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谭绍闭着眼,身为臣子,自然不能反驳陛下。若是让我知道是哪个厮害我,定把那厮大卸八块!
良久,皇帝口干舌燥,停了下来。谭绍长舒一口气,轻轻抬头,试探道:“陛……陛下,您累了,要不臣……臣先走?”
皇帝饮了一口茶,瞅着谭绍那昏昏沉沉的模样,叹气道:“走吧走吧,你跪在这里,朕看着心烦。还有,回去后多灌自己几碗醒酒汤。”
谭绍应着,缓缓起身,踉踉跄跄地往东阁走去。一路上宫人们瞅着他,指指点点。
待他走到东阁门口,见苏解愠双手抱臂,倚着一旁的大树。
苏解愠扭头看见了他,便直起身快步走到谭绍身旁,道:“我说,你也是够慢的。本辅还以为,你要留在宣政殿陪陛下唠嗑呢!”
谭绍猛地摇摇头,道:“诶,别提了,今儿个挨得笔杆子比平日里握的都多。”
苏解愠冷哼,道:“你瞅瞅你那副模样,还是去太医院瞧瞧再回来做事吧!兄弟!”
她说完,拍了拍谭绍的肩膀,进了东阁。
谭绍闭眼凝神后,去了太医院。经太医诊断,他是服用了大量的蒙汗药,导致现在迷迷糊糊,无精打采。太医给他开了副药,他吃后,瞬间精神焕发,眼前亮堂堂。
“所以,你怀疑店小二还是酒馆老板?”苏解愠边处理手中的折子边问谭绍。
谭绍凝神,道:“都有可能,但是……我又找不出他们下药的理由,可除了他们,也没有人能下药了吧?除非……”
他说完,看向了苏解愠。
苏解愠一愣,抬头瞄了他一眼,道:“别看我,我去哪儿弄蒙汗药?再说了,我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不至于让你在殿前失仪。”
殿前失仪?
谭绍眼前一亮,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对方的目的八成就是让我在陛下面前失了仪态,从而受到陛下的责罚。完了完了,都怪你,估计是太师看咱们俩关系太好,也想把我拉下水了。我不管,你得对我……负责!”
他说到“负责”时,提高了嗓门,引得东阁众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窃窃私语。
苏解愠朝他扔了支毛笔,警告道:“胡说什么呢!你还嫌咱俩的谣言不够多是吗?为着这些莫须有的事情,陛下都找我饮了好几次茶了,他怕是不耐烦了。”
谭绍捡起毛笔,呲牙笑了笑,道:“别激动,别激动,是我口误了。不过说起来,每次太师一党人在朝堂针对你时,陛下都对你深信不疑,明里暗里还帮你怼太师。我就奇了怪了,同样是臣子,他怎么偏爱你一人呢!”
他咬了咬唇,莫非陛下早已知晓阿愠是女子,有意纳她为妃,所以处处维护?不行不行,在爱情面前,别说他是皇帝,即便是天上的主子,也别想同我谭绍争!
他想到这儿,狠狠咬牙,用力拍了下面前的案,一个不小心震掉了沾着墨的毛笔,毛笔在地上滚了滚,散布着墨点。他见状,猛地站起来却没踩稳,趴在了案上,推倒了砚台,砚台里的新墨贱了苏解愠一身。
“谭——绍!”
苏解愠双手握拳,脸爆青筋,瞪着谭绍。
众人扭头,屏住呼吸,不敢轻举妄动。
谭绍抬头,呲着牙,道:“首……首辅大人,您的脸上……您也太不小心了,竟然能把毛笔拿反,您还真是健忘,忘了自己喜欢用笔杆子蹭脸颊了。”
苏解愠挑着眉,按着拳头,走到谭绍面前,低头道:“好啊你,能说会道,死的都能让你说活。可又能怎么样?今儿个这顿揍,你是跑不了了!”
话落,她撸起衣袖,哪里还顾及朝廷命官的形象,直接朝谭绍回去。谭绍也是反应快,打个滚,扶着案腿站起来,撒腿就跑。
苏解愠急了,边追边喊,各种脏话往外飚。东阁众人看在眼里,倒吸一口凉气,议论纷纷。
“这苏首辅终于露出真面目了。”
“是呀是呀,之前我觉得他和传说中的不一样,还以为是假的,如今……啧啧啧!”
“咱们以后,可要小心谨慎了。”
“别怕,他只是暂代首辅一职。”
“那就好那就好……不过,谭次辅和苏首辅关系密切,他明知苏首辅如此还敢往枪口上撞,该说他笨还是蠢呢?”
“或许……谭次辅是想给咱们提个醒,让我们做个心理准备,免得招惹了苏首辅。”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
翌日,贵妃带领四品以上官员祭祀之后,众人来到了玉湖边饮宴。
楼兰王与王后早已在玉湖等候,他二人坐在陛下右侧,看着百官和皇亲纷纷入座。
楼兰王后指着那些官员,小声道:“你看,今儿个能饮宴的官员,都是四品以上的。往年都是五品以上,看来今年为了你,抬高了入宴资格。”
楼兰王扫了一眼,问:“哦?那王后为何得知,这些官员都是四品以上?莫非是那日岳父告诉你的?”
楼兰王后摇摇头,道:“自然不是。大齐的官员的官服是按品级来的,品级不同颜色图案自然不同。四品以上的官服均为红色,图案分为文武,文官由一到四分别为仙鹤,锦鸡,孔雀,云雁,武官则是狮子,虎和豹。”
楼兰王听了王后的解释,又扫视了一遍入座的官员,发现的确如此。
他问:“那四品以下的官员服饰呢?”
楼兰王后微微一笑,道:“青袍和绿袍。”
楼兰王扭头,深情地看着王后,抚着她的脸颊道:“王后懂得真多,寡人是长了见识,不过这种……我楼兰国还是不要效仿为好。”
楼兰王后本以为他要亲亲,还满心期待,没曾想他就说了句无关痛痒的话。她撇撇嘴,道:“不说这些了,我还是给你讲讲大齐的上巳节习俗吧……”
“如此甚好,甚好!”楼兰王欣喜,一脸期待……
苏解愠与谭绍最后才到,那也赶在了陛下之前,若不然,一顿板子是少不了了。
他们二人坐在了太子身后,太子身旁便是宁王。苏解愠捏了一把汗,这俩祖宗肯定是要坐在一起,而按品级,我必然是要坐在二人身后的,只希望这俩祖宗打起来的时候,别伤着我。否则,我可不一定压的住我的暴脾气,然后再一不小心搞砸了宴会,陛下定会为了颜面责罚我……
等等,怎么理来理去,倒霉的都是我?真是该去庙里烧烧香了。
谭绍入座后,抬头瞄到了楼兰王后,她正朝这边看。
“喂,你老情人正看你呢!”谭绍用胳膊肘捣了捣苏解愠,打趣道。
苏解愠白了他一眼,抬头望向楼兰王后,回以微笑。
如今你爱情美满,又将有子女承欢膝下,我也就放心了。只不过我和你爹的事……你还是别掺和了。
这一幕,恰巧被太师看到,太师以为苏解愠想勾起自己女儿的旧情,气得牙痒痒。
呵,你小子,还有脸笑,今儿个老夫就让你好好出个丑!
“陛下驾到!贵妃娘娘驾到!”
一声高喊,皇帝和贵妃携手前来,一脸的恩爱,羡煞了旁人。
二人入座后,与楼兰王寒暄了几句,便命令开宴。
大监上前一步,道:“饮宴开始,第一步,食——花——煎——”
众人低头,徒手拿起案上的花煎,咬了一口后放下。
“第二步,饮——花——酒——”
众人再次低头,拿起案上早已满上的酒杯,仰面一饮而尽。
大监晃了一下手中的拂尘,高声道:“礼毕,上菜!奏乐!”
话音落,一排排宫女陆陆续续端上了菜品,菜品上齐后,宫中的乐姬舞姬开始奏乐起舞。
楼兰王举杯,冲皇帝道:“大齐皇帝,寡人敬你一杯,愿两国情谊长存,永无战端。”
皇帝也举杯,道:“情谊长存,永无战端!”
二人仰面一饮而尽,哈哈大笑。
谭绍饮了两口酒,不停地夹着菜。
苏解愠扭头,见他这副模样,嘲讽道:“喂,你该不会为了这顿宴饮,从昨晚开始就没进食吧?”
“怎么……怎么会!”谭绍拜拜手,咽下口中的食物,道,“我从昨天中午就没吃东西。”
“噗——”苏解愠刚饮的酒喷了出来,赞叹道,“本辅……服了!”
谭绍这小子喝了顿大剂量的蒙汗药后脑袋就傻了吗?他一个从一品大员,一个月的俸禄三十六两白银,什么吃不起?难不成他平日就青粥白菜?不可能吧,他省着钱做什么?再说了,他们家开米铺,又不缺钱。即便是每天四坛酒,都绰绰有余。
八成,是被蒙汗药搞傻了。
她想到这里,叹了口气,夹着菜。
这时,宁王扭头,道:“谭次辅好食欲,本来本来都厌倦了那些御厨的手艺,可如今看你吃的那样开心,到是忍不住尝尝了。”
太子听了这话,冷笑道:“那是,谁能像宁王那样清闲,日日去宫外的酒楼饭馆,让皇兄我好生羡慕。”
这个宁王,御厨的饭菜把你养到大,如今倒是嫌弃了。本宫可没忘记,幼时是谁因为一张肉烧饼,把本宫挚爱的砚台给砸碎的。而那张肉烧饼,就是你如今嫌弃的御厨做的。说起来,本宫倒是蛮怀念那肉饼的美味。可惜因为那件事,父皇便下令禁止制作肉饼了……
太子叹了口气,饮了几口酒。
苏解愠听了这两人的话,夹菜的手悬在半空,完了完了,这俩祖宗怕是要撕。不行,这可是国宴,若让楼兰王认定了大齐皇室不合,怕是会燃起什么歪心思。最主要的是,我可不想因为这俩祖宗,受到牵连。那板子的滋味,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万一挨着板子昏了过去,让宫人们发现了自己是女子,那小命怕是难保。
她想着这些,咬了咬牙,抬头道:“两位殿下,宫内有宫内的好,宫外有宫外的妙。太子殿下若想食用宫外的美食,何不让宁王捎带?还能增进兄弟情谊,实属美事一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