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屋中燃着香,缕缕似青烟。苏解愠侧卧在床上,忽然鼻子一紧,辗转怒斥道:“哪里来得这刺鼻的气味,南风,南风!”
南风是苏解愠在进京赶考的途中捡到的丫头,当时这丫头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靠在墙角奄奄一息。苏解愠好奇,上前搭了几句话心生怜悯,便带她一同上了路。
片刻,苏解愠未听到任何动静,她皱了皱眉,猛然坐直了身子,使劲晃了晃脑袋。
“南方这丫头,果真是到了出阁的年纪,成日不在府中,怕是把我这个‘老爷’抛之脑后了。”
她埋怨了几句,叹了口气,然后抚着后脑环顾四周,顿时惊了。只见原本素雅的屋子一夜之间变得五彩斑斓,那缕缕青烟,那鹅黄色的纱帐,俨然一副女儿家闺房的模样。莫不是……自己的女儿身暴露了?
她想到此,又连喊了几声南风,依然无人应声。
“该死,是时候找这丫头谈谈了。”
苏解愠说了这话,便咬着唇,穿上了靴子。她走到铜镜前,见自己身着中衣,发丝虽凌乱但仍是男子的发髻,她抚着胸口刚想松开紧绷的神经,门外却传来了说话声。
“哎呦,赵大官人,您就放心吧!这新来的小公子肌肤如雪,包你比那天上的神仙还快活!”
这话音未落,房门被推开。苏解愠一愣,只见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半老徐娘和一露着猥琐笑容的男子迈步进屋。她揉了揉眼,双眼瞪得贼圆,连连后退,指着半老徐娘喊道:“你不是……花娘嘛!”
该死,怎么一夜的功夫,我又回到了这破地方?昨晚明明是在自己的府中歇息的……
半老徐娘手持团扇,道:“竹风,你醒的真是时候。瞧瞧,大生意上门了!”
赵官人捋着胡须,仔细打量着苏解愠,满意地点着头道:“果然是细皮嫩肉,我喜欢,甚是喜欢,哈哈哈哈哈!”
“您满意就好!”花娘拍着赵官人笑了笑,又扭头沉下脸对着苏解愠,命令道,“你好好伺候赵大官人,若是得罪了他,你以后甭想在松竹馆混了!”
话落,她扭着屁股走出去并关上了房门。
苏解愠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呵,本辅也没想在这破地方混。”
她撸起袖子往门口走去,没走两步就被赵官人的一双强有力的手拉扯回来按倒在床上。
“喂,死老头,你想干什么!”苏解愠双手护在胸前,用力挣扎道。
赵官人狰狞地笑着,不顾她的反抗,离她愈来愈近……
***
“啊!”
苏府苏解愠的屋中,丫鬟南风和谭绍一脸担忧地看着猛然坐起的苏解愠,见她满头大汗目光迷离,忙上前异口同声道:“大人/阿愠,你终于醒了!”
苏解愠大口喘着气,渐渐看清眼前的被褥。当她发现是自己屋中的被褥时,连忙抬头扫视四周,见南风和谭绍眉头紧锁。她眨眨眼,紧紧攥着被褥,结结巴巴地问:“我是不是被……被……”
如今见到他二人,应是自己又被救了。看他们的眼神,莫不是我已经被那个老头……然后女儿之身也暴露了?
南风与谭绍相视片刻,诧异道:“被什么啊?”
“被……呃……”苏解愠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南风拿起盆中的帕子拧干后擦试着苏解愠的脸颊,道:“大人,您又梦魇了。您一直不醒,梦里还说胡话,大夫迟迟不来,吓坏我了。”
“是啊,南风情急之下便差人请了我过来,谁知我刚到你就醒了!要我说啊,你我就是有缘,哈哈哈哈!”谭绍附和道。
苏解愠抚着胸口,白了他一眼,嘲讽道:“没想到谭次辅的自恋度已经到达如此高的境界了,本辅佩服。”
她说完,轻吐一口气,咬了咬唇。还好方才的一切都是梦,这几日忙于东阁公务,完全没心思想松竹馆那件事。如今突然梦魇,莫不是有何预兆?
她想到此,蹙了蹙眉。
谭绍双手抱臂,抬了抬下巴,道:“不不不,还是欠了些火候。若是到达了高境界,早就把你娶……”
“谭绍!”苏解愠耳朵一动,连忙打断他,道,“好了,我已经醒了,你若没有其他事就回府吧,南风,送客!”
“诺。”南风放下帕子,扭头道,“谭大人,这边请。”
谭绍撇撇嘴,道:“不忙,南风,你先退下吧,我同你家大人有话说。”
“这……”南风挑了挑眉,目光投向苏解愠,眨着双眸。
苏解愠微微抬头,看向他,迟疑片刻后命南风退下。待到门关好,南风的脚步声愈来愈远时,谭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苏解愠没有接,冷言道,“现在只剩你我二人,有何话还不能直接说,非要写在纸上?”
她瞅着谭绍,此人的脑子是不是被驴踢了?
谭绍一听这话,耷拉着眼,晃了晃手中的信,道:“你这人真是嘴上不能吃一丁点亏,啧啧啧,麻烦苏大人看完这信再吵吵。”
苏解愠眯了眯眼,不情愿的打开那封信,只见上面一片空白。她顿时火了,这谭绍的脑子真是被驴踢了,这小子如此戏弄我,八成是欠敲打了。
“谭绍,我觉得你有必要解释一下。”她压制住心中怒火,挤出笑脸道,“我觉得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你今后别想踏进我的府邸。”
“我解释,解释!”谭绍呲牙,道,“初八过后我打算回乡一趟,一同回去吧……算起来,你入朝为官六载,从未回过家乡吧?”
苏解愠闻言,心咯噔一下,咬了咬唇。的确,我离开家乡六年,虽然二哥信中说家中一切安好,但也不知是不是报喜不报忧。可是我已经是“死人”了,贸然回去怕是会引来麻烦……
谭绍见她目光呆滞,便抬手晃了晃,问:“你发什么楞呢,初八回去咱们还能赶上上巳节前的庙会。”
“我家里就剩我一人了,无牵无挂,你自己回去便是。”苏解愠起身,打发着他。
谭绍叹了口气,还想再劝,却被忽然闯入的南风打断。苏解愠借机把谭绍撵出了门。
南风把衣服放在了床上,便端着水盆出去了。苏解愠换好了衣裳,深吸一口气,脑袋里回想着之前刑部找到的那条绢帛,不知不觉走到了烟花柳巷。
“哎呦,好生俊俏的公子!”一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拦住苏解愠的去路,她扇着团扇,打量着苏解愠,打趣道,“公子,进来玩玩嘛!”
话落,她伸手去揽苏解愠的胳膊,却被苏解愠躲开。苏解愠轻咳两声,道:“姑娘,请问这里可有一处石墙高耸的楼宇?”
那姑娘扭动着身姿,噗嗤一笑道:“公子,这里的楼宇都是石墙砌成的,而且都不低矮。公子,看你这模样,从未逛过这地方吧?来,今儿个让奴家好好教教你。”
她说着,又想去拉扯苏解愠的肩膀,却被苏解愠用折扇挡住。
“多谢姑娘,不过在下并不需要。”苏解愠摇了摇头,越过那女子往幽深处走去……
程府书房,程永管家送来一封书信,道:“公子,老爷来信了。”
程永本是程坡的书童,自小便跟着程坡。程坡入朝为官修了府邸,便让他做了管家。
程坡抬头,打开书信,片刻,他微微皱眉。
程永见状,问:“可是家中出了何事?”
“唉……”程坡叹了口气,道,“是姑父他……快不行了。”
“姑老爷身体抱恙?”程永一愣,询问道,“那公子可要回乡探望?”
程坡点头,吩咐程永收拾衣物,他自己则拿笔写告假的信条……
苏解愠一路上挡掉了各色女子,不禁感叹,难怪一些达官贵人会深陷此处,这里的女子姿色妖娆,言语甜蜜,若自己是男子怕也是……把持不住的。不过,若是谭绍那家伙敢,我就打断他的双腿。
等等,为何我忽然想到谭绍?
苏解愠晃了晃脑袋,不知不觉走到了深处,耳根子清净许多。她抬头一看,只见高耸的石墙挡住了去路,石墙周围杂草丛生,明明是青天白日,却让人感觉阴冷。看这模样,应该是废弃许多年了。
她思索片刻,正打算离开时,脑海里却闪过绢帛上的三个字。
“石,高,荒……”苏解愠自言自语,注视着这楼宇。奇怪,这地方……我怎么有种熟悉感。可这若是松竹馆……不应该,我记得松竹馆是青楼,即便是白天不开门做生意,可这铁门也像是无法打开啊!不过这铁门的模样倒是和我那天所见的差不多……
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是自己太想揪出凶手,所以脑子出岔了?
“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