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回想林姝却很佩服老爷子的远见。
老爷子的祖上是做镖师的,清末时候老爷子跟着他爹参加了义和拳,运动失败后父亲被砍头,陆老爷子跑回祖籍老家。
他回家先娶妻生子,靠着自己的功夫聚集了一批伙计想做点营生。
陆家村前面有一条官道,往东通向邱家镇,是去青县城的必经之路,往西通向薛家镇,是去荣城的必经之路。
东边还有一条官道,往南去大林家镇,往北去胡家酒镇。
这些县城、镇子都各有特产,人们也多有联姻,南来北往很是热闹,又不至于像泉城那边太过打眼。
老爷子就选在这里开客栈和大车店。
那时候陆家村还不叫陆家村,是大车店开起来以后才改名的。
陆老爷子有本事、有钱、有人,开了客栈以后生意红火,他又仗义疏财常做慈善,是以在十里八乡也颇有威望。
他见天在外面跑,偷偷资助革命党,抗日战争爆发后假意让习武的大儿子出去做买卖实际悄悄参加了红军,为了麻痹日伪军假意当了亲善团村长,却利用关系暗中资助武工队。
那时候家里看着好大的生意,可其实家里的钱都被他拿去资助了革命队伍。
他续弦的妻子主动把金银首饰都送给他,说反正自己眼神不好也看不清首饰。
他第一任妻子生了一子一女,发妻去世三年后续弦了县城大地主家的半瞎眼老姑娘,又生了小儿子和小女儿。
这小儿子自小聪明好学,读过私塾,对外面的大事却不感兴趣,一直在家种地管店奉养爹娘。
他跟老中医学简单的医术,会刮痧拔罐针灸推拿,知道一些常用方子,会治常见的跌打损伤,会秘制药酒等。
他对种地养牲口也颇为拿手,与长工店员们同吃同住,很受下面人敬重。
47年陆老爷子为了支持大儿子革命,主动把家里的田地、大车店捐给组织,分给外村逃荒来的贫下中农住,而原本老伙计、佃户们住的房子就送给他们。
紧接着当地进行了轰轰烈烈的土地运动,不少剥削农民勾结日伪军的大地主被枪毙,陆家却得到组织上的表扬,同时组织允许老爷子保留两处院子和一些口粮田。
原本大家都以为老爷子会把自住的青砖大瓦房留下,谁知他却做了个让人很意外的选择——大瓦房院儿捐给村支部,另外挑了两处开大车店的院子。
林姝觉得老爷子很有成算,这土坯房子矮小不起眼,不会遭人嫉恨。
实际这是除了大瓦房外最好的房子,不是干打垒,而是青石地基,半米厚的土坯墙,冬暖夏凉,房梁都是结实的好松木,房顶不是麦草而是覆盖黑瓦,不怕刮风下雨。
最关键院子足够大,以后儿孙多可以盖厢房住,空地能种菜园、栽树补贴家用。
这年头土地都是集体的,每人顶多一分自留地,要补贴口粮都舍不得种菜,所以院子、房前屋后、村里边边角角都是种菜的地方。
陆家院子里自然也种了蔬菜,不过基本都是能补贴口粮的瓜类萝卜等,另外还有一些葱蒜韭菜,至于生菜、青菜、菠菜这种叶子菜却几乎没有。
最近原主摆烂,其他人忙着下地,公婆因为儿子没了伤心难过,一家子都没心思侍弄菜畦,所以这会儿菜地里的蔬菜都蔫唧唧的。
林姝一个穿越者对陆绍棠有敬仰同情之心,却没爱情,所以唏嘘一阵子也就拉倒,并不耽误她想过自己小日子。
她想吃肉,没肉至少也得吃菜!
这时候没有那么多农药和催熟肥料,蔬菜都是原生态,每一样蔬菜都有它自己的味道,新鲜好吃!
没油炒菜那就开水一烫加点豆瓣酱凉拌,火辣辣的夏天怎么可以没有凉拌菜!
烫青菜、烫菠菜、烫包菜,生菜还可以蘸酱吃!
黄瓜、辣椒、豆芽菜、香菜拌一个老虎菜,加点醋、生抽,又辣又酸又开胃还解暑,吃完整个人都精神了。
她要把院子种满菜!!
这么大的院子,边上种一圈花生、向日葵,平时的零嘴就有了。
再修整几个菜畦,黄瓜、西红柿、稍瓜能当水果,青菜、菠菜、生菜、辣椒、丝瓜什么的必须种!茄子、扁豆、瓠子更是能吃到深秋去。
萝卜白菜这些冬储菜的主力倒是不用她使劲,秋天种立冬收,家家户户都得囤一车。
她原本就想锻炼身体,现在直接拿镢头接着菜畦继续刨地,锻炼干活两不误。
俩崽崽午睡起来吃掉烧知了猴,也不出去玩儿,都拿着挖野菜的小铲子过来帮娘剜地。
盼盼一边剜一边嘿咻嘿咻,不一会儿就开始玩虫虫了。
甜甜一边挖地一边忙着教育弟弟,“不可以三心二意!”
院子地面踩得刚硬,林姝累得大喘气也才刨了……几步远的位置。
林姝想了想去提来半桶水泼地,软化一下地面会好刨一些。
种完玉米之后这几天都没下雨,五月天又热又干,水一泼就渗透进去。
盼盼又来了兴趣,拿着水瓢帮忙浇地。
小朋友玩得不亦乐乎,开始赤脚踩泥窝窝,给甜甜埋汰得直蹙小眉头。
娘三个正一边玩一边刨地,几个小女孩子在大门外喊:“盼盼,盼盼,我们去剜知了猴,抓蚂蚱!”
一叠声的盼盼里夹杂着一两声甜甜。
甜甜朝盼盼撇嘴,“红红,娟娟,花花,还多了个圆圆。”
林姝:“……”
你小子有点不对劲呀。
她给盼盼洗干净,给他们戴上爷爷编的小草帽,又给他们背上一个掉漆的军绿水壶,让他们和小朋友出去玩儿。
等孩子们走后,林姝就卖力地刨地,整菜畦,要为了自己的口腹之欲努力。
正累得吭哧带喘的,突然听见西边路上传来小孩子嗷嗷的哭声,期间还夹杂着小孩子的惨叫。
林姝听着像盼盼和甜甜的声音,头皮一下子炸了,她前世因为身体状况本是个不着急的性子,这会儿却受不了崽儿被人打哭。
那一声声惨叫,让她瞬间跌入盼盼被人贩子关在地窖里进行非人折磨的场景!
不能忍!
大镢头太沉,她扔了转身抄起一根儿臂粗的棍子往外跑,满脑子都是盼盼和甜甜被人打的惨状。
她受不了崽儿遭罪。
林姝急匆匆出门往西走,就见那边呼啦一群小孩子,都是三五岁的,连个七八岁的都没。
林姝一眼就看到盼盼牵着甜甜的手,姐弟俩站在孩子圈外面,另外还有一个黑壮小姑娘挡在他们前面。
差不多五六个小女孩子正摁着两个男孩子打,一边打一边训他们,
“嘴恁贱呢?看你还敢欺负盼盼!”
“就是,碎嘴子就欠打!”
“把虫子塞他嘴里,让他胡说!”
“呜呜,我娘说他爹……”
“你还说!继续打!”黑壮小姑娘像个指挥官,小短手指着地上的俩男孩子,让别的小姑娘继续打。
她扭头朝盼盼安慰道:“盼盼,你别生气了,我替你打他们,看他们还敢说的。”
盼盼连连点头,“花花,谢谢你,你就像个女民兵一样厉害!”
黑壮花花越发骄傲,感觉正义降临自己头上,非得把熊孩子给治住。
甜甜瞥了弟弟一眼,眼神凉凉的。
盼盼朝她嘿嘿一笑,笑容甜甜的。
林姝:“……?”
这小崽子是个腹黑万人迷属性?
直到地上俩男孩子告饶,再也不敢欺负盼盼小娘子军们才大发慈悲放过他们。
林姝寻思小孩子们玩得好她这个大人别强行干涉,便回去继续刨地。
外面盼盼挨个跟小娘子军道谢,夸她们,跟她们告辞和甜甜一起回家。
“盼盼,再玩会儿嘛。”小女孩子们舍不得他。
盼盼:“我得回家哄哄我娘,她刚才听见了,很难过。”
“啊,那你快去吧。”有个小姑娘哒哒跑过来,在他手心放了一块糖,“给婶子吃。”
盼盼没要糖,他和甜甜手拉着手回家。
甜甜小声道:“娘刚才来了,肯定听见难过了。”
盼盼小声道:“爷没告诉娘爹去打坏蛋吗?我们告诉她吧。”
甜甜叹了口气,“你说公社来的爷爷会撒谎不?”
盼盼:“他就是一个公社的干部,上面还有县、地区、省、部队、中央什么的,他知道个啥啊,咱爷说得大首长才能知道。”
甜甜浓密弯翘的睫毛耷拉下来,“可是,我好想爹啊,我都没见过他。”
盼盼:“我也是呀,我们回家哄娘吧。”
正在刨地的林姝看他们回来,想着要怎么跟崽儿们沟通尽量不打架,她发现看视频云养娃并不能获得真正的育儿知识,毕竟视频要么摆拍,要么孩子不一样,不能照搬。
盼盼和甜甜都盯着她,“娘,你别难过呀,爹没事哒。”
林姝也不希望孩子心灵受创伤,“当然,他好着呢。”
对孩子来说,善意的谎言是必须的。
不一会儿外面又传来小孩子、老婆子、老头子们的争吵声,什么你孩子打我孩子,你孩子嘴贱欠打,吵得不可开交。
而陆盼盼同学正专注地帮他娘挖菜畦,用白嫩的脚丫丫在泥水里挖呀挖呀挖。
陆甜甜小朋友则瞅着自己裤裤上被弟弟甩的泥点,露出一副生无可恋的嫌弃脸。
林姝看得心里软乎乎的,真是招人疼的崽崽。
“娘,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盼盼突然抬头朝林姝道。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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