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穿着一袭暗暗的素红锦袍,上头绣着同色的梅纹,身姿挺拔的立在那,修长如朗竹。
他眉目清隽,矜贵摄人,目光冷然的望过来,叫人心头一颤。
昏黄的灯光打在他下颌曲线上,显得他有几分精致的凛然。
苏妩坐在膳桌前,手中执着玉箸,夹了一筷子腌香椿芽给他,一边道:“拌了些小磨油,鲜香脆嫩,您尝尝。”
这空了一个冬天,到了春日的时候,就是要吃个新鲜。
康熙从善如流的吃下,认真点头。
她这才笑着道:“今年开春早,想必野菜也早些,马上要抽菜苔了,到时候炒着吃,定然是极清爽的。”
康熙沉默的看着她,旁人都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偏她琢磨些随处可见的小玩意儿,这么一来,倒更难得。
“嗯。”他应了一声,默默用膳。
苏妩便也不说话了,知道他这是讲究寝不言食不语。
等两人用过膳,端着清茶漱口的时候,康熙已立起身来,负手走到窗前,望着外头的风景。
有他在,这翊坤宫都寂静三分。
苏妩收拾好,看着初桃快手快脚的收拾碗碟,便轻声道:“这些菜,你们拿下去分了吧。”
主子吃剩下的,才轮得到宫人吃。
若是寻常的太监宫女还好些,但在主子跟前伺候的,就有些惨了,他们要伺候过主子用膳,才能自己吃。
但在这个时候,厨下已经熄火了。
能吃的就是主子赏下来的。
“拿在炉子上热热,不必急着伺候。”苏妩叮嘱,其实说了也白说,这宫里头的奴才,一个萝卜一个坑,若是她空出来个位子,必然要另外一个来填,若是主子用着觉得好,说不得她就回不来了。
初桃、初酒躬身应下,寝殿中一时只剩下两人。
室内寂静,只有苏合香的袅袅轻烟。
苏妩看他捧着书在读,索性又拿起绣绷子,接着给他绣袜子,那胖嘟嘟的小蜜蜂还挺费功夫。
等康熙回神,就见钮祜禄妃神情温柔,侧着身子垂首,露出一截细白优美的脖颈来。
“绣什么呢?”他凑近了来问。
苏妩笑了笑,把自己的小胖蜜蜂给他看,乐呵呵道:“您瞧瞧如何,是不是可爱。”
黑黄相见,圆溜溜的。
康熙端详了半晌,看惯了五爪金龙,再来看这小蜜蜂,别有一番——童趣。
“可爱。”他在一本正经的夸。
苏妩一听,果然高兴起来,还不等说什么,就听康熙道:“洗漱安歇。”
帝王来后妃寝宫,要洗漱安歇自然不是真的洗洗睡,而是要做点旁的什么。
“香汤已备好。”小宫人跪在地上,轻声禀报。
康熙手中执着书,头也不抬,只示意她去洗。
……
夜风瑟瑟,苏妩穿鞋带单薄的寝衣有些冷,她赶紧钻进暖烘烘的被窝里。
她一边发呆,一边仔细听着康熙的动静。见有脚步声越走越近,便赶紧把身上的锦被往下踢了踢,只虚虚的遮住细腰。
康熙转过屏风,一眼就瞧见床榻上的玲珑娇躯。
方才沐浴过,头发也细细擦拭过,这会儿尤带着湿意,黑鸦鸦的发丝贴在脸上,衬得那小脸愈发瓷白。
松松垮垮的寝衣被锦被蹭的更松了,隐隐露出雪白圆润的玉肩来。
细细的金链勾着兜衣,眼瞧着就要滑落肩头。
见他视线放肆的望过来,登时羞赧的双颊染上红晕,眸光也变得水润润。
一副邀人怜惜的娇媚模样。
康熙喉头滚动,眸光深沉,春景尽数被锦被遮住,倒让人怀念起来,想要揭开那碍事的东西,露出下头的真容来。
他这么想的,也这么做了。
……
芙蓉帐暖,脂粉香浓。
待雨歇云收,康熙搂着她,看她脸颊酡红眼中含泪,嫣红的唇瓣咬着细白的指尖,一脸餍足,那种被狠狠怜惜过的模样,叫他心中又是一动。
摸了一把她细韧腰肢上的汗珠,康熙捞过兜衣,替她擦拭着,兜衣上的金链冰凉,激的她猛然一颤。
康熙却误会了,低声哄道:“乖,不弄你了。”
他心中生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便格外的温声细语。
“唔。”苏妩方才叫的多了,这会儿嗓子还有些哑,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怎的了?”康熙这会儿格外温柔。
“水。”她想要起身,腰腿却酸软的紧。
康熙迈着大长腿起身给她倒水,她抬眸去看,就见他宽肩窄腰肌肉结实,单从背影来看,力量感极重,一看就知道腰好。
苏妩红着脸,羞答答的喝水。
刚想着休憩一下起身洗漱,就见康熙直接伸进被窝将她捞了出来,抱着往浴室去。
她有些累,迷迷瞪瞪的闭着眼,由着他温柔的替她清洗。
事后温存,倒真像有几分情谊在的模样。
待两人睡下,已是月上中宵,苏妩脸颊晕红神情轻松安宁,呼吸变得绵长起来,看来早已睡着。
康熙这才闭上眼睛,想着今晚的酣畅淋漓,眉心也跟着舒缓起来。
一夜好眠。
第二日一大早苏妩睁开眼睛,康熙已经上朝去了,只初桃、初酒候在门口伺候。
见她醒来,便赶紧上前来,初桃低声道:“慎刑司递过来的消息,说是马进忠没招,但从他的屋子里,搜出来一枚玉扣,和那小宫人的一样。”
苏妩听罢没忍住皱了皱眉,这简直环环相扣,你想要的证据链,人家都有。
“把马进忠保出来。”她沉声道。
马进忠她不得不保,若是不管他,这在慎刑司里头,可是熬不了多久的,若是因此没了,往后谁还敢在她手下混。
宫里头看着一片平静,言笑晏晏,实则明枪暗箭络绎不绝。
正想着,她眸色幽深了一瞬,半晌才若有所思,含笑点了点下巴,柔声道:“有趣啊有趣。”
她一直以为,对方是想用谋害皇嗣这样的理由,把她拉下来,如今想来,若只是为了在康熙面前败坏她名声呢。
封后还有个重要指标,那就是本人的德行。
若她真的对皇嗣下手,那么是没有作为国母的基本条件。
宫里头能做皇后的人,还有很多。
她钮祜禄氏可以,佟氏可以,而宫外的赫舍里氏也可以。
甚至博尔吉特氏也不是不能想。
在有宽泛选择的时候,她德行有亏作风不好,自然要被排除在外。特别是她地位特殊,别人都是庶妃,就她是有册文册宝的妃位。
“把马进忠身上的嫌疑给洗干净了再捞出来。”苏妩随口道。
却见初桃摇头失笑:“奴婢知道了,这就下去安排。”
春日微风不燥,阳光正好,门头的海棠花含羞带怯的开了点花苞,又娇又艳。
初桃放下手中的绣绷子,低声道:“慎刑司那样的地方,向来只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您想捞人出来,也不是不行,只这个节点……”
略微敏感了些。
苏妩知道这个道理,接过她手里的绣绷子,细细的看着那精美的纹路,一边闲闲笑着:“你们都是本宫左膀右臂,哪里有自砍手脚的道理。”
初桃听罢,跪着磕头,恭谨道:“有娘娘这句话,奴婢往后一心都为着您,所有半点不实,便叫奴婢万箭穿心而死。”
她竖起三根手指,说的斩钉截铁。
“好姑娘,好死不如赖活着,往后可别发这样的誓,我若是连你们都不信,还能信谁呢。”
苏妩弯腰,牵着她的手命她起身。
初桃和初酒又叩了个头,这才起身,感动的眼泪都要留下来了,眼眶红红的,福身过后,这才离去。
苏妩纤长的葱指点着桌面,若有所思的看着两人的背影,她是坚信每个人都需要安抚的。
野史戏称,刘备是睡出来的天下,在汉末英雄辈出群雄争霸的时段,他靠睡和哭上位。
纵然是调侃,就连《三国志》也曾记载:“先主与二人寝则同床,恩若兄弟。”
说明‘恩’字的重要性,她想要稳稳当当平平安安的做皇后,御下之术不得不学。
据史书记载,她只有一年好活。
但她想要挣扎一下,和康熙比一下寿命的长短,虽然很难,但人总要有理想的不是吗?
苏妩眸色幽深,看着窗外娇艳欲滴的海棠花,那楚楚动人的花蕾,又何尝不像这宫中诸人。
正想着,就见初桃捧着托盘过来,上头放着圆滚滚拇指大的小圆子,青色的心儿,外头是晶莹剔透的白,瞧着还挺好看的。
“这是何物?”她问。
初桃就笑着道:“艾叶做的青团,奴婢交代做小一些,果然玲珑可爱。”
“怎的还有粉红色的?”软濡的小团子,漂亮的浅粉色,把人的少女心都给激起来。
“海棠花汁儿做的,厨下说就看着漂亮,味儿不如青团,求您多包涵些呢。”初桃笑眯眯道。
苏妩看着就喜欢,大手一挥:“送去乾清宫一碟子,就说本宫想万岁爷了。”
借花献佛,这题她可太会了。
初桃:……
“这点心是不是有点不霸气。”她支支吾吾,面露难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