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浓月高,树影在窗前晃了几下,不知哪儿出墙而来的杏花桃花,一朵朵粉白?上?枝头,寒鸦嘎嘎叫了两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更显突出,二?层小竹楼里,气氛着实是有些尴尬
白?珠睡在床榻上?,却怎么翻来覆去也?难以阖眼,破旧的帐子早被他们?先前打?扫的时候就扯下来了,眼下光秃秃的,只要她一偏头,就能看到?那?个同样辗转难眠的身影
“咳咳”白?珠干咳了两声,“我大约有些认床,睡不着,要不咱俩聊聊天??”
那?个在夜色中辗转的身影僵了一下,而后一个比平常都轻的声音传来:“好,婵儿想?聊什么?”
白?珠眼神飘忽着,她也?不知道该聊些什么,只不过?和他同眠一室,浑身总是说不出的不自在
以往是没有的
她自颍川和郭嘉相?识,后来投靠曹操,组军一路去追董卓,二?人在军营常常睡在一个帐篷里,其实也?算不得是什么稀奇事,只是偏偏这一次,白?珠别扭极了
这段时间她总是会想?起郭嘉的音容笑貌,他温柔的眼,宠溺的笑,欲言又止的爱意,和.....那?日夜下的那?个吻
脸颊渐渐烧红,白?珠也?不知道是打?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惦记’上?了郭嘉
她深吸一口气,将脑子里那?些有的没的暂时放到?一边,谈论起正事来:“这公孙瓒明显是不愿意让你压他一头,冀州如今是他的地盘,咱们?想?渗透进去,实在是难啊”
郭嘉躺在硬邦邦的桌上?,心里却是很满足,他嗯了一声道:“公孙瓒此人不可小觑,对付他,咱们?唯有徐徐图之,曹公如今一时半会也?腾不出手来对付他,时间还算宽裕”
提及时间宽裕,白?珠心里一紧,还有六年时间...
她心中旖旎顿时散了大半,声音也?严肃不少:“再宽裕,左不过?就是这两年时间,如今天?下大势,谁也?料想?不到?两年后会发?生什么”
郭嘉也?沉声道:“正是,光靠你我二?人是远远不够,咱们?还得找别人来一起”
“找别人?”白?珠问,“可是现在谁也?不愿意和公孙瓒对上?啊”
郭嘉话里带着笑意:“你忘了还有个浑不吝的马腾父子了?”
白?珠听了摇头:“这父子二?人是匪里匪气了一些,但他们?又不傻,公孙瓒现在手握北平和冀州,袁绍都要往后退一退,咱们?是给他们?制造了些私怨,但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个和我们?入伙呀”
郭嘉道:“无利不起早,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呢”
话题结束,整个屋子里又陷入了一片沉寂
过?了一会儿,郭嘉主动开?口问道:“婵儿,你有没有想?过?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白?珠藏在被子里的手攥得紧了,她低声道:“我没有想?过?要找夫君”
郭嘉一愣,又问道:“那?你觉得,这世间女子该要找个什么样的夫君?”
白?珠想?了很久,首先想?到?的就是文姬,那?样才情横溢,样貌出众的女子,偏偏如青竹松柏一样不轻易折腰,她心中良人,是那?个出身世家大族河东卫氏的卫仲道
她想?了想?道:“应该是个知荣辱懂礼节,为人温厚,会疼人有情意的好男儿吧”
郭嘉听了这话,嘴角上?扬,胸有成竹的模样:“那?婵儿看我......”
郭嘉正打?算好好给自己吹捧吹捧身价的时候,从屋顶砰的一声,一把寒光凛凛的利剑直接朝着桌上?的郭嘉刺来
郭嘉瞳孔骤缩,往旁边翻身躲去,那?把剑未中面门?,直接破穿了整个桌子
白?珠抽起随身带的鞭子,卷住郭嘉的腰身,把他往自己这边拉过?来
一个黑衣人,拔出桌子上?的剑,又朝白?珠刺了过?去
郭嘉见那?剑直接朝着身前的白?珠去,心急的想?用身子护住,大喊一声:“小心!”
白?珠将人拨开?,藏在身后,冷笑一声,真是反了天?了,刚来驿站的第一天?,就有人胆敢前来刺杀
黑衣人显然是没怎么把白?珠放在眼里,不过?一转手,又想?去杀白?珠身后的郭嘉
白?珠鞭子一甩,直接将那?黑衣人的手连带着剑一起打?断,黑衣人惨叫一声,鲜血喷涌而出
剑咣当一声落在了地上?,黑衣人不可置信的看着地上?的那?截断臂,上?面的手指还在搐动
白?珠又是一鞭子挥过?来,正对着他右腿去的,黑衣人这次学?机敏了,再不敢小看这个艳丽女子,朝旁边一躲,直接想?破窗而逃
白?珠哪里会让他如愿,直接追了过?来:“想?走?没那?么容易!”
黑衣人一直自诩轻功极好,结果这个女子更是像鬼魅一样,直接拦了他的路,眼看那?鞭子像是索命的恶鬼又要缠上?身,他当下从怀中掏出一个雾瓶朝白?珠扔去
那?瓶子里一阵阵白?烟冒出,阻碍了视线,趁着混乱,黑衣人逃了出去
等烟雾散去,四周已经难寻他的踪迹,白?珠心怕独留郭嘉一人在房中会出什么事,只得折了回?去
郭嘉倒是没受伤,只是他一时躲的急了,直接从桌子上?滚了下来,磕到?了后背,难免吃痛
白?珠随身带了跌打?损伤的药膏,拿出来以后又迟疑了
药是有,可是该怎么给他擦呢?
郭嘉看出了她的迟疑,伸手接过?她的药,道:“你且转过?去,我自己来”
白?珠看着郭嘉已经刮破的衣裳,露出一点淤青来,她咬咬牙,拿回?了药膏:“这又不是伤在了别的地方,你难道背后还能长双眼长只手来吗,你趴下”
郭嘉不肯,眼中闪烁看着白?珠:“这传出去对你的名节有损”
白?珠哈哈一声,直接把人摁趴下:“你不说我不说怎么会传出去呢,还有是我看你,又不是你看我,没有什么的”
不待郭嘉再逼逼叨些啥,白?珠直接三下五除二?粗鲁的撕开?了衣裳,只见他的后背已经是大片的淤青红肿
也?亏得他能忍,还告诉自己只是磕了一点
玉瓶子中是上?好的药膏,如玉凝脂般的膏涂在郭嘉的后背上?,竟然并不显得如何白?
这让白?珠连连感叹,为什么老天?爷这么偏心,给了他这么一张好脸,还给了一身连女子都羡慕不已的肌肤
微凉的指尖才一接触到?郭嘉的后背,郭嘉就浑身打?了个颤,白?珠手下一顿,然后全当不知道,继续在膏体上?打?转,涂抹均匀了那?些伤处
其实郭嘉看着清瘦,实则脱了衣服十分有料,线条什么都有,一把捏上?去手感着实不错
一阵阵酥麻袭遍全身,女子纤细的手指仿佛带有某种魔力,这么一抹一转一捏,郭嘉只觉得从骨子里都透出说不出的舒坦
如果能每日被这么按一回?,就算是天?天?摔上?一回?他也?甘心...
白?珠不知道他的这些想?法,擦完后就拿了件衣裳给人盖住,打?水去洗手
回?来的时候那?截断臂和那?把剑还在地上?,白?珠看着烦,一脚把它踢到?了门?外?
她又盯着满地的血,恼怒道:“哪个不怕死的家伙,居然在第一天?就派人来刺杀你,还留下这一地乱七八糟的,要人收拾,真是烦人,是不是公孙瓒?”
远在别处痛失一臂的刺客:......
郭嘉咳了两声,道:“我看着这个刺客不像是公孙瓒派来的,第一天?晚上?就这么光明正大的来,倒像是故意虚张声势一样”
白?珠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如果不是公孙瓒,那?还有谁会杀你呢?”
郭嘉道:“婵儿你想?想?,如果我死了,公孙瓒会怎么样?曹公又会怎么样?对谁又是最有利的呢?谁又最和公孙瓒有怨呢?”
白?珠沉思起来,如果郭嘉真被刺客得手了,那?么公孙瓒首当其冲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对象,而曹操因为痛失他的左膀右臂,肯定会和公孙瓒开?战,公孙瓒被打?成叛贼,朝廷对此开?战,那?么如今的局势就又要变了
朝廷和最大的军阀公孙瓒打?起来,不管是公孙瓒输还是曹操输,肯定会一方元气大伤,一方一蹶不振
此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得利的自然是其他各路诸侯,最能浑水摸鱼的那?就是袁绍了
而袁绍之前和公孙瓒争抢冀州败下阵来,当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毕竟冀州可是个香饽饽
这么一想?,似乎一切都通顺了,白?珠看向郭嘉,郭嘉却眼中含笑,俨然是一副什么都已经猜到?的模样
当下白?珠直接把郭嘉的铺盖卷到?了床上?,道:“那?不行,万一你出了什么事那?就崩了,如今到?处都有人想?杀你,从现在起你不能离了我的视线,这要是再有人拿把剑直刺你面门?,我可就不一定能救了”
郭嘉趴在床上?不能动,听了这话,他睁大了眼:“婵儿,你这是...你这是...你这不合礼数”
白?珠把被子往他身上?一堆,自己睡在了床外?侧,闭上?了眼只当什么都没听
“命最重要”
现在不仅公孙瓒想?杀他,袁绍和各路诸侯都想?杀他,她这个任务真是艰苦啊!
郭嘉见她直接装睡,也?知道是说不动他了,毕竟她也?是为了安全考虑,谁让他只是个文弱书生呢
等这个文弱书生渐渐睡去,传来呼吸声后,白?珠睁开?了眼,转头看向了身边人
她刚才遇着危险,郭嘉虽然知道她的武功,却还是义无反顾的扑上?来想?护着自己
这么几年点点滴滴相?处下来,她对郭嘉早就不止是友情,她不是铁石心肠的人,郭嘉这么一个好男人,她一直是动心的
可是她深知自己没有资格,不说来生来世,就是这一世她都给不了他
“我还有六年”
看着郭嘉熟睡的脸庞,白?珠做了一个很大胆的举动
她将唇贴上?去,不过?蜻蜓点水的一吻,便即可收了回?来
这是她的私心
而后她在黑暗中凝视片刻,悄然抹去了眼角的泪,闭上?双眼
就在她闭眼后,被子下,郭嘉的手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
一夜无眠
第二?天?,白?珠伸了个懒腰,掀起被子对着身边的郭嘉灿然一笑:“早啊”
郭嘉似乎还没醒,白?珠也?不知道他是否有喜欢赖床的习惯,径自下床换回?了那?身胡服,出去觅食了
昨天?的佝偻老人已经早早起来劈柴,他眼花耳背,可这劈柴的功夫倒是不差,拎着大斧头一劈一个准儿
见着白?珠来,指了指厨房道:“热水和早饭都已经备下了,驿站久无人来,吃食简陋,如果吃不惯可以去外?头买些吃食来,从巷子口出往东走有一家食铺”
白?珠道谢,去厨房取了热水洗漱,揭开?锅盖,见里头煨着两碗白?粥,一碟葱油饼和几个馒头
她拿了食盒将早饭放进去,又拎着一桶热水,打?算给郭嘉起床后洗漱擦身用
正要走的时候,老人不忘叮嘱道:“记得把你门?口那?个脏东西拿走,天?热了,容易招苍蝇虫子”
他口中的脏东西就是昨夜那?个刺客留下的那?截断臂了,白?珠诧异这个老人居然毫不关心那?截断臂是怎么来的,似乎什么都与他无关,她想?从老人脸上?看出点东西,却是只有平静
回?了房,郭嘉已经醒了,他穿戴好衣服端坐在床上?,只是后背的淤青让他仍是感觉痛的厉害
白?珠自己吃着早饭,只催着他赶紧洗漱用饭,回?头粥都冷了
郭嘉仍旧是坐在床上?不肯挪动,白?珠以为他还疼着,也?没多问
她有练早功的习惯,吃了饭就出去练功了,见白?珠走了,郭嘉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了看身后的被褥,一滩湿-润在上?头,自己昨晚竟是梦遗了
他拆下被褥,又将房中的血迹打?扫干净,这才洗漱用饭,吃完后他抱着被褥打?水去洗,引得正在练功的白?珠侧目
“你抱着被子做什么?”
郭嘉脸不红心不跳的随口扯谎:“这被子沾了血迹,我打?算洗洗”
“哦”
白?珠问了一声便不再去管,郭嘉好洁,她是知道的
等她练完功洗完澡后,郭嘉也?已经换上?了一套黑红相?间的深衣,头戴冠帽,端的是风姿清俊
“走吧,去走马上?任了”
长史的工作?大多是记记文书,翻翻册子,在冀州牧办事的时候坐在下面,时不时说几句话讨人嫌
这就像是县衙里的县太爷和师爷差不多,不过?长史还具有一种功能,那?就是监督上?司
上?司昨天?去找哪个花娘啦,今天?又抱怨不满工作?啦,不管是公事还是私事,都要被长史监督劝诫,有不听的,再写折子上?奏给上?司的上?司
这个职位在太平盛世时还挺不错的,管着‘县太爷’别出错,也?受到?几分忌惮和尊敬,但自从东汉宦官当权,朝政-腐-败以来,各地方拥兵自重,长史也?就是形同虚设了
管不着,不敢管
不过?郭嘉这个长史可不一样,他就是曹操派来专门?看着公孙瓒的,虽然说公孙瓒也?没怎么把朝廷和曹操放在眼里,但东汉毕竟还没亡不是?皇帝虽然小了点,但还是东汉刘家的皇帝不是?
公孙瓒他还不想?当叛军,不想?像黄巾军和李榷吕布一样人人讨打?招嫌,他还想?占个正派的名头呢!
于是乎,只能先忍着这个郭嘉呗,反正他再厉害也?就只有两只手两只脚,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只要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想?他也?翻不出花来
郭嘉上?任的第一天?,公孙瓒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听说郭长史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这是冀州历年来的一些破旧文籍,烦请郭长史在三日内尽快修撰出来”
公孙瓒将一大摞厚厚的书册放在郭嘉面前,那?些书册缺头少尾的,还有不少竹简册,上?面都是被虫子蛀过?的痕迹,也?不知道他是从哪个地窖里头扒拉出来的,上?面散发?着一股子霉味
这就是存心刁难的意思了,他一个堂堂长史,你让他修书?
白?珠直接道:“大人,我家长史干不了这个”
公孙瓒皱眉看向郭嘉身后的那?个小厮,唇红齿白?的,怎么张口就是这么没规矩:“哪儿来的奴才,也?敢随便插嘴?”
白?珠也?不恼,把昨晚的事情说了一遍:“昨晚有个不怕死的想?来刺杀我家长史,那?剑明晃晃直接我家长史面门?上?来,我家长史差点命丧于此,这背上?都是伤,合该好好养着,你一下子撂了那?么多事情来,牛也?不带让你这么折腾”
公孙瓒一惊,也?不顾的这个小厮话里带着的不尊重,问道:“刺杀!?”
白?珠和郭嘉统一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意思都摆在脸上?‘难道不是你做的?’
公孙瓒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他讨厌郭嘉不假,也?动过?杀了他的心,可他还没那?么急这头一天?就赶着要杀他呀!
他稍稍动动脑子,就知道这事是有人想?往他头上?扣屎盆子,郭嘉要是头一天?来就出了事,曹操那?个家伙还不得找他麻烦?
这种手段,想?也?不用想?,八成就是那?个袁绍搞的鬼!
面对着二?人怀疑的眼神,公孙瓒更是把袁绍恨上?了一遍
他略清嗓子道:“长史在本官的地方受刺,是本官的责任,本官这就派一队人马去保护长史,叫这奸贼不能得逞”
言下之意就是告诉郭嘉,任县是我的地盘,我不可能会在我的地盘让你出事了,所以这个刺客不是我-干的别这么看我啊
公孙瓒这回?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得专门?去一队人马护着郭嘉
他捏着拳头咯吱作?响,袁绍明面上?冀州抢不过?他,暗地里就净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折腾他,亏他还自诩什么世家贵族,礼待下士,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脸面
公孙瓒心里正腹诽的欢,已经浑然忘了自己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当初借着白?马将军的名头拐来了赵云...
白?珠直接替郭嘉拒了活计,带着人上?外?头溜达溜达
受了伤就该吃吃喝喝的躺着,谁要受公孙瓒的气
任县热闹繁华堪比长安,沿街叫卖的摊贩不绝,什么胭脂水粉,绸缎锦布,簪子手镯都摆的齐全,还有美貌妇人当街擦脂抹粉招揽客户,难怪袁绍和公孙瓒都抢着冀州不肯松手
郭嘉今天?似乎藏着心事,也?不想?往常一样说话,白?珠指着摊位同他兴高采烈时,他也?只是淡淡嗯一声
如此一来二?去,白?珠没了兴致,只好拉着人随意到?一个酒肆里用饭
这家酒肆生意红火,不大的几个桌子也?都已经坐满了人,还是店家做主又从院子里搬来了两个椅子和其他人拼成一桌,酒香缭绕,倒让白?珠想?起杨玉环任务中的那?个草堂酒肆
说来也?巧,这拼桌上?倒有一个熟面孔,正是昨日问路的那?个年轻商人
他一见了白?珠和郭嘉,就连忙和同桌的几个朋友说:“瞧见没有瞧见没有,我就说了我昨儿个碰上?两个神仙一样的人物,你们?还不信!”
而后他热情的和白?珠说话:“可真是巧,在这里碰上?了”
郭嘉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那?商人,看的后者冷不丁打?了个激灵,这是啥情况?
白?珠倒是不怕生,很快和人聊了起来,得知这个商人叫厍谆云,家里世代行商,此次是来任县做生意的,同桌的几个也?都是在他任县认识的几个商人
白?珠问及任县的生意时,厍谆云叹了口气,苦着脸道:“如是不大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