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震惊过后,虞莞很快镇定下来。
眼前的女子柔弱惊慌,颤抖不止,如?同一直受惊的小雀。虞莞确信即使?屋中只有自己一人,也能把人拿下。
“我如?何能信你?”她问?道。
没?记错的话,这是广阳宫中柳舒圆的贴身婢女,名字仿佛是叫秋和。
虞莞不相信这人会好心到为给素不相识的人报信而背叛主子,而况……
“为何你来我寝殿要趁无人之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她板起脸孔质问?道。
秋和被她话中严厉一吓,更加抖如?筛糠。
“皇子妃殿下……”
她说完这句称呼就?没?了下文,仿佛已耗尽全身的力气。
见秋和如?此情状,虞莞的警惕心更消弭了三分?:“有什么事,你慢慢说。”
秋和兀自抖了一会儿?,情绪稍稍稳定。她抹了把脸道:“奴婢方才是见没?有人才敢进来的。奴婢,奴婢怕被小姐看?到……”
宫中让人悄无声息死去的办法太多?了。
若是小姐的耳目亲眼看?见了她背叛,她不知?还?能见到行?宫明日的太阳。
一想?到这里?,秋和就?伤心起来。可她已经被大殿下看?入眼中,被迫背叛小姐只是迟早的问?题。
她还?不想?死。更不想?夹在那两夫妻中,行?尸走肉地活。
秋和眼中淌起热泪,她用手背用力拂去:“奴婢曾经听小姐与夫人两个人商量着,说要在秋狩之中杀死二殿下……”
她把那一天,何夫人进宫谒见之时自己的见闻和盘托出。
母女俩商量此事时藏得极深,她是阖宫唯一一个知?晓此事之人。即使?没?有听全,偶然露出的一鳞半爪的几个字也足够拼凑出一个惊天的阴谋。
虞莞眼尖,瞧见秋和抬起的手背上有几道血痕。
她一把抓住秋和的手,见人没?有半分?反抗之意,把青色宫女服袖干脆地一捋到底——
那一条白皙的手臂上,竟有数道累累血色,或是拍打或是抓挠之伤,不一而足。
秋和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迎上虞莞分?外复杂的眼神。
如?果这些能让皇子妃信她的话……
于是,她不曾挣脱,而是任虞莞打量。
数个呼吸后,她伤痕累累的胳膊被放下,重新缩回寒酸的深青宫女制服当中。
眼前气度高华的女子缓缓道:“你就?待在西侧殿,不要出去。”
如?果她禀报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么薛晏清……
虞莞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坐在宫中漫想?也无济于事,当务之急是去围场之中找到人。
-
薛晏清与那灰狼遥遥对峙,相距不过半里?。
他们都看?清了对方,也确定对方都看?见了自己。
青/天/白/日之下,灰狼的瞳孔被日光照得黯淡无光。但是它脸周与利爪的毛发上还?沾着未干的血沫,散发着丝丝残忍的腥味。
没?有一人会小瞧它的凶猛。
薛晏清也不例外,他搭起长弓,锋锐箭矢闪着雪白刃光,箭锋稳稳地指向?狼头。
只消轻轻一松手,利刃破空而出,狼头顷刻会被射穿。
但是薛晏清并未动作,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一人一狼僵持不下。
灰狼一步步向?前逼近,狼爪踩踏泥土之声仿佛死亡号角的前奏。
从半里?到数尺,灰狼眼中势在必得的凶光越发明烈。
而薛晏清一动不动,拉满弓箭的修长手指稳稳把住弓弦,不曾移动半分?。
一时间,蝉鸣也淡去,只有清风过耳,见证着一场无声的僵持。
忽地,空中传来一声刀剑铿鸣。
那声音轻如?呼吸,落在薛晏清耳中却如?鸣雷一般,震天作响。
下一刻,他手指微动,箭矢划破长空飞出。
“噗嗤。”
灰狼尚来不及狂奔冲刺,就?软软倒在地上。
他却吝于看?那猎物一眼,弓箭一阖,立刻抽出腰间利剑,一个起身猛地向?左后方刺去。
“噗嗤。”
两声重叠在一起,那是锐刃没?入血肉,击穿骨头的闷响。’
薛晏清闪电般一刺,正是先前刀鸣的方向?。那处掩映的碧色灌木丛中,竟囫囵藏了个佩刀的活人!
那人一脸不可置信,鲜血没?过脸颊,剑伤穿脑而去,使?他的形容极为可怖。
“你……”他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声,就?没?了呼吸。
果然。
狼一向?成群结队而行?,眼前这只落单的灰狼不过是障眼法。
待他杀死灰狼志得意满,警惕心一下降至最低之时,蛰伏在灌木中的刺客就?要当那黄雀,给他最致命的一击。
薛晏清冷笑,薛元清这出计策着实?毒辣。若非他早有防范,恐怕真?要受点伤才能把人和狼全部解决。
那个倒下的尸体仿佛惊醒了森林的梦。顷刻间,数道剑鸣之声依次响起,原本的宁静掩盖在重重杀机之下。
七八个身穿夜行?衣之人同时从灌木中出现。他们的脸庞被黑布蒙住了表情,只一双眼中泄露了无情杀意。
呼吸之间,几人一齐动作,剑影刀光瞬间将薛晏清包围。
“刺啦——”
利铁相撞,迸溅出明亮火花,闪烁着生死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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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和呢?”柳舒圆午睡过后醒来,闷闷问?道。
“你自己的人自己看?不好么?”身边传来男子的嗤笑。
柳舒圆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你——”
不是冤家不聚头。那靠在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薛元清。
柳舒圆起床后,本就?心火炽盛,气息不顺,又?被薛元清在怒点上刻意撩拨。
她立刻拎起枕头,砸向?薛元清那张可恶的脸庞。
薛元清一个没?留意,被打了个正着。
这枕头是丝绒套里?垫了个玉石枕,薛元清只觉得一块极硬的石头磕在鼻梁上,闷痛不已。
“哎哟!”他大叫道。
“活该。”柳舒圆冷笑。
她做好了眼前人要与自己吵嘴的准备,逆料这人捂住鼻子,极愤恨地瞪了他一眼之后,竟然一言不发。
他今天心情怎么这么好?吃了这么大一个亏没?报复回来?
柳舒圆有些奇怪,旋即,她又?想?起了什么。
“殿下今天早上不是去了秋狩,怎么现在在这?”
薛元清忍过了鼻子上的痛麻之意,说道:“今日过了晌午,我就?回来了。”
“猎了什么?”
“四只山鸡、三只野兔、一只狐狸。”
这些小型的猎物他根本不放在眼中,让他开心的是另一件事。
“夫人还?记得先前说的秋狩围猎一事?”薛元清神秘地眨了眨眼,抛给柳舒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柳舒圆心道,你刺杀的人都是我家卧底。但她表面上还?是一副恍然之态,又?有些不可置信,睁大了眼睛看?向?眼前忍不住卖弄的男人。
“莫非……殿下果真?……”
“正是。”薛元清笑道,想?必这时已经有结果了。
他亲眼见到薛晏清进了那座事先设好埋伏是山头才回来的,一匹灰狼再加七八个绝顶高手,任薛晏清有三头六臂也无济于事。
等到晚上众人回来,熙和帝痛失爱子……
薛元清心中的如?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待到皇父失声痛哭之时,他定要第一个冲上前去、安慰于他,让皇父知?道,自己是他膝下硕果仅存的成年皇子。
至于那几个小的,不成气候,自然难以?与他争锋。
他已经做梦到自己荣登大宝之时要写哪些圣旨了,那厢,柳舒圆却问?道:“殿下可想?过……斩草除根?”
柳舒圆一直牢记着父亲给她写的信中那句话:既然要做绝,就?务必要永绝后患。
虞莞与薛晏清那样恩爱了几个月,堪称专房之宠也不为过,焉知?是否已经珠胎暗结?
薛元清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妻子的意思:“你是说,虞家?”
他有几分?迟疑之意,没?有立刻点头。
秋狩之时,夫妻双双去世?,怎么看?都过于蹊跷。
柳舒圆却容不得他迟疑,杀得了有仇的兄弟,怎么杀不了一个未曾谋面的侄子?
她把厉害条陈清晰,摆在了面前薛元清面前,硬逼他点头。
两人僵持之际,却见薛元清身边的内侍匆匆赶来。
他先前得了命令,要牢牢盯着西侧殿的动静,这时赶快来报
“禀大殿下,皇子妃,奴才方才看?见,看?见……”他抬头看?了柳舒圆一眼,咬牙道:“看?见皇子妃身边的秋和姑娘去了西侧殿中,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秋和和皇次子妃殿下却一齐出门了!”
柳舒圆听了这话,脸色一瞬间煞白。
秋和她……去西配殿做什么?
自己与母亲密谋刺杀嫁祸一事,秋和是唯一知?道的。
万一秋和找了虞莞,说的是此事……
“殿下,杀了虞莞!”她一下子抓住了薛元清的胳膊。
“秋和?”薛元清整个人愣愣的,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以?为柳舒圆是今日才知?刺杀一事,更想?不通,为何秋和去了西配殿自己的妻子要这样紧张。
柳舒圆强逼自己冷静下来,她咬牙问?道:“你可看?到,皇次子妃去了何处?”
“这……”内侍为难地回想?了一番:“好像……好像是,太后的宫殿中?”
她心中最后那点侥幸灰飞烟灭。
恐怕,虞莞知?道了薛晏清受到了刺杀一事才会去见太后。
这下,秋和作为人证落入了长信宫手中。
到时候薛晏清死了就?罢了,若是他活着回来,把人证和物证交给皇帝,广阳宫、柳家一派,还?有什么好果子可吃?
心一下子落入谷底,柳舒圆却更镇定了些。
为今之计只有一条。
她向?薛元清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只刻意隐去了柳家嫁祸那一段。
薛元清恍然大悟,随即,眼底是挥之不去的凝重。
“殿下现在安排人手行?刺杀之事,恐怕还?来得及。”
夫妻俩对视一眼,皆看?到彼此眼中的破釜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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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莞此时心急如?焚,她丝毫不敢想?象薛晏清的境况,却不知?自己身边亦有危险即将逼近。
她拉着秋和一路狂奔至太后寝宫,顾不上喘息:“太后,晏清他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叫晏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