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云巅上,慕少行深眸微敛,打量这江家这位隐居的二公子江月白。
江月白端坐在轮椅中,身影挺直,一身松白纹云衣衫,颇像世外之人。虽不能习武,但气息平稳,从前内力定是不浅。
可惜了。
慕少行生出一瞬感慨,便不再多想,将玄光剑递到江月白身前的石案。
“能修好吗?”
江月白接过玄光剑,拔剑出鞘,轻抚剑身,眸中映出一点剑茫,瞬息又隐没下去。
玄光剑伤痕累累,却仍旧一身锋芒,让人想起从前肆意江湖的日子。
江月白阖了阖眸,轻声道:“……能,不过需要一方玄铁。”
“你府上没有吗?”
“……”
从前是有的,不过都被琉璃锤烂了。
江月白一顿,却轻轻揭过,不提此事,只道:“瑕山以北的山脉矿洞中,或许会有。”
“哦。”
慕少行闻言不以为然,理所当然地坐下,拢袖道:“那你为我去寻吧。”
“喂!”
江月白尚且一言不发,琉璃却拍案而起,冽声道:“你有手有脚,自己不知道去找啊,没看见我家公子旧伤复发了吗?”
“……”
慕少行本是魔教少主,自幼千呼万拥,素来习惯吩咐别人做事,经琉璃一提醒,才想起江月白有腿疾。
然而被琉璃吼也是很没有面子的一件事。
慕少行一顿,面色微敛道:“那你去寻吧,你家公子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吗。”
“你说的……”
是什么屁话,可是又有那么些道理。
琉璃被这一呛,恍然间竟没接上。瑕山山脉凶兽出没,凶险异常,自然不可能让江月白去寻。
可是凭什么她要为这个人去寻玄铁?说到底,别人欠的债,本就不该江月白去还。
琉璃万分不情愿,冷冷地抱着衣袖。
江月白却无奈一笑,道:“山脉危险,还是让琉璃待在山庄中,我为少主引路,少主与我前去吧。”
闻言,琉璃顿时耷拉下脸,郁郁道:“公子,你待在家,我跟他去。”
“琉璃……”
“家里的玄铁是被我锤烂的,我应该去。”
慕少行闻言,不待江月白作答,便起身,抬眸给了琉璃一个淡淡目光:“走吧。”
琉璃撇了撇嘴,抽过棱锏,与他飞身往瑕山以北去。
“……”
江月白望着他二人离去的背影,心情复杂。
他既为琉璃感到担忧,又为她那一句“家里”而动容。真是犹如三月天色,反复不定。
……
瑕山以北山脉中,古树幽幽,怪石嶙峋,偶有深不可测的池潭隐藏在草木间,一不经意便会深陷其中。
琉璃用棱锏劈开杂草,带着慕少行往半山腰的矿洞走去。
慕少行望着她背影,忽然问:“小丫头,你待在落雪山庄伺候江月白,也是江家人?”
琉璃一顿,哼道:“现在还不是。”
“……哦?”
慕少行思量一二,不解道:“现在不是,难道日后会是?”
琉璃眉间微扬,唇畔弯弯,回首意气风发道:“自然,终有一日,江月白会娶我的。”
慕少行终于回过神,敛眉道:“你喜欢江月白?”
琉璃不置可否。
慕少行却道:“他不喜欢你这样的。”
琉璃神色微凝,顿时严肃下来,斜他:“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不是江月白。”
“我自然不是江月白。”
慕少行眉间淡淡,一脸理所应当道:“难道你不知道,江月白他喜欢的是……”
轰隆——
半山腰忽然传来一声震响,犹如惊雷凭空而落,打断了二人谈话。
琉璃与慕少行瞬间屏息,目色凝肃地望着声响处。只见一只巨大黑熊高高举起一块突兀怪石,朝山下的方向砸来。怪石震断古树枝干,砸出一个深坑。
二人面色微变,飞身躲避。
“这是守护玄铁的黑熊,皮毛坚硬,且通人性,很不好对付。”
琉璃与慕少行道:“我引开它,你去寻玄铁。”
不待慕少行作答,便持过双棱锏,飞跃而上,重重敲在黑熊脖颈间。黑熊吃痛,怒吼一声,挥掌与琉璃缠斗在一处。
慕少行皱了皱眉,却知比时不待犹豫,只能飞身行入矿洞间,搜寻所谓的玄铁。
然而矿洞地势崎岖,好不容易寻到晶石,却见其莹亮熠熠,光彩炫目。在这一堆奇珍异宝中,根本分不清什么是玄铁。
“……”
慕少行神色微僵。
那黑熊不好对付,若在此处停留太久,只怕那小丫头会遭遇不测,她轻功与根骨的确极佳,但似乎修习时日尚短,道行还浅。
慕少行思量一瞬,便放弃寻找玄铁,转身离开矿洞。
行出矿洞时,琉璃与黑熊正在激战,她中了一掌,唇畔流血,脚步也隐约踉跄。黑熊负伤累累,几乎狂怒。
瞧见慕少行,琉璃万分欢喜,心想终于能抽身离开了,于是问道:“你寻到玄铁了?”
慕少行摇摇头:“没有,我认不出玄铁。”
琉璃面色忽白,瞬间吐出一口血。
黑熊见机,顿时将她逼迫至悬崖边上。琉璃身影摇晃,身后是万丈深渊。
慕少行神色冷凝,抽出已经损坏的玄光剑,斩出剑芒,劈在黑熊背上。
玄光剑咔嚓一声微响,竟又裂开几道缝隙。
慕少行心中一沉,玄光剑有损,这一击未能彻底斩杀黑熊,那琉璃……
果不其然,黑熊背上受伤,皮肉翻滚,吃痛下狂怒无比,似是同归于尽般扑向琉璃。
琉璃翻身躲避,却不受控制地坠下悬崖。
危急关头,一只素白却沉稳有力的手紧紧握住了她,将她从黄泉边上拉回。
“……公子?”
江月白俯身在悬崖边上,神色凝重,紧握住琉璃的手。
他在落雪山庄思来想去,还是放心不下琉璃。于是忍着腿疾爬上瑕山山脉,乍见琉璃要坠下悬崖,便不顾一切冲了上来。
另一侧,慕少行挥断玄光剑,终于将黑熊斩杀。
江月白容色似雪,苍白无比,将琉璃拢入怀中,袖手紧紧抚着她的发:“……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