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前夜的京城处处是风波。
幼子虞蔚兰从国子监那里请了假,被赵英容接到前院。
是日天晴,虞蔚兰甫一回府,就到前院来给赵英容请安。
“那国子监清苦,你既然回了家就好好享受几天,不妨事的。”
十四岁的少年身姿如修竹,听了母亲这般言语,张了张嘴,却不曾说些什么。
赵英容没留意到儿子脸上的不赞同,又道:“再给你找个懂礼仪的嬷嬷教教你,你可是要面圣的人,切莫因为这些小节失了圣心。”
虞蔚兰终于忍不住反驳:“我尚未面圣,何来圣心一说?”
前朝神童拜相的美谈,不过万万人中一个。怎么他娘就这般笃定他能入陛下青眼?
“你……唉!”儿子顶嘴,赵英容本想训斥两句,最终作罢。
母子俩又聊了两句,虞振惟身边的小厮来传话:“夫人,老爷唤小少爷去书房。”
赵英容皱眉,挥手道:“去吧去吧,真不知道你爹那个老顽固要嘱咐你什么。”
虞蔚兰躬身向父亲行了一礼后告退,随着小厮一路去了书房。
赵英容望着他的背影发怔。这孩子四岁起就离了她膝下住在学堂,从小浸润在圣人之语中,是个不通庶务的,这样的性子以后到了官场……
“来了。”虞振惟瞧见儿子玉树般的形貌,眼中划过一丝满意。
若非此子甚得他心,凭赵英容那蠢妇做的腌臜事,他早该开祠堂请家法了。
虞蔚兰丝毫不知先前家中的纠纷,他躬身一拜到底:“父亲。”
即使在父母面前,他也没在礼数上有丝毫怠慢。
虞振惟先考较了他的学问,虞蔚兰一一答过,得到父亲满意的点头:“不错,今年乡试可下场一试。”
虞蔚兰微微颔首,他亦正有此意。
不料虞振惟话头一转:“你姐姐嫁入宫中时正逢你例考,错过了婚宴,这次万寿宴上,也当前去给你姐姐姐夫见个礼。”
“姐姐?”虞蔚兰不解道:“母亲来信,说姐姐嫁去了云南道。我怎么在万寿节上拜谒她与姐夫?”
“唉!你……”虞振惟见恨铁不成钢地提醒道:“是你的长姐!嫁给了二殿下!”
虞蔚兰垂眸不语。
知晓这个嫡子从不会忤逆他的意思,虞振惟也懒得再三提点:“到时候宴会上你随我去见一面二殿下和皇子妃,待罢宴了你再单独去一趟。”
“你长姐是我们虞家的贵人,往后多家走动,不可怠慢。”
他也想明白了,大女儿既然嫁进了皇家,他就应事之以皇子妃礼,而不是再当成女儿。
虞芝兰做下了荒唐事,他就把她嫁去了云南道,多少能平息长女的怒气,修补些情分。
虞蔚兰并不知道父亲心中的计较,心中有些不自在。那位当了皇子妃的长姐他并未见过几次,而与他一胎出生、极为亲昵的二姐,似乎被阖家遗忘了一般。
可是到底父命难违,他还是在父亲的注视下,点头称了一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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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来喝药。”浅绿色裙裾的少女端着一碗浓褐色药汁,缓缓走向床边。
卧在竹篾床上的中年男子欲起身,却因脱力而不得其法,一个不慎就要掉下床去。
“爹小心——”那少女见状,匆匆放下药碗,趋至床边扶起父亲半边身体。
那中年男子脸上浓浓病气萦绕,望着女儿眼底的青黑,催促道:“又雨……为父自己喝药,你且去休息些。”
林又雨缓缓摇头:“看了您喝药我才能安心。”
父亲夜间突生急病,她请了郎中看后说是积劳成疾落下的病根发作,得在床上将养数月。
“明日万寿宴,我代您写个折子告疾如何?我也留在家中侍疾。”林又雨问道。
林昌正喝着苦药汁,闻言猛地一阵呛咳。
少女赶忙顺了顺父亲的背:“可是有何不妥?”
“此事……万万不可。”林昌语带叹息。
若是他是旁的什么官也就罢了,圣上不会计较这等小事,同僚更不会注意一个区区从四品官。
可是他坐的偏偏是御史台,干的是天底下最燎人的监察活计。
林昌阖上双目,眼前浮现那些被他弹劾过的人会如何疾风骤雨地报复。
“目无君上”“冲撞圣寿”“包藏祸心”一顶顶帽子扣下来,他这个官位还能坐稳么?若是丢了官,那些权贵的报复他又能遭得住多少?
“不如……又雨,你替我去。”他斟酌再三,恐怕只有此计可解。
林又雨秀丽的眉毛蹙起:“女儿怎能放心爹病着一个人在家?”
林昌叹息道:“我这点病不算什么,你若实在不放心雇个闲汉仆妇来看着为父,好让你放心些。”
“若是你不去,任由那些人发挥,才是真正的祸患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