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僻的乡间马路上,管刑巅卓然而立,双眸直视前方,不知在黑暗中观察什么。
远处,一道鹅黄身影从山坡上矫捷跳下,朝着他直奔而过来。
看到奔来的人,他薄唇微扬,冷寂面容上浮现淡淡浅笑。
“走,赶紧回去。再晚点,我妈要狂暴了。”玉苏奔过管刑巅,脚步未停,边说边往前跑。
管刑巅转了个身,紧紧跟上。
看着前方身影,他黑眸微垂,状似有些好奇地问:“你为什么大晚上跑来大宝村?”
玉苏侧头,斜睨了他一眼:“别问,问了我也不说,就像你不告诉我为什么非要跟着我一样。”
今晚的小伙伴太奇怪,哪怕她不愿多想,心底也隐隐有所猜测。
不过,谁还没个秘密呢。
小伙伴的秘密似乎隐藏很深,连她都看不出来。
好奇心害死猫,她现在也不想再去探究他倒霉的秘密了,就这样处着吧,相处这么多年,有没有坏心,她还看得出来的。
提到这个话题,管刑巅又沉默了。
玉苏撇撇嘴,跑得更快了。
夜,黑黑沉沉,小镇被昏黄路灯笼罩,一片朦朦胧胧。
玉家。
周元英打扫好店里卫生,抬眸瞅了眼挂在店里的大钟,看钟上时针已跳过十点,怒气腾升的眼睛里挂起了隐隐担忧。
这都十点了,那死丫头怎么还没回来。
出门也不带手机,现在她想去接她,都不知道该走哪条路。
玉良平洗完澡,叼着烟从楼上下来:“别盯着时间看了,上楼去洗澡吧。”
“抽抽抽,都要抽成老烟枪了。把烟灭掉,呛死个人了。”周元英揪眉,刮了眼叼着烟说话的玉良平,然后翘首继续往店外看:“这死闺女,都这么晚了还不回来。走的时候,我还让她早点回来的。”
闺女被骂,玉良平不干了:“好好的,你骂她做什么。”
“骂两句就心疼上了,就会嘴上说,难怪她就亲你,哼,你倒是拿点实际行动出来啊,闺女这么晚没回家,也没见你出去找。”周元英埋汰地瞪了眼丈夫。
男人就是男人,马大哈一个。嘴上说着关心,偏闺女这么晚没回来,也没见他紧张。
玉良平:“玉苏不是去同学家讲题去了吗,又没乱跑,有什么好担心的?”
周元英怒瞋了眼他:“那你知道她是在哪个同学家吗?那同学是住镇上,还是住乡下?天这么黑,她是一个人回来,还是同学家长送回来?万一她一个人回家,走夜路碰到点什么,哼,我看你要哭鼻子。”
一连三问,扎心了。
玉良平后知后觉明白媳妇在担心什么了,他拿起钥匙,急切地跑向后门:“你说得有理,我这就骑车去找。”
周元英元气哼两声,摇摇头,眼睛继续盯着店外。
“妈,我回来了。”
玉良平出门没三分钟,玉苏和管刑巅就从前街街道小跑着回来了。
听到闺女熟悉的声音,周元英眉头一横,还没看到人,张嘴就来:“还知道回来,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在同学家看了会儿电视,所以回来晚了。”亲妈的吼声太怵人,玉苏眼不眨的连忙给出个理由。
周元英:“那你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吗。哼,出门也不带电话。”害她提心吊胆,担心了这么久。
玉苏缩缩脖子,就知道回来晚了,她妈要狂暴。
看吧,真狂暴了。
狂暴后的妈,最难安抚。
玉苏眼睛一转,赶紧给自己拉了个挡箭牌:“我和巅子一起去的,我没带手机,还以为你们会打他电话找我。”
周元英只顾着吼女儿,根本没看到到隔壁相馆门前还站着一个管刑巅。
这会儿听到玉苏说管刑巅也同去了,她半信半疑地从店里伸出脑袋,往隔壁相馆瞅了一眼,见管刑巅真的在,面上怒气才稍微收敛。
玉苏趁热打铁:“我出门的时候,巅子正好要去跑步,就一起去了。想着回来的路上有伴,你应该不会担心,就没打电话告诉你。”
好叭,晚归的理由都找得很强大,没破绽。
周元英担心的是玉苏晚归路上出事,这会儿见她出门还给自己找了个伴,下意识便觉得女儿办事还算周到,便也没揪着不放。
“还站那里干嘛,赶紧进来,我要关门了。”
玉苏哦了一声,笑眯眯地进了理发店。
完美过关,看来让管刑巅跟着也是有点好处的。
倒霉小伙伴倒霉归倒霉,但却是这条街出了名的靠谱崽,提溜出来做挡箭牌,是真太好用。
周元英把玉苏吼上楼,把卷帘门拉下来关好,转身去关后门。
关好门,周元英拧着眉,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
想着,周元英前门后门又走了一趟,确定两道门都锁了,她蹙着头,也上楼了。
“爸,我回来了。”
玉苏打开冰箱,在冰箱里扒拉出今天中午买的苹果,咔嚓咔嚓啃了两口。
没听到熟悉的应声,玉苏吞掉苹果:“妈,我爸去哪里?”
听到玉苏问玉良平,周元英一拍脑门。
——她就说她忘了啥!搞了半天,她把丈夫给忘了。
“出去找你了。给你爸打个电话,让他回来。”周元英交待了一声,进玉苏卧室把睡衣拧出来丢给她:“时间不早了,快去洗洗睡觉吧。”
玉苏挂掉电话,迅速啃完苹果,拿上衣服就去了卫生间。洗完澡,玉良平也从外面回来了,父女俩聊了几句,就各自回了屋。
玉苏今晚有点兴奋,眉毛弯弯,在床上滚了一圈。
功德啊!
三霄说的功德为基,纳琵琶入魂,便会神魂不灭,是不是她努力积赞功德,便有可能真的神魂不灭。
想到这种可能,玉苏水眸一扬,从床上爬起来,盘腿仔细检验功德带来的好处。
——
夜色如稠。
凌晨一点,夜风刮起厚重窗帘,凉意从窗缝丝丝灌入。
正琢磨功德的玉苏似有所察,紧闭双眼突兀一睁,蓦然转头看向黑漆漆的窗户。
她拧眉,从床上起身,踩着拖鞋去了紧靠卧室的阳台。
玉家楼下,一透明影子静静伫立,青白交加的脸孔带满了踌躇,似乎在犹豫什么。
玉苏瞅着楼下站的某影子,眉头一扬,眼里警惕散尽,带起了丝丝兴味。
艾玛,这不是周老师的媳妇吗……
自从上次在学校里把她吓着后,就再没在学校见过她,这都两个月过去了,她还以为她是投胎去了呢。
没想到,她竟还在镇上徘徊。
咦,她怎么站在她家楼下不走了?
玉苏眨了眨眼,两条胳膊趴到阳台上,撑着腮,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白兰在玉家门前犹豫不决,虽站在玉家楼下,眼睛看的却是隔壁管家。
那模样,仿佛管家住了个大魔王般。
她谨小慎微地观望了管家一会儿后,一咬牙齿,咻得一下飘进了玉家。
玉苏眨眼,歪头瞧了瞧与管家一丈之隔的阳台,然后转身,慢吞吞走回卧室。回到屋里,她还把自己卧室另一边的门给打开。
玉苏双手环胸,笑盈盈地倚在衣柜边,眸光直视门口,等着那个不请自来的人。
空气随着某人的靠近,骤然下降。
透明影子缩头缩脑犹如做贼般,偷摸上了二楼,并来到了玉苏门前。
白兰看着敞开的房门,微微顿了顿,然后伸长脖子,偷摸着往门里瞧。
一眼瞧过去,还没看清楚房内陈设,就先一步对上了双笑眯眯的眼睛。
“……”
白兰受惊,脸孔扭曲,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
玉苏不说话,就那么笑看着她。
“玉,玉同学。”白兰尴尬讪笑。
人吓鬼,吓死鬼。
生前怎么没发现玉同学这么调皮。
玉苏朝她招招手:“进来吧。”
白兰点了点头,飘进卧室。玉苏上两步,把卧室门关上。
“师母,你半夜三更出没,会吓着我的。”
白兰:“……。”这到底是谁吓谁啊!
玉苏:“师母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白师母和以前她见过的那些正常鬼一样,玉苏完全不认为,她来找她是有什么坏心思。
白兰盯着玉苏看了一会儿,意有所指的道:“玉同学真是高人不露相啊!”
老头子常挂嘴边的乖学生,竟还有这种能力,对了,还有隔壁家的管同学,不过,管同学就算了……她不敢招惹他。
“过奖,过奖。”玉苏一点都不客气:“有啥指教你直说。”
“我哪敢指教你啊。”白兰小声嘀咕了一句,然后扭扭捏捏道:“那什么,就是想让你帮我带个话给你周老师。”
玉苏诧异,带话……鬼找活人带话,这波操作真溜。
苏玉:“什么话?”
白兰:“我在我家床垫里缝了一张银行卡,卡里头有十七八万,麻烦你帮我转告你周老师一下,让他把钱取出来,在凑凑,给咱家兵子在市里首付套房子。”
玉苏微怔,:“这笔存款,你生前没告诉周老师吗?”
白兰:“哪敢告诉他,我那病就是烧钱的玩意,让他知道家里还有钱,他还不得使劲让我治病啊。明知道治不好,何必花那冤枉钱,全搭进去,他父子俩以后拿什么过日子。我本来想着,等要走的时候告诉他,谁知道最后那几天,人昏昏沉沉,还没来得及交待,就撒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