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大监微微眯眼,思绪回到三日前的夜晚……
月黑风高,大监难得清闲,便在外宅的园中点上了几盏烛灯。他闭眼哼着小曲,手中摇晃着酒杯,好不惬意。
忽然,宅中小厮来报,说是门外来了一位自称是他表外甥的男子求见。大监闻言,冷哼,表外甥?老夫何时凭空冒出个表外甥?
他不见,命小厮打发那男子走。
小厮返回大门前,告诉那男子,说自家老爷不见他,让他速速离开。谁料那男子从怀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小厮,道:“这位小哥,在下有封家母的亲笔书信,还劳烦小哥再跑一趟。”
小厮盯着书信,寻思了一会儿道:“那公子稍后片刻,小的回去禀报。”
他说完,接过书信,转身进了府。
大监小酌几口,甚是欣喜。他一晃脑袋,见小厮匆匆赶来,连忙坐直了身子,问:“还有何事?莫不是那小子赖着不走?”
小厮止步,递上书信,解释道:“回老爷,门外的公子有封书信托小的交给你。”
大监接过书信,迟疑片刻,只见信封上面写着“表哥亲启”四个大字。他拆开信封,阅完信叹了口气,命小厮把那男子领入府。
二人一见面,大监略微震惊,道:“诶,这不是新科状元嘛!”
“高松见过舅父!”高松作揖,道,“孩儿入职多日,直到此时才来向舅父请安,还望舅父见谅!”
大监打量着高松,道:“我与表妹数十年未见,当年离家时她不过是个小丫头,如今儿子已经入朝为官了。”
高松欣喜,奉上一个礼盒,道:“家母也想念舅父,特命孩儿备了家乡特产拿给舅父,以解舅父思乡之情。”
小厮接过礼盒,打开给大监瞧了一眼,二人忍着笑意,这新科状元当真头脑清奇,还真备了些吃食。
大监示意小厮把礼盒拿下去,然后看向高松,道:“你母亲在信中交代了一切,放心,以后有老夫在,你的仕途会一帆风顺。”
高松闻言大喜,道:“孩儿多谢舅父!”
大监内心冷笑,道:“我听说你现在的住所简陋不堪,明日便搬入我府中住吧……”
“诺!”
高松与大监寒暄了几句,便回了住处。这一路上,他难掩自己的兴奋,没想到一封捡来的书信让自己凭白得了座靠山,这往后的日子不用愁了!
高松走后,小厮越想越不对劲,便壮着胆子问:“老爷,您不是说过表小姐她十五岁就死了嘛!怎么会凭空多出个儿子……那小子是假的吧!”
“他当然是假的。”大监摇晃着酒杯,道,“那封信的字迹一看就是那个人的,八成是那个人设得局。”
“那个人?”小厮眨眨眼,惊道,“您是说……大老爷?”
大监没有言语,轻轻点头……
“大监,大监!”
几声叫喊把大监的思绪拉回来,他扭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手下。他晃了晃拂尘,问:“何事?”
那小太监指了指前方,道:“大监,陛下都走远了,您怎么还不跟上去?”
大监顺着小太监指的方向望了望,不慌不忙地说:“无碍,陛下让我去宣旨,你随我一同去吧!”
“去哪儿啊师父?”徒弟一脸茫然地问。
“去找咱们那位新科状元!”
***
谭绍不顾苏府家丁的阻拦冲到了苏解愠的房门口,他刚抬起脚就被南风一棍子打回去。
“哎呦,我的脚!”谭绍抱着右脚,边蹦跶边指责道,“南风,本官与你有何深仇大恨,你竟要谋害本官!”
南风放下木棍,打着哈欠道:“谭大人与奴婢本没有仇恨,不过您要踹我家主子的房门就与奴婢有仇了。”
谭绍愣了片刻,强忍着疼痛放下脚,好言道:“好妹妹,本官不踹了,你快些让开,本官同你家大人有话讲。”
他说完,抬腿上了一层台阶,却被南风推了回去。
谭绍急了,怒气冲冲道:“南风,你这丫头今天是吃错药了?不知道我和你家大人什么关系啊?平时我一来你都笑脸相迎,怎么今儿个板着脸还拦我去路?”
南风双手叉腰,一本正经道:“谭大人,您还是回吧!我家大人告了假去乡下养病了,他临走前吩咐了,任何人不得进他的屋子,尤其是大人您。还有,谭大人您身为朝廷命官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如今像个市井泼妇成何体统!”
“你……等等,阿愠病了?”谭绍震惊,道,“怎么就病了呢?昨天还好好的,这女……这家伙也真是,病了也不派人通知我一声。”
他蹙眉,咬了咬唇,好险,差点儿说漏嘴。不过,她为何忽然病了?
南风见他这副模样,怯怯的问:“大人,您莫不是今儿个没去上朝?”
谭绍叹口气,道:“本官告了假,回乡探亲,本想叫着你家大人一同回乡的,没成想她病了。对了,你家大人在哪个乡下养病,我正好去瞧瞧。”
南风摇了摇头,道:“谭大人,我家大人是自己走的,府中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就连汤药,也是一并买了的。”
谭绍诧异,这女人生病还悄无声息的养病,难道她是怕有人会借此害她?就像上次那样……
他脑海里闪过苏解愠被绑架的画面,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那件事还没有解决,难保对方不会再下手。不过,万一对方查出阿愠所在之地,那她一个人岂不是更危险?不行,我得……
谭绍回过神时,发现自己站在苏府门外,而苏府大门紧闭。他刚想扯嗓子喊,却见南风趴在围墙上,冲他喊道:“谭大人别瞎琢磨了,赶紧回乡探亲,再不走天都要黑了!”
南风说完,迅速爬下来,吩咐人四处盯好,决不能放谭绍进来。
谭绍气得跺脚,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把这个怨气往肚子里咽。他猛甩衣袖,大步离开。而此刻苏解愠的房间内,被褥下的一包包的药材“蠢蠢欲动”,怕是想掀开被褥透透气。
他回府后,一面担心苏解愠,另一面回乡在即。他心一横,吩咐了几个家丁随时注意苏府的情况,自己快马加鞭往家乡赶……
烟柳巷子深处,那日欲刺杀苏解愠的女子垂着头同一年轻男子讲话。没一会儿,那男子火冒三丈,破口大骂:“平日里让你做事快些快些,你偏是散漫,如今让你杀个人也能如此慢,我看留着你也是浪费粮食!”
那女子闻言,扑通跪下,恳求道:“请主上再给属下一次机会!听闻那姓苏的病了,属下这次定能取她狗命!”
男子冷哼一声,道:“姓苏的是病了,可根本不在府中,派去的探子也没有任何收获。你若想将功赎罪,我这还有一单生意。”
“什么生意?”女子猛然抬头,期待道。
男子拿出一张画像,道:“有人出一千两买此人的命,他此刻应该在去栾邑县的路上,你杀了他,就可以将功抵过了。”
女子接过画像,嘴角抹过一丝邪笑,没想到是他,这下可以报那日的仇了……
官道上,程岥坐在马车里,后面跟着浩浩荡荡的家仆,家仆的车上绑着的是他孝敬父母的东西,还有一些药材要给他姑父,也就是苏解愠的父亲。
程岥从袖中拿出一根玉簪,神色黯淡。这玉簪原是八年前他打算送给苏八娘的定情之物,可那日他与父亲上门提亲却被拒之门外,不久就传来苏八娘暴病身亡的消息。后来他入了仕,见到了苏解愠,他便有所怀疑,派人去了苏八娘的坟,偷偷撬开过棺材,发现里面仅有一些衣物首饰,所以他断定,苏解愠便是他心爱的八娘。
可无论他如何旁敲侧击,苏解愠都一副浑然不知的模样。他一直想不通,明明是青梅竹马两心相悦,为何对方忽然冷淡,还要假死入朝为官。
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何事……
“大人,大人!”
车夫的喊声把程岥的思绪拉回来,他一怔,问:“你不好生赶路,唤我何事?”
“大人,驿馆到了。”车夫答道。
“本官知道了。”程岥淡淡地说。
他从马车上跳下来,环顾四周,问:“这里离栾邑还有多少路程。”
车夫道:“回大人,还有两日的路程。”
程岥微微眯眼,道:“你吩咐下去,今晚路上休岥,一个时辰后出发。”
“诺!”车夫应道。
程岥站在驿馆外,抬头望着天空,几只雄鹰翱翔。阿愠,如今你为了躲我,连自己的父亲都不管不顾了吗?不过,想想也是,你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孝与不孝有何分别?虽然我不知你有何苦衷,不过我会带你尽这份孝,你放心吧……
“大人,饭菜齐了,该用了。”车夫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