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屋里就是一静,谢执扯下手腕上的手持,他的指甲方正干净,一颗颗捻过玉白圆润的珠子,仿佛两件精致的工艺品在互相琢磨。
见谢执看向她,阿砚继续道:“我师父几年前收下我,托我替她保管这手持,待到合适的时机会来取回,这手串上的地魂灯就是我师父留下来保护我的。”
她说到地魂灯,看到谢执面色一动,便知道自己说对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本不该她知道的东西,竟然像烙印在自己脑海中一样,在她看到手持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那个锈迹斑驳的小铁灯叫地魂灯,但是具体做什么的她确实不知道,于是只好赌一把。
她悄悄的提了口气,为了印证她说的真实性,又补充了一句:“昨晚我被青鸰鸟打了一掌,现在一点事都没有,就是因为有地魂灯保护我。”
黎坛想起她昨晚躺在床上苍白破败的模样,若不是谢执为她疗伤,恐怕她早就断气了。
他面露不屑,这个燃灯娘子果然心狠手辣又能骗人。
谢执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有什么人帮你疗伤了。”
“晏家人根本不在乎我的死活,将军府怕我泄密巴不得我去死。”阿砚叹了口气,“我这种人,谁还能为我疗伤呢?”
阿砚舒了口气,她说的自己都快信了。
但是谢执并没有回应她,黎坛和槐序皆是一脸古怪,难道他们不相信她的话?
阿砚悄悄抬头,谁知下一刻谢执面无表情的道:“满口谎言。”
她心一沉,又听谢执道:“黎坛,既然她不愿意说实话,就把她送到谢青那里去。”
阿砚实在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她猛的抬头:“把我送到谢青那里去,不就是送我去死么!”
“你是死是活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槐序冷笑一声,扯着她的手腕将她往门外拖。
阿砚面色一白,脚步沉重的被槐序拖到门口,正在思索对策,门口突然有下人通报:“大公子,老夫人和二姑娘来了。”
槐序脚步一顿,满脸都是厌恶:“他们怎么来了?”
黎坛面色也不大好:“还能干什么,找茬来了!”
远远就看见谢老夫人和谢绮兰带着一众人向这里走来,谢老夫人身边还跟着一个持剑的女修,她叫邬婵,当年受了谢老夫人的恩惠,便留在谢家随身保护,论起修为同黎坛不相上下,黎坛很是忌惮她。
她平日并不出现在大家面前,今日谢老夫人把她都带来了,一看就是来者不善。
黎坛握紧佩刀,槐序冷哼一声,立刻化为原形,恶狠狠的看着前方,他化为人形咬人可是不疼的!
阿砚看着众人慢慢走近,谢绮兰和刚刚画面中的小女孩相比,眉眼已经完全展开,不过模样却和谢执完全不像,反而十足的继承了谢老夫人的断眉,眉尾处明显可以看出是用石黛化成,二人连化成后的眉形都别无二致。
她脚刚迈进门,槐序就冲着她大叫了一声。
谢绮兰尖叫着躲开,她被槐序咬过,每次看到她都心有余悸,她被吓了一跳,后脚绊在门槛上,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倒去,阿砚下意识伸手扶了她一下。
就在这时,她的大脑中又闪过一些不属于她记忆的画面,那是谢绮兰的记忆!
她惊愕的看了谢绮兰一眼,这是怎么一回事?刚刚她触碰到谢执的时候,大脑中就闪过了不属于她的记忆,难道说她现在可以随意读取别人的记忆?
她又把手放在谢绮兰的胳膊上想再试一下,谢绮兰诧异的看了她一眼,随后有些厌恶的甩开了阿砚的手。
谢执并没有给谢老夫人请安,他坐在轮椅上,平静的看着一众人:“不知老夫人为何到此?”
谢老夫人面色有些不好,但是谢执不尊敬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将军府的嫡孙何时将她放在眼中过。
她沉着脸,直截了当的指着阿砚:“来人,把她给我带走!”
阿砚面色一暗,忙跑到谢执身后,她伸手紧紧攥住谢执的衣角,希望谢大公子像昨晚一样对她大发善心,不要把她扔给谢老夫人。
她看不清谢执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坐在轮椅之上笔挺的背影和如墨般的黑发。
谢执清冷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老夫人从我这里带人走,难道不应该问过我的意思么?”
谢老夫人有些不满,八年前他就不再叫她祖母,这些年他们很少打照面,今天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儿子,她是万万不会亲自来的。
她道:“此女已经知道将军府的秘密,留不得!况且神鸟不明不白的就死了,不杀了她如何向俞关真人交代?你身为谢家嫡孙,难不成还要来阻我?”
谢执嘲讽的笑了声:“这八年来,老夫人想为你的儿子续命,又不忍他担克妻之名,便拿我做挡箭牌,这一次晏五姑娘侥幸逃脱,老夫人还要杀了她,明日如何对外宣称?”
谢老夫人不想他有此一问:“自然是像从前一样,只说新娘暴毙。”
“原来如此,明天坊间又会传闻谢大公子命硬,克死了第四个妻子。”谢执点点头,“想必老夫人已经为我找好了第五个妻子,既如此下个月就不要来拿我的血了。”
谢老夫人一口气哽在喉咙间差点没上来。
这个谢执,分明就是在将她的军,青鸰鸟已死,无论她再给谢执娶多少个妻子,都炼不出血丹来,他明知道!明知道谢青要活着就必须喝他的血,他不过一介废人,怎敢如此顶撞自己?
“恐怕由不得你了。”谢老夫人深吸一口气,“邬婵,把她给我抓起来。”
邬婵面色冰冷,得到谢老夫人的命令,倏的抽出腰间佩剑,箭一般朝阿砚冲去,阿砚惊呼一声,将头紧紧埋进谢执身后。
就在邬婵的剑快要刺到阿砚的时候,旁边突然飞过来另外一把剑,剑光飞快,眼看就要刺中她的手腕,她快速翻转手腕,以更快的速度用手中的剑挡住,随即朝那把剑的主人刺去。
这不是黎坛第一次和邬婵交手,但是两剑相对,黎坛已经感受到了她深厚的内力,他不断往剑中注入灵力,却发现根本挡不住邬蝉的剑气,渐渐落入了下风。
槐序见状加入战斗,有槐序的加入,邬蝉不再像刚才一样轻松,但却丝毫没有落入下风,眼见槐序向她扑来,她一个后空翻躲开,随后身影如鬼魅一样快速出现在槐序身后,抬脚朝槐序重重的踢了一脚。
槐序堪堪倒地,黎坛的剑又冲她刺来,她抬剑对上黎坛的剑,眸色一深,将黎坛的剑一点点朝下压去。
阿砚攥住拳头,不想这个女子修为竟然如此了得。
眼见黎坛抵挡不住自己的剑气,邬蝉冷笑一声,向佩剑中注入更多的灵力,好将黎坛彻底压制。
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受到周遭灵气一沉,一股强大的压力向她袭来,将她紧紧包裹着,她的手腕突然一点力气都没有,佩剑“铛”的一声掉在地上,双膝不受控制的往下沉,她逼出灵力抵抗,却发现自己根本无力对抗,只能重重的跪了下去。
她猛地抬起头,寻着这股压力的尽头望去,却发现这股强大压力的尽头,谢执正坐在轮椅上,缠着菩提手持的手抵在唇边,用力的咳嗽几声,仿佛一点都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常。
这不该是谢执身上发出来的压力,邬蝉在他身上感受不到一点灵力,她试图站起来,可是她的双膝仿佛和地面紧紧粘住,一丝也动弹不得。
最可怕的是这灵力竟然只有她自己能感受到,其他人一点感觉都没有,这是要多深厚的修为才能对自身的灵力掌控自如?
谢老夫人不明白其中缘由,只知道邬蝉输了,她低骂了声:“废物。”
邬蝉跪在地上,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谢老夫人没有办法,只好吩咐其他下仆:“你们还不快把她抓住!”
下人们闻言皆是都一脸为难,因为他们突然发现自己的脚下竟然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也动不了。
“老夫人,我们的身体都动不了了!”
“这间屋子是不是有古怪啊!我怎么一动也动不了了?”
下人们议论纷纷,阿砚偷偷晃了晃自己的手,发现她还可以动,可是为什么谢老夫人带来的这些人动不了了,难道是有人在暗中帮他们?
谢绮兰显然也想到了这点,眼见着来硬的不行,她上前一步制止谢老夫人。
她转头对谢执道:“阿执,并非我们要与你刀剑相向,只是你怎么就不明白呢,你二叔对你百般忍让,不就是因为当年的事对你心怀愧疚么,如此你还想怎样?如今不过一碗血,难道你都舍不得么?”
她见谢执没有说话,以为自己说动他了,心下一喜接着道:“当年你父亲之事也都是误会,只要今天你让我们把此女带走,过去的事情我们就当没发生过,可好?此女对于你来说不过一个外人,我们万不可因为一个外人伤了和气。”
这个谢绮兰,眼见着强来不管用,就把矛头往她身上引!
阿砚见状轻笑了一声,谢绮兰皱眉问:“你笑什么?”
阿砚摇了摇头继续笑起来:“没什么,是我见惯了知理懂义之人,乍一见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有些新鲜罢了,难怪你与少将军一母同胞,从皮相到性格真是一脉相承。”
“你竟敢如此说我!”
谢绮兰同晏如薇交好,她也知道从前的晏文舒就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傻子,可她竟然不知道晏文舒还有这样牙尖嘴利的一面。
谢绮兰转头看着谢执,勉强挤出一丝笑:“谢执,你可瞧见了,晏五姑娘连你二叔都敢诋毁,你从前不是最喜欢你二叔么,你二叔对你如兄如父,教导你付出的心血怕是比你的父亲还多,如今你竟要包庇一个辱骂你二叔的女子……”
“休要再提我父亲!”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谢执打断。
谢执掩唇剧烈的咳嗽起来,他的手掌用力的攥住轮椅的把手,鲜血很快从帕子中渗出来,消瘦的身体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咳嗽散架了一般。
阿砚上前一步挡在谢执的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