓柳?
柳家,野心滔天,实不能留。
至于晏清……熙和帝暗叹一声可?惜。晏清文武双全,是个有本事的。本事大到他都要忌惮。从这?次被刺杀之后反败为胜的手?段,纵使他年轻的时候,也……难以企及。
可?惜啊,与他生了怨、离了心。焉知百年后,他会如??对待自己这?个生父?他的身后名会有多难听?
封王既是安抚、也是放逐。秋狩之后,这?两个儿子?在他心中就退出了储位之争。
熙和帝想到这?里就开始头疼了,自三子?及以下,没一个可?堪大用的。不是自己才干平庸,就是母家势力太过?强盛,以后上位必被外戚掣肘。
这?也是为??他数年来都对年次稍小的儿子?们?不闻不问,也是怕养大了他们?的野心。
若是再有一个儿子?就好了。熙和帝感叹。
若是再有一个外家实力单薄,他亲自教导长大、母亲贤淑温柔,还?能名正言顺继位的儿子?,他??须如现在这?般左右为难。
等等……
熙和帝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后背为这?个想法微微战栗起来。
然而他越是细细琢磨,眼中的火光就越发明亮。
“来人,召中书前来,秘密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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熙和帝召集众臣之事,不一会儿就在前朝后宫中传开来。
他似乎并无意隐瞒,反而有意传播似的,一时间人人都得到了一个似是而非的消息。
“陛下要给两位皇子?封王了。”
各位膝下有子?的宫妃们?膝下有子?暂且不论,消息传到太后处,一向和善的老人家怒气冲冲地想要去?太和殿找人理论,被身边的人死死拦住了。
太后冷静下来,还?是觉得忿忿不平——凭什么狼子?野心、刺杀兄弟之人与被刺杀之人得了一个待遇!
她气得浑身发抖,宫人们?劝也劝不住。其实她们?心中也未必不是这?样想的。
大家都不是傻的,刺杀二殿下这?种事情,满宫之中除了大殿下谁会去?做?偏偏他做了还?不利索,让二殿下与皇子?妃平安归来。
这?件事但凡置身事外者,都觉得陛下的心实在是偏到没边儿了,简直是明目张胆地包庇长子?、苛待次子?。
只?有广阳宫中喜气洋洋,。
薛元清一扫前两日的阴霾,眉宇之间俱是轻松,好不得意。
无心插柳柳成荫,本想膝下添个儿子?好一争王位,现下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拿到了。而且……父王肯给他位置,就是表明了态度相信自己。
这?时,他一反前几日的夹紧尾巴,甚至想去?长信宫中转悠一圈,给薛晏清添堵。
杀不死他,能气死他也不是不划算。
柳舒圆也展开了眉头,其实她内心波动比薛元清还?要大上不少?,但是养气功夫到底比丈夫好上一丝,不曾乐出傻样
——薛元清好赖是熙和帝亲儿子?,她和柳家只?是臣子?。
他做出这?种事熙和帝至多不过?贬为庶人、她可?是拼了身家性命,在生死一线上走钢索的。
想到这?里,柳舒圆有些羡妒交加瞥了兀自乐呵的薛元清一眼。
身边的侍女有眼色极了,纷纷告退。
不料,一个铁着?脸的御前内侍前来,堵住了她们?的退路。
按照以往,这?些内侍无论如??都要先讨上一杯茶水喝,再慢悠悠地宣旨。这?回却十分不客气地堵住了宫门口的路,一丝人情味也无。
薛元清与柳舒圆飞快对视了一眼,上前接旨。
见身份贵重的两人前来,那内侍脸上并未变色。他直直地展开明黄色的绸子?,凉凉的眼神俯视着?两人。
薛元清本想套一句近乎,在那眼神之下,心中咯噔一声。
能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内侍如此冷面无情。那绸子?之中,究竟是什么噩耗?
怎料,却比他们?猜想的还?要糟糕一些。
内侍尖细的声音甫一念完,脸色煞白?的柳舒圆就晕了过?去?,软软倒在地上。
“大殿下,接旨罢。”内侍把圣旨不客气地塞进薛元清手?里,看?也没有看?已?经?慌成一团的人影一眼。
他施施然回了太和殿,丝毫没有逼晕柳舒圆的愧疚。
——毕竟,圣旨一下,她就不算皇子?妃了,充其量不过?一个罪臣之女,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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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妻另娶、问罪柳氏主谋。”
圣旨如长了翅膀般,一瞬飞遍宫内各处。
虞莞听了不仅不惊讶,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感觉。她了解熙和帝,这?人对皇家尊严的维护认真到一种近乎偏执的地步。
薛元清谋害亲弟他可?以装瞎,但是柳家胆敢在储位上横插一脚,无异于在老虎的眼前拔须。
他不清理柳家才怪。
只?可?惜薛元清……虞莞想了想,其实也不必可?惜。熙和帝没料理他,薛晏清还?没出手?呢。
就是有些可?笑,这?皇长子?妃的位置如同受过?诅咒一样,她与柳舒圆不同人却同命,都逃不过?被休弃的结局。
柳舒圆作?为出妇女,恐怕在家中也未必好过?。
虞莞摇了摇头,各人有各自的缘法,柳舒圆不过?自作?自受,她也不必物?伤其类。
一旁的薛晏清把虞莞变换的脸色纳入眼底。
“休弃”两个字一传来,他就想起那一日,他的皇父逼迫自己休妻另娶。于皇父而言,女人、妻子?,这?些不过?是可?利用的棋子?。
他弃陈贵妃时毫不留情,也把手?伸向了儿子?的妻子?。
但是虞莞……她是自己想呵护一生之人。
想到这?里他就开口道:“若是我有这?么一日,必不会使夫人如此结局。”
不必告诉她曾经?的选择,那样未免过?于挟恩图报。但是,自己的态度却一定要表明。
诶?
虞莞反应了片刻,才明白?原来薛晏清说的是不会让自己被休弃、被千夫所指。
她忽而想到了上辈子?诸多往事,一时叹惋万千。
“殿下曾经?答应我要立我为后。我还?等着?殿下兑现诺言。”她笑着?说。
“晏清。”薛晏清纠正道。
虞莞硬着?头皮重复了一遍:“晏清。”
怎么办……她怎么觉得薛晏清自那一日起越发直接了起来,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若是虞莞知道自己甚至趁她不之情时早已?一亲芳泽……脸是不是会当即烧起来。
薛晏清看?着?虞莞努力维持着?的表情,想象着?那个画面,不由莞尔。
说着?说着?,虞莞突然想起,两人聚在小花厅本是为了商量封王之事。为??一道旨意传来,话题竟越来越远了?
是啊,要封王了。
想起这?件事虞莞就心中憋闷不已?。纵使柳舒圆被休弃了又如???真正的祸首好端端的,没受到一点惩罚,甚至还?被皇帝提前许以王位安抚了。
但是在旁观者眼里,只?会同情堂堂皇子?遇人不淑,新婚一年陡然失去?妻子?,受害者意味十足。甚至他新空出来的正妻位置,也成了吸引大臣嫁女投靠的巨大砝码。
薛晏清察觉虞莞的气势陡然一变,安抚般地拍了拍他的手?,对她微微一笑。
这?让打好腹稿,正准备出言安慰他的虞莞一噎。
她觉得自己……仿佛被薛晏清微妙地安抚了。
“夫人不必担忧,我自有计较。”
他那个当皇帝的父亲,只?要从不向他奢望,就不会失望。至于薛元清的债,他会一笔一笔,亲自索要回来。
虞莞望着?薛晏清冰雪般透亮而坚毅的眸子?,心中郁气一扫,也跟着?勾起朱唇。
没错,她与薛元清的债,也当亲自索要回来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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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系列消息接二连三震惊了宫闱,消息不灵通的纷纷打听,而消息灵通的也不知完整的前因后果,如坠五里雾中。
然而,更震惊的消息还?在后面。
御前内侍有意放出的消息,使整个前朝后宫都沸腾了。
听说,陛下有意立后?
作者有话要说:差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