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鬼们不断求饶,声音也慢慢消失,阿砚魂魄的疼痛感也跟着消失。
她睁开眼,漫天的火光中,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男人正朝她缓步走来。
他脚步从容,在他走过之处,恶鬼惊叫着逃窜,但它们根本没有逃窜的机会,只是沾到他的衣衫就魂飞魄散了。
他长袖一挥,屋里的火就全都熄灭了,火光消散的同时屋内陡然升起一股压迫感,随着男人一步步走进,那股压迫感越发的强烈。
他走到阿砚身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清冷的眸子中带着一丝审视:“你是晏家五小姐?”
他声音清冷低沉,周身威压展开,并不似九天神明,反而比刚刚撕扯阿砚灵魂的恶鬼还可怕几分。
鬼君……
阿砚曾经听到晏文舒提起过鬼君,在晏文舒的口中,在这个世界上能比谢青更厉害的人就是鬼君了。
听闻鬼君修为高深,可能开启阴阳两界的大门,连姜瀛人都非常惧怕他。为了对抗姜瀛,圣上已经命人寻找鬼君许久,可是他神出鬼没,没人知道他在哪里。
阿砚的神智清明了些,她哑着嗓子问道:“你是鬼君?”
鬼君并没有回答阿砚的话,他在阿砚的身边蹲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串菩提手持。
他毫不怜惜的扯过阿砚的手,伸出一指对着她的手心晃了一下,手心立刻出现一道伤口,他将阿砚的手心负在菩提手持上。
鲜血像被手持吸引了一般,不断的向手持流去,手持由八颗黑色的和二十颗白色的菩提珠子串成,下方挂着一个锈迹斑斑的小铁灯。
手持上的珠子原本雾蒙蒙的,但是在染上鲜血之后,竟然开始发出微光,随后就像有生命一般开始吞噬上方的血液,下方锈迹斑驳的小灯也开始吸收血液,待都吸收进去之后,小灯上的锈迹褪去,灯芯开始微微发亮。
手持灼灼发热,阿砚的手被烫的一缩,心中涌起一阵熟悉之感。
她刚想问面前的男人要做什么,男人已经先一步伸出手狠狠的掐住她的脖子。
他的手冰凉刺骨,斗篷下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凉意:“竟然真的是你。”
阿砚抬眼,对上了他粹了冰的黑眸,还没有说话,掐住她脖子的手狠狠收紧。
一瞬间喉咙全无喘气的缝隙,阿砚无法呼吸,很快就双目涣散,她挣扎着抬手抓住男人的手,却只摸到了他因为用力而凸起的青筋。
手持上的小灯感受到了阿砚灵魂的震荡,瞬间发出刺眼的光,滚烫的温度将男人的手腕狠狠的灼了一下。
就在阿砚感觉自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男人忽然撒开了手。
脖颈上的力道骤然卸去,阿砚捂着脖子大口的呼吸,门口忽然传来晏储的声音:“五丫头,你怎么样了?”
话音刚落晏储就带着一行人破门而入,晏如薇披着防火披风站在晏老夫人身边,被刘嬷嬷搀扶着,正一脸担忧的看着阿砚。
身后跟了一屋子准备救火的下人,阿砚回过头,那个男人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那串手持被扔在她的手边,小灯又灭了,而她刚刚还被烧灼的全身都痛,现在身体的不适却都消失了。
阿砚拾起手持,缓缓起身,她看着门口的众人没有说话。
晏如薇虚弱的声音传来:“五妹妹,你怎么不回答父亲的话,你可是怪父亲刚刚先救了我?对不起五妹妹,是姐姐伤得太重的,你不要怪父亲,要怪就怪我吧。”
她双眼通红的倚在刘嬷嬷身上,难过的放佛下一秒就要给阿砚跪下赎罪。
阿砚闻言抬头看向晏储,晏储对上她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往常这个小女儿总是会一脸孺慕的看着他,今日的目光却是异常的冷淡,想来是刚刚自己救了晏如薇而没有救她,在怪罪自己。
他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的看着阿砚:“五丫头,父亲刚刚出去就赶忙去找窦天师,幸亏天师及时赶来灭了大火,你才得以脱身,还不快谢谢天师。”
他将阿砚拉到一个穿着道袍的男子身边,那男子身量中等,留着一把山羊胡,晏储介绍完他之后,就一边缕着胡子一边眯着眼神情倨傲地看着阿砚。
举手投足间竟然真有几分仙人模样,要不是阿砚手里攥着手持,恐怕也会以为灭火的是他。
阿砚深深的看着他一眼,行了个礼道:“多谢窦天师。”
窦天师哼了一声,显然对阿砚的态度不满意。
晏储连忙打圆场:“五丫头,不可无理,窦天师可是鬼君的得力部下,他愿意来到晏家那可是晏家的福气,切不可怠慢!”
鬼君?
阿砚一愣,不就是刚刚差点掐死自己的男人?
她有些警惕的看着窦天师,如果这人是鬼君的得力部下,那自己岂不是很危险?可是看这个窦天师的神情,仿佛并不知道鬼君要杀她一事?
她非常识时务的笑了声:“是小女不懂事,还望窦天师不要和我一般见识。”
窦天师撇着嘴点了点头,晏储闻言表情终于缓和了些,看来这个女儿还是一如既往的软性子,刚刚可能是他的错觉。
他心里存着没救这个小女儿的歉疚,这时候看着阿砚的眼神也极为温柔:“如此甚好,五丫头,今天是为父……”
他话还没说完,一直默不作声的晏如薇突然剧烈的咳嗽起来,晏储连忙看向晏如薇。
“薇丫头,你怎么了?还站在这做什么,怎么不回去休息?”
晏如薇一下哭出声来:“父亲,都是我的错,不应该仗着姐姐的身份来劝说五妹妹,让五妹妹一气之下放出仙兽引发火灾,如今酿出大祸,女儿愿受家法责罚!”
“你说什么?”晏储面色一变,朝四周望去,这才发现敦貔果然奄奄一息的躺在角落里,不知生死。
祠堂已经被烧毁,刚刚进来的时候他并没有仔细看,如今才发现墙角处都是被敦貔吐出的铜币,他身为晏家的家主,怎会不知道敦貔最怕火。
他气的来回踱步,指着阿砚厉声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你把仙兽召唤出来的?”
窦天师走到敦貔身边查看了一番,他伸手探了一下敦貔的额头,又摇头叹了口气:“凶多吉少。”
阿砚皱了皱眉,在窦天师的手拍在敦貔的额头上时,她明显看到敦貔浑身一震。
晏储急忙走到敦貔身边,看到敦貔紧闭的双眼,气的肩膀直发抖:“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还要凑上去继续查看,一直一动不动的敦貔突然睁开眼,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朝这边快速奔来。
人群中传来一阵尖叫,下人一顿逃窜,可是敦貔像是有目的一样,直直朝阿砚跑来。
窦天师大喝:“畜牲,莫要伤人——”
他抬手刚要朝敦貔施法,晏储一把按住他的手:“天师,不可伤了仙兽!”
在听到晏储的话之后,阿砚的心不可控制的钝痛了一下,这不是她的情绪,她知道这是晏文舒的身体本能的伤心。
晏储不让窦天师伤害仙兽,就是放任仙兽攻击自己,晏文舒终是明白了,在晏储的心中,她这个女儿根本不算什么。
窦天师犹豫的一瞬间,敦貔已经跑到阿砚面前,它抬起粗壮的前腿踢向阿砚,晏储和晏老夫人护在晏如薇身前,而她独自面对敦貔的攻击,无人护她。
敦貔的前腿踢下来,阿砚别无他法,下意识的伸手去挡。
在众人的惊呼中,她感觉自己被敦貔重重的踢在地上,可是她并没有受伤,敦貔踢在了她的手持上,手里的手持又开始发烫,敦貔像是受到了什么重击一般,它哀嚎着翻滚几圈,七窍开始流血。
“不好,仙兽有危险!”
在窦天师的惊呼中,敦貔重重的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一下。
晏储面色惨白,一下子跪在地上:“完了完了,晏家要完了。”
世代供奉的仙兽死了,无论对于哪个大家族来说都不是一件小事,很多世家大族的衰败都是从仙兽出走或是死亡开始。
屋里的下人都跟着跪了一地,晏老夫人大怒:“你这个孽障,在哪里修习了邪术,怎么敢对仙兽下此狠手?”
晏如薇也跟着跪下,她哭道:“五妹妹,仙兽是保晏家平安的,你怎么就不肯放过它?你用符咒把它放出来的时候我就应该阻拦你,都是我的纵容致使你酿成如此大祸。”
听到晏如薇的话,晏老夫人沉声问道:“薇丫头,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是她把仙兽放出来的?”
晏如薇像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懊恼的捂住自己的嘴,怎么也不肯再说一句。
晏老夫人看了眼刘嬷嬷:“刘嬷嬷,刚刚你也在场,你来说。”
“是,老夫人。”刘嬷嬷闻声站出来,厉目看了眼阿砚,“三姑娘心善不愿说,奴婢只有实话实说,免得三姑娘受牵连。”
刘嬷嬷似是真的不喜欢晏文舒,把刚刚阿砚罚跪的言行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老奴出去之后,只听到五姑娘和三姑娘起了争执,五姑娘用符咒召唤出了仙兽想要攻击三姑娘,火也是五姑娘放的!之后老奴为了救火去寻人,后来的事就不知道了。”
晏储怒不可遏:“你这个孽障,还有什么话好说!”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跪在地上的下人一声不敢吭,阿砚望了一眼众人,她面上并无慌张,不紧不慢的从袖中掏出一张符咒。
“大家看看这是什么?”
众人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她手中的符咒,晏如薇面色一紧,竟然是刚刚她用来召唤敦貔的符咒,她还以为符咒早就被大火烧没了,死无对证才敢栽赃给晏文舒,她竟不知道晏文舒何时将符咒捡了起来!
晏老夫人不悦的看着阿砚:“这是什么?”
阿砚道:“这便是刚刚用来召唤仙兽的符咒,召唤仙兽需要以血为引来画这符咒,只要寻一位修习法术之人验证一下,就可知道罪魁祸首就是你们的三姑娘晏如薇!”
她说的无比坚定,仿佛丝毫不惧怕验证,人群中瞬间响起小声的议论,如果真的是三姑娘做的,那她岂不是贼喊捉贼么?
晏储看了眼这个小女儿,又看了眼抖如筛糠的三女儿,一时竟真的有些怀疑这是不是真的是晏如薇做的。
他迟疑道:“算了吧,不用验证了。”
万一真是三女儿做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算自己舍不得也不得不罚她。
可是晏老夫人并不明白晏储的意思,她不满道:“为什么不验证,窦天师修为如此,不正好帮我们验证一下么!”
晏储叹了口气:“既如此那就麻烦窦天师帮个忙,来验证一下这个符咒到底是谁画的。”
窦天师缕了把胡子,他拿过阿砚手里的符咒,只轻轻瞥了眼就将符咒碾碎了。
他看了眼晏储:“晏兄,我已知道谁是罪魁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