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豆腐,卤肉所用到的香料更多。
苏涯念出卤水所需要的香料时,几个大老爷们眼泪都要下来了。
“所需要的香料有丁香、八角、茴香、陈皮、甘草……”苏涯将食谱所需要的三十多种的香料一一道来,问他们,“记住了吗?”
事实上,一般的卤肉根本不需要三十多种香料,只需要其中关键的几种就行了。然而,苏涯又不是慈善家,她可不是专门来帮老苏家脱贫的,劳动改造才是老苏家的最终归宿。
更何况,做买卖,那当然得尽善尽美啊。这几种香料做出来的能和三十多种香料做出来的比吗?
相信老苏家们就算是知道了,也肯定是赞同她的想法的,苏涯自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老苏家的男人多是没文化的人,虽然扫过盲,但几十年没碰过书,那些奇形怪状的字造就的不知道搁哪处了。
闻言,他们纷纷露出绝望的表情,“记住了吧……”
整整三十多种啊,咋记啊?
也幸亏这段时间他们都在自学母猪产后呵护、猪崽子喂养大全等技术,记忆力和认知能力都在不断提高,因此也勉勉强强记了个八成,再把苏涯的小纸条带身上,那应该也就没问题了。
果然,还是要不断念书啊!老苏家人感叹,不读书,连钱都赚不了!
老苏家的男人们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山采摘香料,苏涯叮嘱他们:“你们如果在山上找不到的话,就甭找了,到时候去县里买就行……”
闻言,老苏家人跑得更快了。
他们当然知道这些香料县城都有的卖,但是大山就在他们身后,能刨出多少就刨多少。他们又不傻,能靠手就挖得到干嘛要去县里买。
不得不说,苏涯对他们的决定还真是一点都不意外呢。
这边,老苏家的女人们也开始对猪肉做前期的工作了。苏涯特意叮嘱苏奶奶挑了猪后腿那块的肉。
“奶,到时候你可得盯着师傅给你割肉啊,咱们家就要是猪后腿那块肉,”苏涯说,“虽然别的肉也可以,但是咱们家要做卤肉就做最好的。这肉肯定也得挑最好的,你看这后腿的肉最有劲道了……”
苏奶奶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毫不犹豫就点头了。
当然,苏涯也不是唬她。这猪后腿的肉当然好吃,但是另一方面,这地方的毛也是最多的……
苏奶奶和大伯娘、二伯娘三人已经对那块的肉上下其手好久了。三人各自拎着快竹夹子,正对着那长条肉进行丧心病狂的拔毛行动。
苏涯拿着小凳子坐在旁边,优哉游哉地看着书,间而还状似无意地说了一句。
“这猪肉一定得把上面的毛给拔了。拔不干净影响口感是一回事,要是到时候卖出去,客人们看到倒胃口了,那咱们不仅不能收钱,还得倒赔钱……”
一听这话,原本认真拔毛的三人更加认真了。三个人,六双眼睛,瞪得铜铃大,紧张兮兮地盯着手下的猪毛,力求不能让任何一根毛影响到客人,继而影响到他们老苏家的收入。
猪肉还没处理好,出去找香料那几人回来了。
苏涯很震惊,“你们恁快就回来了?”
“招弟,你给我们说的那些香料,我一开始就琢磨着有点耳熟,”苏老四兴致勃勃说,“后来我回去一看,嘿,这不就是咱们做豆腐的香料吗?我仔细一瞅,重合的得有十几种呢。”
苏涯一愣,对哦,这倒是她没想到了。
她太久没碰过豆腐那块了,都把做法啥的全忘了,更不要说那啥香料了。
“那不是还得好几种没有吗?”苏涯问,“难道你们在山上刚好又摘到了?”
“那倒没有,”苏爷爷乐呵呵地说,“不过,咱们上山遇到了好多小孩子,那些小孩一听咱们用豆腐跟他们去换香料,全都一窝蜂地上山帮咱们摘呢。”
二伯快速地算着,“刚好咱家最近的豆腐都有的剩,都给喂猪了,那就是浪费。不如拿去和那些皮猴子换,还省些功夫。”
苏涯:……
厉害了,这是非法雇佣童工啊。
“不过,还有好几种咱们这山上是真的找不着了,只能去县里买了,”大伯垂头丧气地说,“嘿,这钱又得给别人吃了。”
苏奶奶意气风发,“那等到到时候,咱们家有钱了,就自己开个香料店。一头钱拿走,一头钱流入,都是咱们家的。”
我的天,这提前就整生产链了……
佩服佩服,不愧是赚钱小能手啊。
言归正传,既然这香料齐了,猪肉也拔完毛了,也就要开始卤肉了。
卤肉最先要做的就是熬卤水。现代社会有整包的卤药买,直接往水里煮就行了。然而,换在这物资缺乏的时代,那就得真靠香辛料给熬出来了……
苏涯很有自知之明,把方法告诉苏奶奶后,就知趣地站旁边了。
苏奶奶虽然是这老苏家说一不二的人,但是要说到这厨艺,那还真是大伯娘家的强。
她站在炉灶前许久,终究还是把这熬卤水的活儿分给了大伯娘,“老大家的,你来做。”
大伯娘差点感恩涕泪,他们家的老妖婆竟然有一天会放手她来做!她夺取老苏家大权的日子是不是快来了?
二伯娘也倒抽一口气,这熬卤水恁重要一件事情,苏奶奶竟然把它交给了大房家?那他们二房家咋办?
不行,等到日后买卤肉的时候,他们二房家一定要更加努力,卖出最多卤肉,赚最多的钱!
这时,苏奶奶阴险一笑,“大房家的,要是把这卤水搞砸了,你就和你那口气滚出老苏家睡大街去!”
大伯娘抖了抖,彻底把那鬼扯心思丢脑后了,战战兢兢开始熬卤水。
熬卤水这活儿,说难不难,最主要是把握住放香料的顺序,和熬的时候的火候和时间。
大伯娘那厨艺,也是历练过来的。别的不敢说,这火候是最有把握的。试了两三次,差不多第五次的时候,那卤水已经熬得相当漂亮了。
棕红却澄澈,香味扑鼻又芬芳暗藏。在大火的熬制中,香料中的油脂渗出,属于不同香料的味道交汇融合,诞生出更加不可思议的奇异香气。在小火的烹调中,灼烈的香气逐渐内敛,继而敛迹,却又不是完全消失不见,而是若隐若现似有若无,如同美人若即若离勾人心弦。
这卤水一出来,老苏家也甭怀疑那卤肉好不好吃了。这卤水都恁香了,再把那新鲜昂贵的肉放下去,那滋味,得多享受啊!
一时之间,这小小的炉灶,竟想起了好几声的口水吞咽声。
好,好想吃。
苏涯也忍不住了,耸动鼻翼,不断吸收这既熟悉又陌生的香味。她双眼发光,“没错,就是这味儿。”
感人肺腑!她上辈子最爱的卤肉啊!能拌三碗大白米饭吃的卤肉终于要在她手上诞生了吗?
“快快,甭耽搁了,快把肉放下去卤……”苏涯催促道。
老苏家人也恍然大悟,睁着发绿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大伯娘,“可不是,大房家的,搞快点。”
大伯娘将要卤制的肉做氽水后,放入了陶罐中,接着将卤水缓缓倒进,直至淹过肉顶。
随后,她又谨慎地加入清油和酱油以及适量的冰糖和盐后,便大火煮开,紧接着就是小火入味。
老苏家一家人如同嗷嗷待哺的小狼群,纷纷围着炉灶,那喉结上下不停滚动。
“这味道,不得了啊,”大伯一边紧盯着那逐渐煮开的卤肉,一边吞口水感叹,“我快馋死了。”
二伯娘也愣住了,眼睛都不会眨了,“好,好想吃啊……”
二伯本来还在幻想中,却猛地被某种黏黏的湿湿的不明物体击中,他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家婆娘那不争气的样子。
……
二伯抽出手绢,往他婆娘嘴上擦,“快擦擦口水,流出来了啊!”
这肉是越煮越入味,这香味也是越煮越霸道。那阵阵浓郁又不失清冽的香气,真是给老苏家人当头一棒。
他们活了大半辈子,还真从未闻过如此的香气。
“人还真得活久一点,”苏爷爷拎着他的烟枪感慨万分,“要不然你都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他娘的恁好吃的东西。”
大伯娘瞅紧时辰,那卤肉刚变色,她便立刻调至小火了,嘴里还念念有词,“快了快了,等到肉软而不烂就成了……”
这等待的时间实在是太漫长了。尤其是在香气的熏染之下,简直就是一种折磨啊!
“不行,我要拿出烈士刘胡兰的气势来,绝不向邪恶势力低头,”苏奶奶念念叨叨。
苏涯满头黑线,这倒也不必。
熬过那生不如死的时候,那卤肉终于臻至完美。在火候完美控制下,原本红白二色变为了相当剔透漂亮的内外遍红。
“可以了!”大伯娘颤抖地说,“快,尝尝。”
不等她说,大伙儿们已经彻底忍耐不住了,差点就想一拥而上。
最后,还是积威颇深的苏奶奶震住了场子。
“吵啥?再吵就通通给我滚出老苏家。”
哪能滚呢?这么馋人的卤肉就那么颤巍巍摆那儿,谁能忍得住?就想真的被扔出大街,那是爬也要爬回来!
苏奶奶二话不说,眼疾手快从那还沸腾着的陶罐中夹出一小块色泽剔透靓丽的卤肉,鼻子轻嗅,情不自禁露出了享受的微笑。
“真香啊!”
其他人都快急死了,“奶,你快吃,好不好吃赶紧告诉咱们。”
苏奶奶也是忍不住了,顾不着烫,直接一大口就给吃了。
一入口,满口芬芳,那是天堂般的感受啊!
多种香料独特的香气和猪肉淳朴的本色合二为一,衍生出更加诱人奇绝的味道,入口即化,触感奇佳,叫人欲罢不能。
苏奶奶闭上眼睛,沉默良久,忍不住沉迷在这无边的享受中。
“真好吃啊。”
人活着,真好啊。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