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干干净净

殷灼月从蓬莱洲到都?城用?了十多天,但从都?城回蓬莱洲只用?了瞬息。

春娘子跟在他身侧,从未见过如此神法,震撼的不?知如何是好。再看向四周,仙雾缭绕宫殿林立,如仙境般。更是看得呆了。

“郎君,这?,这?是哪里呀?”她紧紧牵着殷灼月的袍角,一双灵动的美眸俏生生看着面前人。

这?双眼睛总是好看的,生气好看、娇嗔好看、发怒也好看。殷灼月与她对视却不?由有些不?自在,移开了视线。只淡淡说:“这?里是国宗之地。”

两人行至‘停云林深处’门?口童子连忙开门?躬立。

金浊得了消息从里面迎出来?。看到春娘子也是一愣。但看到她脖子上的那?道青色的线圈便了然了。

想?必是当年苏吴归杀了公主之后,为保被片成肉片的夫人还?能转世,将公主的头?割下来?,按在了自己夫人的残魂之上。保夫人不?至于因肉身零落而魂魄消散,助她成功转世。

“恭喜郎君,要找的东西终于找到了。”金浊敬声道。人也找到了,仇人的头?也找到了。

殷灼月与美人相携,从他身边越过去。

金浊目送两人离开后,不?免得嘀咕,过情关不?是一杀了事最为省心吗?哎,就该把这?夫人找出来?之后也杀了。心死?自然心静,没有挂碍。

真不?懂人类啊。

想?了想?,往后院去了。

那?边有一处偏僻的独院,陶久死?后尸体一直没有下葬保存在那?里。他每日要去查看护颂有没有问题。

才过去就遇到落葵站在已死?去的小娘子身边,看着阵中?人出神。

听到声音,落葵回头?愣了一下,连忙退一步向他礼一礼:“金先生。”

金浊已经?恢复小孩子的模样,走路一蹦一跳,挑眼看他趾高气扬地点点头?。走近护阵边,心情却也是很复杂。

陶久之前一死?,原本绝美的样貌就化作幻影消散,死?在原地的,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丫头?。

后经?查证,这?身躯姓张,名?九九,庞城乌山人氏。数月前,张九九一家人所进的镖队和原氏公子为同一个。她本身就是原氏公子的妾室。两人同行,在出都?城后的第一个驿所之中?,遇到过被追杀的十七皇子。

后来?原氏向十七皇子出借了剑士,皇子夜奔而走。

之后张九九便一直侍奉在原氏子身边。同吃同住。直到庞城事发。原氏死?在她面前。

从她身上颂法痕迹来?看,原氏死?前为了保住她,施用?了溯洄之术,重现她投身为张九九之前的容颜,以防她被黑甲张恒抓住。又给?她照身贴以隐藏身份。但张九九还?是被追来?的黑甲张恒困在庞城,还?好很巧合地遇到殷灼月。之后她逃走,赶赴蓬莱洲,与十七皇子重逢,双双死?在殷灼月手中?。

这?些信息,正是当日张九九死?后,黑甲张恒进去看到地上死?的张九九,表情奇怪。金浊私下查问,才知道的。

其实要说起来?,如果这?个张九九真的就是那?个叫所谓魔童的话,还?真是有可能。

毕竟她是公主转世,公主当年活着的时候,是多大的疯批啊,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她这?一死?,黑甲张恒可算是松了口气。上头?那?位也是松了口气吧。

但金浊一直都?很疑惑的是,另外一件事。

从整个痕迹看来?,张九九从一开始就是原氏的人,所以才与十七皇子为一党。

但她自己与十七皇子根本只见过两面,要说钟情,应该是钟情于原氏才合理。

那?她为什么要说喜欢的是十七皇子呢?一开始是为了保命,可后来?,自家主人问她时,她完全没有再说假话的必要。

总之,这?个张九九,全身上下都?很奇怪。

金浊看着被放置在护阵中?仿佛睡着的小娘子,突然有个念头?,一闪而现。

“她即是公主,那?被主人质问是不?是喜欢十七皇子时,之所以说对方就是自己想?白头?偕老的人,不?会是………要气主人的吧?”

落葵也怔然。

金浊觉得,这?个推论很有道理呀。

公主那?个疯婆子,痴恋主家而不?得,还?被砍头?赔给?了人家的夫人。

转世后失去记忆,本该好好一世太平,做个寻常女子岁月静好的。

却运气不?好掺和进了先帝崩逝帝位换人的政治动荡之中?。

偏偏在重遇情郎时,又突然恢复了记忆,想?起自己面前的人,就是自己上世爱而不?得的人。

小娘子家,悲恨交加,虽然心中?再恨,可还?是情不?可自抑地深爱着面前的人,嘴却比铁鸭子还?要硬。

偏主人一听她的谎话,开开心心就把十七皇子给?杀了。还?直言自己对她如何痛恨,要一世折磨她,于是使得她晓得了,这?个人从来?对自己没有半个情字,失心疯悲愤绝决而亡。

金浊震惊,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聪明了。

这?么一想?,再看向这?已逝去的小娘子时,心情就有些莫明的感?伤了。

即使他是一条鱼,可也有些觉得公主不?值得。

“人是真的奇怪。”金浊嘀咕。

落葵小声问:“金先生为什么这?么说?”

“总做莫明其妙的事,说违背真心的话。”金浊说着想?起来?,问他:“你知道苏吴归苏宗主夫人与一公主的旧事吗?”

落葵不?敢敷衍:“知道一些。”

金浊小小一个,负手站在死?去的女子身前,有些怅惘地说:“我?现在在想?啊,公主疯是疯了点,但还?是因为爱得太深。并且她虽然把苏吴归的夫人给?片成了肉片,可她自己的头?也被苏吴归砍下来?,按放在夫人的残魂上,做为赔偿了。要论起来?,恩怨已了。可现在呢,夫人转世回来?,活了。人家夫妻双双把家还?,她魂飞魄散,被昔日爱慕之人逼死?。你说,她要是早知会有今日,当初还?会爱慕主人吗?”

说着长叹:“还?好我?是条鱼。实在不?懂你们人的感?情啊。”

说完扭头?看,见落葵一脸感?伤,问他:“怎样,你是不?是也觉得她很惨?”

落葵回过神,有些犹豫:“其实有一件事。”

“什么事?”金浊皱眉。

“幽思竹,是陶……张九九拿来?的。”

两人正说着,就听到外面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

金浊大步出去,便见到殷灼月站在门?口,不?知道来?了多久,听了多少。

此时脸上潮红,咳得昏天暗地。大约是因为之前杀了皇子,被血契所伤,平日不?显,这?时候却有些气血翻涌。

到底是血契。

并不?是微不?足道的小术法。

殷灼月平常看着没事,其实人虽然没死?,还?是被扒了一层皮的,体虚得很。

金浊连忙上去扶自家主人,殷灼月摆手,缓了缓气息,过了好一会儿,才微微平复。

只问落葵:“你说幽思竹是她给?你的?”声音也算得上平和。

落葵连忙说:“是。那?日是她送来?,说要给?我?师尊,可师尊已逝,于是我?便拿着了,后来?便给?了尊上您。张九九死?后我?觉得,这?件事并不?是什么大事,便没有与师尊讲。”连忙跪下:“请师尊恕罪。”

“她给?你的时候,有说什么?”

“没有。只说是别人给?她的。叫她送到蓬莱洲我?申师尊手中?。我?给?了她一只金蟾蜍做为报酬。”落葵说着,看了一眼放置在死?者身边的那?些零碎东西。

那?一样样一件件,都?是张九九生前带在身上的。

不?过有个长烟斗他没在张九九身看到过,到是见到殷灼月拿在手中?端详。

“是谁给?她的,为什么要送来?给?我??”殷灼月仿佛是自问,可又似乎是在问他。

“她……她原本是要给?我?师尊的。与门?童说了师尊名?讳,清清楚楚。”不?是给?你的呀。落葵不?解。

“你师尊与我?交好,你师尊去逝,你必然归于我?门?下。这?东西,本来?就是给?我?的。”殷灼月低头?看向手中?一直握着的那?块粗糙的竹牌。

落葵嚅嚅,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大概……大概……”他磕磕巴巴地说不?出什么来?,最后道:“不?过当时我?看她,并不?是作戏,大概是真的不?知情。不?会是故意的。就算想?起来?前世什么,大概也是快死?的时候才想?起来?吧。所以才会听了师尊所言,死?心自刎。”

金浊瞪他,他十分迟钝,不?知道自己说错什么。

但既然被瞪,大抵还?是说错了话,连忙踌躇着改口:“她也是……死?……死?有余辜。怪不?得谁。”但心中?并不?这?么觉得,声音便有些低。像蚊子叫。

殷灼月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好久,才突然说:“给?她幽思的人,是故意的吗?”

他突然轻笑?:“是不?是怕我?过得太好,是以才来?逼我?杀她。叫我?后悔。心生挂碍,永不?得登仙。”这?笑?容极浅,仿佛薄雾,没有半点温度。

金浊安慰他:“就算有这?样的人,郎君杀她只会快意,怎么会后悔呢。”

殷灼月只说:“是啊。当是如此。”

叫人摸不?着头?脑。

金浊迷茫得很,硬着头?皮劝说:“郎君已寻得夫人,这?一世必然和和美美。心愿达成,挂碍扫除,大道圆满。”

好长一串的吉祥话。

殷灼月并未应声,只是看向了那?平平无奇的小娘子。

身为不?可一世的公主,却以这?样平凡的姿态结束了自己全部的人生,灰飞烟灭。

他也只看了这?一眼,便移开视线,转身外去:“埋了罢。”

走了几步,回身,将手里的幽思竹放在逝者手中?:“你不?是最喜欢?就当作陪葬。”

要是早些,他送一样东西给?公主,公主怕是不?知道多高兴。不?过他从来?没有送给?她什么。没想?到送的第一样,便是陪葬。

殷灼月脸上神色晦暗难辨。转身出门?去。

金浊跟在他身后。却怎么都?感?觉全身不?得劲。又烦又闷。哎呀,人的事真的是太烦了。做人好累啊。想?回池子里去。

几人行至院门?,便见有童子匆匆过来?。上前禀道:“役事所的一位师兄从都?城回来?,说数月前永明殿那?位身躯因年代久远而崩解,化成为一堆灰尘了。只是这?件事未向外界透过信。当时做法事时,也只有新帝在场。”

金浊一时想?不?起来?,永明殿是哪位。

但殷灼月却似乎了然于胸,只说:“知道了。这?样也好。去得干干净净。”便大步走了。

金浊留在原地抓头?。

还?是落葵小声说:“永明殿不?是存放公主尊身的地方吗?”

公主被割头?后,身躯一直被保存在内宫的永明殿之中?。不?知道多少年了。

不?过这?件事,从来?没有正式说与外人知道。

所谓的‘永明殿那?位’一直只是传说中?的人物。所以她身躯化归的事也并没有大张旗鼓办什么丧仪。

金浊叫住童子问:“新帝在场?”

照理说,虽然公主是自谛天皇帝之后的历代皇帝必然要承担的隐秘责任,其实在近几代皇帝中?,已经?不?是那?么把她当成一回事了。

此时新帝竟然亲自送葬,这?倒是有些让人意外的。

童子回说:“是。那?位师兄说,新帝是被用?撵抬去的。好像那?几日风寒入体,身上不?大自在?虽然公主尸身化成了灰,无从瞻仰,皇帝陛下却还?在送葬的时候落泪了。”

金浊觉得好笑?:“他这?时候扮什么亲情似海?无非是给?人看的。怕有人说他薄情寡义。什么东西,人家永城王死?了,他可没去送呀。那?还?是助他上位的手足呢,为了他做了多少恶心的事。还?被原氏报复所杀,也算是为他尽忠。”

童子不?敢听这?些话,默默退走。

金浊长叹气,觉得自己有些多事,人间恩怨,和他这?条鱼有什么关系?

总之……死?者已逝,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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