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 23 章

几人立刻起身,齐齐对她见礼。

拾翠虽然经过教导状似沉稳了些,到底还是天真心性。行过礼之后,她就哒哒两步凑到虞莞面前,问道:“白芍姑娘可是新来的,和我们一道服侍小姐?”

白茱不语,面上闪过一丝紧张。这话她也想问,却不敢这般直言。

白芍却是三人中最为沉静的。她垂下眸子,一副任人安排的模样。

虞莞把几人反应看在眼里,思索了片刻:“拾翠照着以前贴身服侍,白芍和白茱跟在我身边协理宫务就是。”

听到这个分工,三人都暗中松了口气。

“白茱,你去把册子拿来,我挑些礼物万寿节。”

薛晏清把准备礼物之事托付给她,柳舒圆又多半会搅起风波来,虽然要静观其变,但是总不能落后柳舒圆太多,被她当成了衬托的背景板。

白茱领命,回来时除了拿着册子,竟然还带了一个虞莞从未见过之人。

——

广阳宫。

自太后降下责罚那日起,皇长子妃就下了闭门的禁令。金碧辉煌的宫门牢牢关紧,把一室的熠熠光辉锁在阳光探照不到之处。

虽是白日,屋内却昏黄一片,犹如暮色时分。一点微弱的烛火在书案上飘摇,光影明灭不定,映照着案前女子的脸,有些森森可怖的意味。

柳舒圆执笔,落下最后一个字后拿起白玉镇纸。待风沥干了墨迹,她把雪白宣纸置于一旁,另起一张抄写。

贴身侍女秋和匆匆赶来,对着柳舒圆耳语几句。不过数个呼吸间,门外就传来哒哒的脚步声。

她正要起身去迎,陈贵妃就不请自入,连门也未敲。

仿佛她才是这广阳宫的主人,

她迈着款款小步,裙摆扬起倨傲的弧度,一路行至书案旁,看到柳舒圆新抄的字,赞了句:“字不错,不愧是柳家女。”

只是那赞誉中,怎弥漫着无边冷意,使入耳之人丝毫不觉高兴。

柳舒圆潦草行了一礼:“母妃怎么今日有空过来?”

陈贵妃上下打量了她一圈,蓦然讽笑道:“来看看你过得如何。”

柳舒圆的食指不自觉扣弄着宣纸一角,待听见这句话中嘲意,手指一动,竟戳破了个孔洞。

陈贵妃向下一瞥,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瘦了,也学乖了。”

看来太后的责罚还是有些用处,这一向受不得委屈之人竟没有第一时间与她争吵起来。

敲打了一通后,陈贵妃收拾起脸上多余的表情,正色道:“接下来圣人的万寿节,你有何打算?”

是问她们柳家有何打算吧。

柳舒圆心中讥讽,却故作愁苦道:“家中已在尽力帮我筹谋,可是却难以揣度圣意……”

陈贵妃倾了倾身,故作矜持地淡淡道:“猜中圣意又有何难?”

“还请母妃明示。”

“皇帝喜佛,却不爱铺张。那些什么观音菩萨像,他一年收到不知凡几,大可不必在这上面费工夫。”

“又要表孝心,又要珍贵,我想,这能送的东西也不多了。”

她暗示到这一步,柳舒圆再听不懂,可真是蠢货了。

柳舒圆果然低下头称是,贵妃看去,只能看清她一截下巴微微发抖。她心中一动,自己与此女到底是一个阵营。

“你们柳家只管放心搜罗,到时候自然有大用处。本宫不仅能让你解了禁足,元清也能地位更禁一步。”

陈贵妃的手一瞬间张开,做出一个势在必得的手势,小指上赤金镶珐琅彩的护甲闪烁着泼天富贵的颜色。她微微仰头,目光仿佛透过宫殿的梁顶青云直上,抵达天穹。

白茱领回来一位穿着藏青色袍服的姑娘。

藏青是官样颜色,莫非这个姑娘是位女官?

仿佛为了映证虞莞的猜想一般,那女官走到虞莞面前躬身下拜:“太医署杜若拜见皇子妃。”

白茱说:“我走到半路便碰见这位杜若女官,姑娘说是长信宫下了帖子,来给皇子妃延请平安脉的。”

白芍在旁适时帮腔:“殿下方才正是吩咐我这件事呢。”

虞莞不解,怎的好端端突然要请平安脉?她接过杜若递来的帖子,上面确乎是长信宫印鉴,只当薛晏清突发奇想。

“罢了,”她放下手中册子,伸出一截手腕,欺霜赛雪似的白皙。

“便劳烦杜若姑娘了。”

她也想知道,自己这具身体会否有什么毛病。

杜若掏出一条丝帕覆于虞莞的腕处,中指抚在腕心,凝神半刻,眉头微不可察地一皱。

“皇子妃,恕微臣冒犯,还请您张开嘴让臣一观。”

虞莞依言檀口微张。

杜若瞧了两眼,心下惊疑之情更甚:皇次子妃……怎么还是处子之身?

好在她当差多年,养气功夫极好,维持住了面上一贯的风平浪静,笑道:“皇子妃身子没什么问题,微臣开些补气的方子,平日服用可滋养身体,”

白芍的眸光一闪。

虞莞点了点头,又问道:“宫中贵人们,都会定期让太医署请平安脉么?”

“并非每位贵人都会延请,皇上与叶夫人处每旬都要瞧上一次,再有就是您。”

这些不是秘密,杜若也讲得痛快。末了,她又笑道:“二殿下这般在意您的身体,可见果然爱重您非常。”

虞莞的反应出乎杜若意料。

她并未理会那奉承话,而是有些紧张地问道:“那太后呢?太后可有请平安脉?”

“这……”杜若斟酌着言语:“太医署药味太重,恐熏着太后,故不常去。”

虞莞的脸上浮现一丝了然。

她哪里听不明白,杜若把责任都推在太医署身上显然是在为尊者讳。多半是太后自己不愿让太医看诊。

“如此,就辛苦杜若姑娘为我开些方子了。”她把这事放在心中,仿佛从未听到过。

白芍接过杜若写下的的药方,党参、麦冬、五味子。确实是一剂补气的良方。

她不着痕迹地对虞莞点了点头。

杜若适时提出了告辞,虞莞道:“白芍,替我送一送杜姑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小花厅,虞莞看着她们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或许下次去康宁宫时,应当多多注意太后身体。

“梦中惊悸离世”。这是上辈子太后盖棺定论的死因。那时她小产不能下地,几方人马又连番在她床前唱念作打,纵使有心探查老人家的死因也无力。

而此时离上辈子那个命定的劫难日尚有三年……

拾翠唤了她一声:“小姐?”

虞莞回了神来,摇了摇头:“没事,正好你们两个都在,来一同为我参详下万寿节的贺礼。”

白芍与杜若并排走在长信宫的廊道上,两人都未作声。

直到一路行至偏门,杜若才道:“劳烦这位姑娘送我,到这里就不必再送了。”

白芍笑着拿出一个针脚细密的荷包:“劳烦杜若女官了,以后为我们皇子妃请脉时还请多加关照才是。”

杜若接过那荷包,轻轻一掂,当中的重量远出她想象。

根本不是日常做人情时会打赏的银子。

她抬头,对上白芍盈满笑意的眸子:“杜若姑娘当知晓,人送到长信宫,话也送到这里便是。”

出了长信宫,这里说的话一分一毫都不能泄露。

杜若的手一顿。她看着白芍,读懂了她话外暗藏的警告。

即使这个侍女尚未明白她到底发现了什么不与人言的之事,却从她举止中探明了确乎存在一个秘密。

她踌躇数刻,把荷包塞进了怀中:“杜若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