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面对杨文杉夫妻二人,他倒是给了姜娩面子,却又没完全给,说话的语气带着一股阴阳味:“那毕竟是杨兄的好日子,理应是要认真对待,不似我在家中,无福尝此佳肴。”
姜娩一头问号。
她用着“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看向谢翊。谢翊似乎没有一点说错话的自觉,还露出了一副受伤的表情。
妈妈呀,她居然遇到男绿茶了!
杨文杉一听,豪迈哈哈笑了两声,对着姜娩道:“看来姜娘子露的这一手,谢兄没吃到,竟是吃了娘子的醋。”
他那是吃醋吗?
姜娩狠狠剜了谢翊一眼,哪里能让他一个人在旁人前刷可怜值,也对着谢翊装模作样:“夫君不知,你受伤后我前找郎中后照顾你和小姑,事情太多,难免有遗漏之处。”
谢翊挑眉,姜娩开演,他也毫不退缩:“是我思虑不周,让夫人为难了。”
听他一声“夫人”,姜娩鸡皮疙瘩起一身,立即把话题抛回到杨文杉夫妻二人身上,“杨大哥,你们今天特地过来,应该不止是道谢这么简单吧?”
杨文杉和方淑娘对视一眼,后者点了点头,接过话道:“是这样的,卫所里的陈大娘知道那菜是娘子做的后,也想请娘子去帮忙做个席面。再过几日,陈大娘的孙子满月,所以托我和我相公过来,问问娘子的意见。”
农村人家,尤其是这种生活困苦的军户,大家伙难得摆个酒席。
除了成亲和白事这种大事,一年到头很少有这样的机会,让姜娩撞到两次,属实是有些运气。
“当然可以,和先前你们请我那样吗?”
方淑娘道:“对,还是像之前那样,帮一天七文钱,包吃的。只不过这次,陈大娘想请娘子做主厨。”
主厨自然是要辛苦一点,比如杨文杉请龙大壮来当主厨,付的钱比别人多一文。龙大壮除了做自己的那份,还要想好整个席面上都上什么菜。
这陈家给她出的一般厨子的价格,又想让她做主厨,显然是想占那一文钱的便宜。
姜娩倒是不太在意,这便宜占得还在她的接收范围里。
“行,那这活我接了,不过得麻烦方娘子帮我转达一下,我做主厨的话,席面上要摆什么菜,得提前和主人家商量。”
“好、好,我帮你去说。”
表明完来意,杨文杉夫妻也就告辞了。
二人出门,谢翊跟着起身相送,杨文杉连忙拦住他:“谢兄止步,你腿上还有伤,就不必送了。”
谢翊平时寡言,对人的态度也很冷淡,今日倒是意外的和气近人,“杨兄初次来我家,我腿上有疾,不能尽地主之谊,还请见谅。”
杨文杉是个粗人,听到谢翊这般文绉绉又客气的话,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哪有哪有,要是影响了谢兄恢复,那可就是我的不好了。”
“杨兄不必这么客气,直接唤我策安便可。”
见谢翊态度友善,杨文杉自是和他一番交换称谓,一时间,二人竟称兄道弟起来。
离开了谢家,方淑娘挽着杨文杉的手臂,侧头往谢家院子的方向瞥了一眼,对着相公喃喃道:“相公,我瞧着谢家夫妻二人也不像大伙说得那样差。”
“我原先也以为谢策安是个不好相与的,看来传言不是什么都能相信。”
“是啊,伍氏没少说那姜娘子爱撒泼又爱计较,但我看人姜娘子性格爽利,那陈家占她便宜,给她七文钱去做主厨,她什么都没说直接就应下了。”
杨文杉和方淑娘都是厚道人,请人来帮忙,干什么活就是什么价,从不在这上面耍心眼。
毕竟碰到真爱计较的那种,一文钱也要和人掰扯一番。
所以在来时,两人打算要是姜娩因为钱少了不愿意,他们只做转达,让陈家自己上门去说。
没想到姜娩提都没提,直接一口应了。
爽快人就喜欢和爽快人来往,想到嫂子在面前夸姜娩这人会做事,杨文杉思忖一番,叮嘱妻子道:“我也觉得这姜娘子是个爽利人,以后你和谢家多走动走动。”
杨文杉夫妻拜访后两日,姜娩刚给谢翊做了一对简易拐杖,陈家人便上门来找姜娩商量席面的事。
这陈家世世代代都在这虎马村,原主也听过关于他家的传闻。陈家是垛集的贴户,不用出丁充军役,但家中子嗣不丰,几代都是单传,到这一代更是艰难,陈老大娶妻多年膝下一直无所出,眼见都快而立之年了,陈老大的媳妇终于生了个儿子。
有了后代,陈家这下高兴坏了,小孙子更是成了陈大娘心头的金疙瘩,这才满月呢,都学着人大户人家要给孩子办个满月酒。
卫所里谁家摆个席,主厨的人不是自家,就是请卫所的伙头军。
请伙头军都绕不开龙大壮,龙大壮又是有自己亲信的,只要是他出马,都有固定团队。陈家嫌请龙大壮花费多,恰好又在杨文杉的婚宴上知晓了姜娩这一人物,这才托方淑娘给自己来牵线了。
陈大娘在请人的事上抠,和姜娩商讨都上什么菜时倒还挺爽快。
敲定好后,到摆宴席那天,姜娩又是巳时就去了陈家。今天她是主厨,主要负责席上的几个大菜。
第一个菜姜娩准备的是红烧羊肉萝卜,第二个菜是孜然羊肉。
边关地区和内地不同,吃羊肉比吃猪肉多些。姜娩把菜炒出来,红烧羊肉萝卜看起来爽滑鲜嫩、肉汁四溢,暗色的汤汁裹在羊肉上,让人看了就忍不住大快朵颐。另一盘菜里,羊肉被切成薄薄的一片,煎炸过后泛着油气,洒上孜然粉,空气中都是羊肉烹饪过后的香味。
陈大娘尝了一下这两道菜,眼睛都直了,私底下拉着儿子直喊好。
和上次在杨家一样,姜娩做的菜一上桌立刻就被一扫而光。这次的菜还是主菜,前来的宾客们都吃得肚子圆圆。
幸好陈家没请太多人,准备好的羊肉恰好全部吃完。
午时过后,前头席面下了,姜娩手头的工作结束。陈大娘给她结了钱,七个铜板刚拿到手里,姜娩直接问陈大娘家里的羊奶和花生卖不卖。
这两样东西是她在做菜时发现的。
羊奶多见,毕竟边关地区,养羊的人家多,羊奶这东西并不罕见。但那袋花生可就大大出乎姜娩的意料了。
她去集市上买东西时,特地留意过。后世人们常吃的很多东西还不见踪影,许是还没有从国外传到国内。
花生就是其一。
陈家的花生不算多,有小半袋,颗粒不算大,但胜在稀罕。
陈大娘一听姜娩要买东西,顿时乐得合不拢嘴。羊奶是家里养的羊挤的,膻味太重,所以家里人都不爱喝,陈大娘觉得扔了可惜,通常是拿羊奶去和别人换。
花生就更不用说了,姜娩不说,她也不知道那叫花生。听说是从外头传进来的,可是那米粒又小,味道还有些苦涩,可见从西域传来的不尽然是好东西,大伙也没人愿意换。
现在碰到姜娩这个冤大头,她岂有不卖的道理?
于是,陈大娘爽快地喊了价:羊奶一文,花生两文,全部卖给姜娩。
姜娩拎着一桶奶,提着花生,陈大娘美滋滋收了三文钱回来,两个人都觉得自己赚了。
回到家,姜娩远远便瞧见谢童站在院子门口等她。
看到了她走近,小家伙迈着小腿儿狂奔过来,抿着蠢对她笑了笑,再围着她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那桶羊奶旁。
姜娩问:“是不是在找我带了什么好吃的?”
谢童被姜娩说中了心思,“嘿嘿”笑了两声。
她年纪不大,但也懂了些事,知道嫂嫂最近和以前不大一样,只要出门回来,都会带很多好东西,然后给她做好吃的。
今个儿姜娩去帮忙的时候,她就在算着嫂嫂会不会又带肉回来。
她喜欢吃肉!
不过今天看起来,嫂嫂没有带肉回来,但是拎了一桶白白的水。
谢童看着姜娩拎着的羊奶,指了指桶里,用手势做了一个:【嫂嫂,这个是什么?】
姜娩牵着她回屋,把羊奶放到墙边,“这是羊奶,多喝奶有营养,买回来咱们都补补。”
谢童又用手比划:【现在,可以喝?】
“可以呀!”姜娩笑了笑。
谢童就等嫂嫂这句话了,话音一落,她立即去洗净了一个碗,在桶里舀了小半碗出来,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然而羊奶膻味浓,腻人的腥顿时窜近她的口腔,谢童“噗”一下把嘴里的羊奶吐了出来。
“哈哈哈。”姜娩哈哈大笑,“小馋猫,现在的羊奶不好喝,得处理过才行。”
谢童嘴巴里都是羊奶的膻味,连吐了几口口水,那味道还没有吐干净。她委屈巴巴地看着姜娩,又不会说话,手指头抬了好几次,像是想做手势又不敢。
姜娩被小丫头这眼神看得快心疼了,赶紧给她顺毛:“好啦好啦,嫂嫂下次不逗你了,我今天拿到了好东西,给你做好吃的。”
谢童很吃姜娩画的饼,一下就被哄好了。
这桶羊奶姜娩买回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可以拿一半做酸奶,一半去了膻味后这几日喝。
她先把羊奶倒锅里,在里头扔了饴糖煮化,再把奶拿出来静置。等奶凉了以后,在里面倒入米酒,放在火上蒸了三刻钟。
再次凉下来,原先的羊奶已经成了一碗糖蒸酥酪。
谢童作为姜娩的小跟屁虫,看到羊奶的颜色变暗了点,顿时忘记了刚才吃的亏,又一脸眼馋地盯着锅看,恨不得用手去摸了尝一口的模样。
姜娩不由得在心里想,回头得提醒一下谢翊,他这妹妹是个馋猫,别被人用吃的给骗去了。
酥酪蒸好后,接下来只要静置便可。
外头天冷,姜娩直接把锅放在院子了,起灶准备炒几粒花生。
那花生粒儿小,姜娩下锅滚了两下,就捞出来了,打算给谢家兄妹俩尝尝味道。
毕竟是从外面传进来的食物,谢翊和谢童都没吃过。她把花生放在瓷盘里,交给谢童端进去,又叫谢翊出来吃东西。
谢翊也习惯了她爱捣鼓的那些吃的。明明都是一些常见的食材,经过她的手,就能发挥出别样的滋味,谢翊上辈子也吃了不少佳肴膳食,但不得不承认,姜氏的手艺,的确非同一般。
所以在看到那碟花生后,谢翊不疑有他,惯例不让谢童先吃,而是自己尝了没问题,才允许妹妹吃下。
姜娩炒了花生,端进去一些,留下一点剁碎,等酸奶发酵好以后,洒在了酸奶里。一碗简单的花生酥酪就做好了。
她舀了两碗酸奶,先尝了一下味道,自觉不错,把碗端进屋。刚才的那小碟花生已经被谢翊二人吃完,谢翊问她:“这是何物?”
“花生。”
“花生?为何我从没听过。”
姜娩一怔,反应过来她现在的人设是一个乡下农妇,立马变了一副模棱两可的语气:“听、听说是从西域传进来的,我在陈家看到,这才买来尝尝,正好,还能给我的酥酪点缀一下。”
姜娩先把一碗花生酥酪递给谢童,另一碗交给了谢翊。
谢童拿到好吃的,迫不及待先尝了一口,嫩嫩的乳酪又软又甜,羊奶发酵成酸奶,去了原先的膻味,反而是甜丝丝的在舌尖化开,剁碎的花生藏在乳酪里,有一股花生香气。
品尝到美食,谢童眼睛几乎是泛起了光,一脸惊喜地看着姜娩笑。
见幼妹这个模样,谢翊也对这碗花生酥酪起了几分兴趣。
端起碗,袖长的手指拿过调羹,他刚吃了一勺,忽然感觉嗓间传来一阵火辣的疼痛,咽喉顿时奇痒无比。
脑海泛起阵阵晕眩,眼前的景象开始模糊,他瞬间意识到,是吃食有问题!
童儿!
谢翊手一抖,碗落到桌上洒了一桌的酸奶。同样吃了东西的谢童则没任何问题,担忧地朝他望来。
童儿无事,莫非是姜氏搞的鬼?难道她是故意等到现在?
来不及多想,巨大的晕眩感几乎夺去了他的意识,余光中,他看见姜氏走上前来,谢翊下意识想要推开,眼前一黑,往地上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