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路时而颠簸起伏,算不上平稳。秋和直直地跪下之后,不过呼吸之间,膝盖处就漫起凉凉的酸麻之意。
她下巴被抬起,只能被迫仰视着小姐的眸子。
秋和心中发寒,惶惑不已?。她连忙辩解道?:“奴婢没?有。”
“那你说,他怎会突然打?起你的主意?”
“小姐……许是、许是大殿下觉得奴婢是小姐身边之人,才会……”
秋和情急之下胡乱编了个借口,她自?己也不知道?,竟误打?误撞堪破了真相。
柳舒圆狐疑地打?量着女子梨花带雨的脸庞,那眼中盈满的惶然与惧意不似作假
罢了,多事之秋,先饶过这丫头一遭。
下巴上的力道?卸去了些:“这次先放过你,你好歹跟了我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若是敢借此?机会勾引薛元清……别怪她下手无情。
秋和闻言,微微发抖。
她强撑着不露出怯意,向端坐的女子深深鞠了一躬,诺诺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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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莞在车上用完了早膳,车厢晃动使人泛起困倦之意。
她倚着车厢眯了半刻,醒来时,长信宫的车驾已?经?出了京城大门。
“这是到哪儿了?”虞莞揉了揉眼睛,问道?。
“已?到了皇庄。”
身边传来回答,不是意料之中温柔清脆的白芍,却是一个男声。
那清冷如山泉的声音冻得她一个激灵,朦胧困意顿时散了大半。
“殿、殿下怎在此?处?”她惊问。
虞莞愣愣揉了揉眼,她不确定自?己是否眼花了,不然怎会看见?薛晏清唇角微微勾起,片刻的笑意如昙花般稍纵即逝。
“当时夫人约好了一同赏秋,”薛晏清顿了顿,“这秋光不值得夫人与我一齐欣赏么?”
虞莞闻言,好奇地掀开米珠串成的车帘,早秋的朗飒之风霎时涌入车厢,使人心情开阔。
车外发风景使她面?露惊叹之色。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连天的土地,依稀可?见?几个农民立在田埂上,远远望向浩浩荡荡的车队。
临近秋分,正是收获季节。连片土地被麦浪全部渲染成成金色,那浓郁的颜色仿佛要烧起来一样。
“好美。”她不由得赞叹道?。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两个时辰后,浩浩荡荡的车队终于到了行宫。
行宫大总管领着宫女内侍躬身而立,见?贵人们纷纷下了车驾后,一齐跪安。
百十?人一道?山呼之状很是壮观,惊起附近山林中鸟雀纷飞。
熙和帝见?惯了这等?场面?,摆了摆手:“都起来罢。”
经?历了一路颠簸,他虽略有疲色,精神却不错。
他先看向太后:“母后可?有劳累?要不先进行宫歇息?”
母子间虽有了裂痕,当着宫妃与臣子,这些表面?功夫还是要做齐。
虞莞冷眼看着,只见?太后也和气地推辞了一番,声称自?己无碍。
她又道?:“既然到了行宫,不如大家都松快些,那些规矩就不必守得太严。”
这话正中皇帝下怀,他正想找个恰当时机开口,刚打?起盹时太后就送来枕头。
“一切都听母后的。”
由是,午间的问安就顺势取消,各人都先去宫殿中落脚,晚上再?汇在正殿中。
虞莞与薛晏清住在行宫西侧,此?处依山傍水,风物清寂。相邻的宫殿寥寥,住进来的人也好相处。
依虞莞看,是整个行宫最?轻松自?在不过的一处。
她漫不经?心地想,是不是行宫总管听说了薛晏清“孤拐冷寂”的名声在外,才安排了这么处院子呢?
白芍与白茱两人指挥着内侍们卸下车驾上的行李,来往井然有序、丝毫不乱。
虞莞在旁边瞧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不妥当之处。正欲去探望太后时,忽地,她的心陡然跳了一下。
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来袭,她说不清道?不明那是什么况味。
虞莞缓缓抚上心口,轻拍两下。
白芍与白茱忙着调度指挥,行色匆匆,无人发现此?处异样。
……许是自?己多心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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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元清下了车,憋着一肚子火无法发泄。
柳舒圆这刁妇真是胆大包天。本以?为当了一段时间的夫妻,她会有点收敛的。没?想到,竟敢把自?己身边头一号内侍踹下车来!
这与把他的脸皮往地上踩有何区别?
还有那秋和,男主人喊她侍驾也敢不遵,和她主子一样也是个不识抬举,没?福气的货。
眼见?着一主一仆下了马车,往东配殿走去,薛元清恨恨啐了一声。
等?明天收拾了薛晏清,再?料理她们不迟。
薛元清捏紧了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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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莞陪太后说了会儿话,又去西配殿收拾了一番,很快到了晚间。
薛晏清陪熙和帝与诸大臣见?面?,回来得比她略晚些,这时正坐在前厅喝茶。
他见?是妻子来迎,眸中微微一暖:“辛苦夫人收拾宫殿了。”
从前秋狩时他的住所都是兀君收拾的。内侍做事不如女子细心,从前的厅堂远没?有如今的温暖明亮。
如同在他心上点了盏明灯,盈满了熨帖。
虞莞不客气地点了点头,道?:“殿下再?仔细看看罢,您的喜好我问过兀君了,照着他说的摆。若是有什么不喜欢的都提出来,我命下人再?整饬一番。”
薛晏清轻轻颔首:“夫人经?手的,我没?一处不喜欢。”
又道?:“西山这边,规矩没?有宫中森严。夫人有什么喜欢的自?己添上就是,不必来问我。”
两人分明说的都是真心话,这般互相推脱了一番,倒像是陌生人之间的客气谦辞。
虞莞抬头,对上薛晏清眼眸,她能听得出此?人是认真的还是客套话。
良久,两人竟相视一笑。一时间淡淡默契环萦,把屋中来往的其他人隔绝在外。
默契果然让人陶醉,她想。
笑够了,虞莞心中有丝丝暖意上涌,冲淡了方才心悸时的怏怏不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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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是秋狩正式开始的第一天。
这一日,皇子比赛围猎乃是惯例。往常的秋狩都是薛元清与薛晏清争胜。今年?皇三子几个小萝卜头初初弓马娴熟,正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压过两位兄长的风头。
几位宫妃中有皇子生母,她们也在为儿子暗中鼓劲。
熙和帝看着眼前正装待发的儿子们,满意地捋了捋胡须。
两个大的自?不必说,三儿子以?下也都是一副干劲满满模样。
万寿宴上为了几个小的出风头,让大臣带着儿子进宫给他们当伴读。
这一番苦心布置,却被陈氏的阴谋全盘打?断,熙和帝心中不憋屈是不可?能的。
也好,就让他们在秋狩上初露峥嵘罢!
熙和帝举了举手中的彩头——一把雕工精美的牛角弓,在阳光之下泛着黑色漆光。
一时,场中所有目光都聚集在他手上。尤其是几个小的,眼中冒出幽幽神彩简直要把那弓吞了一样。
薛晏清早过了爱与人争锋的年?龄,他的目光扫过周遭,最?终落在了薛元清身上。
这位名义上的兄长此?时脸上泛起扭曲的得色,看向的却不是那把万人瞩目的牛角弓,而是虚空中不确切的某一点。
果然。
这次秋猎众皇子只可?带一人随行。茫茫野外,正是刺客绝好的下手机会。
熙和帝又勉励了几句,就把皇子们送入了猎场。
西山猎场是数座连绵的山围接而成。恰逢初秋,山中草木有的蓊郁依旧,有的却已?枯黄了,凋零的树枝间野物的影子若隐若现。
薛晏清眯眼,搭弓,松手。
“咻”地一声,箭矢破空而去,一只灰色野兔应声倒地。
他驱马前去,野兔子中了箭,正一抖一抖地。
过了片刻,就没?了气息。
他拍了拍它身上的草屑,放进了挂在马上的猎篓里。这是进了猎场后的第一座山,时常有人迹,体型大的猎物并不多见?。
薛晏清策马,很快翻过了第二座山头。或许是运气不佳,一路上他只猎了些野雉与野兔,连狐狸都少见?,遑论鹿与狼。
身无负重,轻装疾行。
很快到了第三座山上,此?时离西山行宫,跑马也需半个时辰,遑论人声。
忽然,薛晏清身下的骏马抖了抖身子,打?了个不安的响鼻。
他拉了下缰绳,一人一马顺势停下。
没?了马蹄声的干扰,凝神细听,薛晏清果真听出些不对劲来。
渐褪的蝉鸣与风声之中,若隐若现的不是刀戈铿鸣,而是——
薛晏清抬起长弓。
远方一里处,隐隐有一个灰点子,带着凶狠的呜咽声疾行而来。
竟是一匹成年?灰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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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薛晏清独自?去了西山,虞莞神思不定感更甚,心口一突一突地跳。
像是某种?预知的警兆。
她本想叫来白芍与白茱与之商量一番。转念一想,仅凭自?己身体不舒服,就要拦住薛晏清不去秋狩,显然太天方夜谭。
这事真成了,外人该怎么看他。
虞莞揉了揉眉心,挥退了房中的人侍奉。
……或许是单纯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呢?
睡一觉或许就好了。
半个身子卧在贵妃榻上,四下无人,她沉眠得极快,很快就要没?入黑甜梦乡。
一个声音忽地传来:“皇次子妃殿下——”
那是一个女子声音,虞莞在半梦中听得恍惚,以?为是梦境中语。
直到那个声音再?次传来:“皇次子妃殿下,秋和有事禀报!”
虞莞这才被惊醒。
她睁开眼,行宫寝殿中的一切都是她睡前的模样,除了榻前直直跪了一个人。
一个陌生的女子。
“你是怎么进来的?”她紧着声音问道?。
白芍她们都去了哪儿呢?怎么让一个不知名的女子闯进寝殿?
不过,很快虞莞就没?工夫计较这件事了。
因为,她听那女子说:“大殿下和皇子妃意图行刺二殿下,就在这西山猎场。”
“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掉落了加更,以后应该会努力日六,争取来20个jjb的交易(握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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