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随口提起这件事,其实她很想问问谢执还认不认识自己,但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她与他有那么深的仇恨,她曾经发誓与他至死不再相认,如今大仇将报,再提这些没有意义。
谢执无法相信阿砚的话,他一字一字的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永远不必知道。
阿砚冷笑:“不用急,没有无尽树,至亲之人的命也是一样的,只要你愿意献出自己的命,我可以帮你救活他。”
她说完伸手对着谢青施法,插在谢青胸口上的长戟瞬间飞出,谢执目光一紧,却看到谢青面色青灰的坐了起来,这一刻他才真的相信,面前这个女子是真的可以救活谢青。
阿砚又问了一遍:“怎么样,只要你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谢青的,我就救活他。”
谢执紧紧的握住佩剑,玄铁打造的阕冥剑传来刺骨的冰凉。
他自幼父母双亡,祖父又常年征战沙场,祖母又不是亲的,虽然身为谢家嫡孙,但是府中皆是流言蜚语,捧高踩低的下人也并不重视他。是大他一旬的二叔谢青,训斥了府中下人,还亲自教他习武练字。对于他来讲,谢青亦兄亦父。
况且谢青是大将之材,他活着定会护祖父和谢家无忧,用自己的命换谢青的命,谢执没什么好犹豫的。
他只是默了一瞬,就要答应,他刚要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张口,接着他发现自己不光说不了话,连动都动不了。
他目光瞥见白衣女子,竟然看到白衣女子冲他诡异的笑了一下,接着走到谢青身边说:“你看到了没,你的好侄儿根本不愿意救你。”
谢青抿起嘴唇,虽然他不愿意用谢执的命换自己的命,但是谢执真的这样选择了,他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他扯了扯嘴角:“姑娘不必再劝,这原就不是我的本意。”
“让我来猜一猜,你为什么对谢执这么好?”阿砚在谢青面前蹲下,“是因为八年前你害死了他的父母,所以想要补偿他?”
她话音一落,谢青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阿砚不紧不慢道:“八年你假传军令,致使你的大哥谢闽死在了敌军的伏击下,回来却对谢老将军说是谢闽违抗军令致使全军覆没,怎么?这事你竟然没告诉你无话不说的好侄儿么?”
谢青愣愣的看着她,他本以为除了他以外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这件事,当年谢执的父亲谢闽不满他这个庶弟出生,总是对他冷若冰霜,无论他如何努力,都得不到他的认可,甚至总是当着手下的面训斥他。
八年前的一场战役中,谢闽已经率兵攻敌,大军已经出发许久,谢老将军找到他,命他极速前去通知谢闽撤军,他快马加鞭追上谢闽,却看到谢闽夜观星象察觉不妙,早就提前撤军往回赶。
谢闽作为嫡子,天赋地位都远高于他,连带兵打仗的决策都和谢老将军一模一样,那一刻他恶从心生,告诉谢闽谢老将军的军令是连夜攻敌,违令斩。
谢闽只好掉头攻敌,结果中了敌人的埋伏,全军覆没。
谢青的指甲狠狠嵌进肉里:“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会害死他,我只是不想让父亲知道他们有一样的决策!”
他承认了,阿砚笑着回头,满意的在谢执的眼中看到震惊和愤怒。
她道:“是啊,他身为你大哥却容不下你,而你对谢执倾囊相授,你们是不一样的。”
谢青混乱的点头,对,他对谢执掏心掏肺,如兄如父,也从没想过抢他的谢家主位,他和谢闽不一样!
阿砚又道:“你宁愿自己死也不愿意伤了他,但是你的好侄儿他不愿意救你,既如此,那你就去死吧。”
她说完谢青就感觉自己呼吸不畅,他明明没有呼吸,却再一次体会到了濒死的感觉。
阿砚慢慢道:“等你死了,你的好侄儿慢慢长大,他守着你平定的战乱,享受着你留下的功勋和财富,娇妻美妾安稳一生,而你手上沾满了多少亡灵鲜血,下辈子说不定投了畜牲道,啧啧。”
谢青的眼中慢慢染上癫狂,阿砚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谢青,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用谢执的命换你的命,你答应了,我就救你。”
谢青眼前慢慢变黑,濒临死亡的感觉让他心底的恐惧与仇恨都无限放大,他使尽浑身力气,用力的点了点头。
阿砚看向谢执,谢执一身狼狈,眼尾猩红,他翻遍五万大军的尸体,双手被腐蚀的不成模样,却没想到自己要救的人是杀父仇人。
阿砚弯了弯眼睛,比起杀人,她其实更喜欢诛心,其实早在谢执出生的那一刻她就找到他了,她等了这么久,只是为了这一刻。
她抬起修长玉秀的手捏住谢执的下巴:“对不住了小少年,你的二叔要用你的命换他的命。”
谢执张了张口,这才发现自己已经能说话了,他冷冷的看着阿砚:“我的命何时要他人选择,你若是真这样做,我定然不放过你。”
“我偏要帮你选择,那你就记住我张脸,记得来向我寻仇。”阿砚捏着他下巴的手微微用力,她歪头笑了一下,“再见了,帝舒。”
聚了法力的掌心放在谢执的头顶,腕间的小灯在靠近谢执之后发出刺眼的光芒,她稍一施力,一颗红珠从谢执的头顶飞出,谢执摔倒在地却没失去意识,阿砚要他亲眼看着谢青是如何康复的,她手心翻转,将红珠朝谢青打去。
谢青坐起来,他的面色渐渐变得红润,胸口的伤口也开始愈合,只要阿砚再取出谢执的魂珠,血脉就可以尽数移到谢青的体内,谢青便可以完全康复。
她接着施力,想将谢执的魂珠取出,可当她的法力游走在谢执筋脉中时,却猛然遇到一股阻力,谢执的体内竟然不知被何人施了一道禁制!
阿砚大惊,连忙撤回法力,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道禁制顺着她的法力直直冲出来,尽数打回她身上。
四肢百骸顿时被撕裂般疼痛,胸中气血翻涌,阿砚捂着胸口,鲜血泉涌般从阿砚的口鼻喷出。
“阿砚!”一直默不作声的浣灵冲上来扶住她,“这是怎么回事?”
阿砚耳中嗡嗡作响,视线变得模糊,她努力的转过头看向谢执,谢执倒在地上,俊毅的面容此刻一片青灰,正充满恨意的看着她。
阿砚大笑起来,鲜血的腥气直冲鼻腔。
她将自己的鲜血滴在腕间的小灯上,双手快速结印朝谢执打去。
“这样也好,谢执,你虽然死不了,但是有我的禁制在,你即使轮回转世,也必百病缠身,厄运当头,没有我,谁都解不开这禁制。”
几句话耗费了全身的力气,她无力的扯了扯浣灵的袖子:“浣灵,走。”
浣灵慌张的点点头,长袖一挥,带着阿砚离开了这里。
二人又回到了京郊,天刚擦亮,雨也停了。
浣灵将阿砚放在地上,没了法力护身,阿砚的白衣很快沾上了泥土。
她喘了几口气,将腕间的手持扯下来递给浣灵:“这灯是地魂灯,可修复魂魄,你将我的魂魄放在地魂灯中滋养,再找个合适的身体给我,手持上有我的法力,你拿着它,关键时刻可抵挡邪魔攻击。”
浣灵接过手持,地魂灯的光已经弱了下来,这昭示着阿砚的魂魄越来越弱,她没想到结果会这样严重。
她小心翼翼的问:“这么说,你现在没有了法力,而且即将魂飞魄散?”
阿砚闭上眼,无力的点了点头。
浣灵一下笑出声来:“太好了,你这个祸害终于死了!”
这真是她化形以来最高兴的一天,这半年来她跟在阿砚的身边,除了打坐就是杀人,她都没有机会去人间看一看,而且她根本不想杀人,她可是一只好辣椒精。
她心里无比畅快,祸害死了,她自由了,还收获一件法宝,真是苍天有眼,看她是个好辣椒精,才会降福泽给她。
她将手持缠在手腕上,转身就走,可她的脚刚迈出一步,内丹就开始灼灼发烫。
身后传来阿砚的轻笑:“浣灵,我能给谢执下禁制,也能给你下,我灰飞烟灭,你也难逃一死。”
浣灵僵住,不想阿砚竟然还留了一手。
她转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我错了我错了,我一定听你的话,我逗你玩呢,我怎么可能扔下你不管呢。”
她正不停的跪拜,眼前光芒大盛,她抬起头,阿砚的魂魄已经碎成了千片,它们像是有牵引一般,纷纷朝着地魂灯飞来。
浣灵紧紧的攥住的地魂灯,眼睁睁的看着地魂灯的灯芯暗了下去,声音都带上了哭腔:“阿砚……你可不要死啊,我还没活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