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珏置若罔闻,四周无端生风,结成漩涡,包裹两人,灵力如洪倾出,瞬间剑光疾起,剑锋倏变,破开南锦妖力压制,南锦不退硬扛,手中狐刃碎开。
司珏剑抵南锦喉间:“你又输了。”
南锦身形微晃,她强撑抬眸。
司珏回首凝视知夏,南锦猛地吐了半口血,身子向下倒。
他伸手将人揽入怀中,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妖我带走了。”
并无交代,召剑而来,御剑而走。
暮色难宁,止戈散马,归于平静。
李玄牧纵使心中再气,当着众弟子的面,也不得不捺住。
他沉声吩咐道:“细查正青内是否还留有妖,”他眉间闪过阴鸷,“若遇,无须禀,诛之。”
他扫视过谢青辞等人,见他手中所持之剑,猛然环顾一圈,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往常,开口道:“你们几人随我…”
点的自是入禁地几人,眼里盯的却是知夏手里的从阳剑。
他这番话一阵低咳打断,灵尤珞捂着心口,难掩不适,灵运鹏担忧道:“尤珞伤了,天大的事。也等疗过伤再说。”
李玄牧瞧了眼灵运鹏怀中的灵尤珞,眉宇皱成川字。
众人之下,他能像司珏般,落自己人面子。
他不言,灵运鹏沉默抗衡。
叶添不疾不徐张口:“伤得可不止一个。”
他眼神看向的是地上是混战后,□□不止的正青弟子。
李玄牧环顾四周,终是让步,眼底掩藏嫌恶:“也好,今日你们修养一日,青辞,尤珞,晋泽,还有你们俩,”他看着叶添,“来玄天宗受罚。”
这一语直接定论。
灵运鹏剐了晋泽眼。
晋泽垂头,余光瞥向受伤的灵尤珞,最终还是受了迁怒。
叶添飘风过耳,抱着知夏御空而行,一刻不停地回到知夏的小屋。
知夏面色阴郁。
她在想南锦的事。
起初她从豆蔻记忆里窥之,正青困妖刑牢或许与狐族勾结,但她并未往南锦身上想。
再后来自白砚口中所言,依稀猜到,她心中所想约是有个雏形。
可这些猜想自南锦出现,又绕回原点。
司珏与妖勾结,正青贩妖以此敛财,这件事清晰可见。
偏那妖真是南锦。
若二人真有勾结,今日一战,是怕困妖刑牢一事抖落,迷惑众人?
可知夏瞧着她对司珏的恨不似造假。
莫非司珏在牵制南锦?
妖族四大妖,血脉高贵,南锦出自涂山狐族一脉,天生神力,钳制并非易事。
得知幕后操控者,她反而更理不清头绪。
跟南锦相识,源于白砚。
二人皆是狐族,白砚来自纯狐一族。
狐族为桎梏婉娘,青梅竹马的两人本是有段婚约的。
初见南锦,知夏只觉得她是按照人族大家闺秀养大的。
身姿如月,容颜皎美,遇事不喧,一言一行不像妖族。
知夏知晓两人婚约只为牵掣婉娘,脑头一热,学着话本子上的温婉女子,勾搭白砚。
她下厨,白砚花容失色,以为她要毒死他。
她温柔细语,白砚如临大敌,只觉得她想偷袭,找机会拍死他。
她美救英雄,白砚拔腿就跑,溜之大吉。
次数多了,白砚也瞧出点端倪,闻知缘由后,眼瞪得老大,二话不说带着她进了妖界赌场。
赌场里有南锦声嘶力竭,开大开小。
一改往日风姿卓越,双目赤红,连输几场后,俗话一句接着一句,瞧见白砚后,二话不说,自他身上薅走银钱。
知夏看了几局,察觉出不妥,上前掀翻骰盅,以妖力逼出盅中操控赌局输赢的目虫。
南锦这才反应过来,瞬间震怒,当机立断揭了赌桌,撩起袖摆,一脚踩上守场子的妖脸。
能在妖界设赌场,明目张胆耍老千的自也不是小妖,大打一场后,他们算是从此相熟。
熟了以后方知南锦此前种种模样,不过是族人所喜。
而她私下偷鸡摸狗,赌钱、放债,样样精通。
白砚和南锦,谁也看不上谁,便又脾性相投,成了挚友。
知夏性子跋扈,很得南锦喜。
三人成日里混迹在一起,妖界酒馆、赌场,花楼去了个遍,几个人都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主。
日子久了,结的梁子多了,他们都是用拳头解决,成日拔草寻蛇,总有挨揍的一天。
婉娘出面几次,终是看不下去,出手制止,锁着他们进雪域。
那是他们最无忧的一段时日。
也是知夏最肆意的日子,她身边有很多人陪着她。
某次酒后,南锦听闻知夏做的傻事,捧腹大笑,手指白砚直言看不上。
白砚不服,自诩风流倜傥,只问她是否要找个神仙。
南锦思索良久才道,仙有何用,不过梦里白京玉。
她神色飞扬,她要的是这世间天边月,窗外星,杯中雪。
少女含春,情意缱绻,似柳丝垂初露。
年少的他们喝酒谈笑风生,彻夜不眠。
可妖活得实在太久太久了。
久到他们没有时间再端起一壶。
久到忘记自我。
活得越久,他们越孤单。
他们都有各自的使命,谁也没法挣脱。
“别担心,”叶添许是瞧她面色难看,出声安慰道,“你身上的伤并无大碍。”
知夏回神,多想无异,锦瑟楼一探便知。
司珏约是大乘境界,她需谨慎。
叶添将她放置塌上:“说来倒是巧,从我见你第一面开始,你怎就一直就在受罚、受伤?”
“也不是,”知夏先是大声反驳,紧接着声音骤然变小,“一直吧…”
在她认知里,只有开始那次。
后来所有受伤,都是她精心设计好,博眼前人的同情。
为的是那些滋补的灵药。
落在他眼中,他倒也没说错。
知夏倏的心虚。
不会被看出来了吧?
她偷偷打量叶添,叶添正端详她的屋子。
他来过小屋不止一次,扫了眼屋内,景象尽收眼里。
屋内添置不少小物件,少了几分破败,多了点随意。
他视线留在书案花瓶的那枝青竹。
先是一愣,随即唇角浮现抹。
知夏见他不语,随他视线看去,定格在那支青竹上,过了一月的竹依旧青翠。
叶添问:“用了灵力?”
知夏收回视线,应了声:“是。”
注入灵力,保它不枯,
“留着干嘛?”他又问。
知夏懵了,留着干嘛?
首次交手,虽未尽实力,但总归是败了的。
再者,房间里点缀星点青绿,总归是比枯竹要好。
然这些,并不能与他说,她恶狠狠开口:“留着下次用它打败你。”
叶添:“那我等着,以后你一定要打败我,”他朝前一步,扣住她腕间,“至于现在,先让我看看你身子怎样?”
他细细诊过后,挑眉,“竟是无大碍,”他凑近端详她的神情,“那怎的一副恹恹的模样。”
“累。”知夏吐出一个字。
这话不假,殚精竭思开了困妖刑牢,却又生出另一个谜团。
这正青宫里发生的事,就像一团乱麻,怎么都理不清。
“明日还得受罚。”她言语哀怨。
理不清的事,受不完的罚。
“逃不掉的,”叶添声音懒散,“禁地出事,开刑牢这事我们便是不认,也会被罚,众目睽睽之下,总得给正青弟子一个交代。”
知夏敏锐听出两字,重复道:“不认?”
“莫不是知夏想认?”叶添反问。
她摇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认自是最好的,“如何能不认?”
“推到禁地那个狐妖身上即可。”叶添眼睛微眯,目光里带有一丝玩味。
“好,”知夏满口答应,白砚挟持她,她嫁祸白砚,很公平,“其余几人难道不会说?”
她眼前浮过谢青辞那张冷峻的脸。
“晋泽、灵尤珞两人擅闯禁地已是一过,若是被知晓参与这事,想必是不愿的,灵尤珞或许还有二掌门一护,但晋泽不是,他当是瞒得越近越好,”叶添顿了顿,“至于谢青辞,随他吧。”
“随他?”
“拦不住想要受罚的人,而且他心中有他的愧疚,”叶添打了个哈欠,“困妖刑牢这事,归辙不是件光彩事,正青应当也不想被人得知,只要我们不认,便会遮盖,想必也不会罚的太重。”
“你,”知夏轻抿干涸的唇,“为什么要救那些妖?”
她终究还是问出口,叶添表面懒散,对待事物漫不经心,实则心思缜密,难触深浅。
“你又怎的甘愿做饵?”他眸光幽深。
知夏先前还不确定,现在她确信他看出来了。
叶添敛目暗忖,过了良久,才开口:“除妖本无错,但正青过枉矫正了,”他犹豫开口,“而且正青…”
他无意就这件事说下去,神色严峻,起了另外一个话头,“这世道的不公,不是除尽妖便能安稳,妖族日渐式微,魔界逐渐强盛,已是不妥。”
她张嘴想询问更多,叶添不愿多说,只草草结束话题,“好好休养。”
知夏捺下好奇,屏息不语。
叶添瞧见她乖顺的模样,伸手快要触及她头顶,又顿住,生生收回。
叶添离去,知夏盘腿思考。
四分之一妖力已寻,正青宫可离,她需要寻得个下山的机会。
司珏可会允?
思及司珏,不难念起南锦。
若是被迫,带走南锦,她现在是否有这样的能力,还需计议。
眼下待解决的事太多,迫在眉睫的还是明日玄天宗受罚一事。
怎又要受罚?
她手臂一伸,叠好的被褥抖开,她将头埋进去,呼了口郁气。
遇事不决,推给叶添。
缄默不语,势必装傻。
打定主意的她,倦意袭来,她阖眼。
再睁眼时,青峰鸟鸣,微光透过窗落在眼皮上。
恍惚间,她忘了自己处在哪里。
思绪回归,她想的第一件事便是,今日得去挨罚。
从塌上爬起,认命前往玄天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