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剑无声对峙。
从阳剑灵以心音传话,又复述一遍:“带我走。”
剑灵认主,方可以心传音,从阳话说得满,行动先矮了半截。
知夏只字未言,眼尾上翘,眼底满是张狂,用表情无声回答:“不。”
从阳剑先是悠悠一句:“你拿走了剑里的妖力。”知夏眼底轻慢淡去,凛冽的警告之意自眼底蔓开,他连连又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今后也不会关心你是谁,我探过了,你如今没有任何神器,带我走,大有裨益。”
他见知夏静默不语,只凉凉地打量他,心一横,半利诱半威胁道:“带我走,谁也不会知道剑里曾封印过妖力。”
不为所动的人听到这句话,终于有了反应:“不带你走,又怎样?”
从阳剑原本想说,不带走它,他势必将此事抖落出去,只瞧了面前的少女一眼,和过去那人七分像,偏生副羸弱易欺凌的模样,下巴微抬,眼尾眉梢皆尽挑衅,原本要说的威胁最终只泄气的憋了句:“那我只能求你了。”
他即便说出自己的怀疑,也不会有人相信。
便是信了又如何。
徒生是非而已。
人与剑灵不同。
剑灵认主后便一心一意,人却有千般面孔。
想到前任主人临死前不甘的模样,他又能做些什么呢?
他不过区区死物化灵,有了自我意识。
世人尊称神器。
若无人持剑,他确与废铁一般。
他护不住想护的人,去不了想去的地方。
“求我!”知夏开口。
“唉?”,从阳剑先是一愣,紧接着识时务者为俊杰,“求你了,带我走吧!”
知夏举起剑鞘,从阳剑不可思议:“你什么时候拿的剑鞘?”
知夏随口一答:“顺手捡的!”
从阳总感觉哪里不对。
眼前这少女笑眼盈盈。
他觉得自己被耍了。
他们俩以心传音,未开口言一语,落在他人眼中,只见两人僵持许久后,从阳剑入鞘,知夏手握神剑。
谢青辞忍不住,上前问:“从阳剑认主了?”
“嗯。”知夏不否认。
带走从阳剑,于她而言,确实没坏处。
关于过去,她诸多不解,知道过去的人或许已经不在,但剑灵同他们的主人一起经历过那些时光,或许能从他们口中知道些繁枝细节。
她视线偷瞥叶添手中已入鞘的剑,虽未能感知到妖力,她仍抱有一丝期待。
叶添朝她走来,知夏猛然别开眼,叶添眼眸如月,眼底仿佛藏有一泓清潭,眉眼微翘,笑问她:“打算带他走?”
“嗯,”知夏用余光看瞄了几眼他手中的剑,和从阳相似的名字,器灵之间熟稔的气息,虽外观不同,但她觉得那就是雪饮的另外一半,她思索一番,指着手中剑,故意答道,“他求我,没办法!”
从阳剑 !
这不是秘密吗?
他不要面子的吗?
从影剑 ?
也太丢人了吧!
想当年他们也曾扬名天下,现如今出个剑冢还要靠求。
感受到两把剑的异动,知夏挑眉,叶添垂眸看着眼手中剑,或许是察觉到她对从影剑的好奇:“你好像对我手中剑格外感兴趣?”
知夏只装作不知,烂漫道:“他们一个叫从阳剑,一个叫从影剑,有些好奇罢了。”
叶添嘴角牵笑,面色未改:“你怎知他叫从影剑?”
知夏神色自若。
心道这人果然戒心十足,心思也足够缜密。
“他说的”,她眼底满是坦然,扬了扬手中剑,“说你手中的剑叫从影。”
剑灵之间本就有各类羁绊,叶添不加怀疑。
只剩下从阳剑和从影剑目目相觑。
从影剑:好你个从阳大嘴巴!
从阳剑:与我无关!
“能借我看看吗?”知夏主动询问。
有些事,她要亲自确认过,方能相信。
叶添也大方,递过手中剑给她,知夏接过,握过剑柄,想要拔剑出鞘,叶添伸手:“从影认过主,你拔不…”
他话音未落,剑已半柄出稍,知夏滞住,不知所措地看着叶添。
知夏觉得自己好似暴露了什么。
剑灵双生,从影、从阳本就是一对。
无所谓谁认主,都能拔剑。
她知道,可别人未必会知。
她借机打量手中剑,已和雪饮无半点相像,刀薄如纸,通体漆黑,锋刃出寒光闪闪,不过瞧了几眼,出鞘的剑,“嗖”的回鞘。
再拔,纹丝不动。
挺有眼见的剑。
至少比从阳聪明。
剑里没有妖力。
确认过这点后,她把剑递还给叶添,一旁观察许久的谢青辞不解地问:“知夏…你…,”他语气犹豫,“刚刚是拔出从影剑了吗?”
“没有,”她会承认吗?她能承认吗?当然不能,她理直气壮,“递给我时,剑已出鞘。”
得了解释的谢青辞不再追问。
叶添若有所思地盯着知夏递过来的剑。
剑是怎样递给她的,他心知肚明。
眼前的少女,能拔剑。
她拔剑利落,没有丝毫犹豫,反倒是他出声后才有了忌讳。
从影剑的来历,师门讳莫如深。
他自不便多问。
甚至于从影剑认主都只是意外。
他抬眸看向知夏,少女状似无意拍了拍身上落的细尘:“走吧,耽误太久了。”
禁地的时间无法通过日头判断,走进来花费不少功夫,在禁地呆的时间比想象的久了。
谢青辞顺着她的话道:“是的,既已取剑,速速离开禁地为好。”
自禁地而出,因他们来而喧闹一时的剑冢回归寂寥,那是一种没有生命的静。
回头凝视,知夏捏着剑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泛白。
那一处是孤丘青冢,埋着昔人过往,沧海桑田。
自剑冢而出,路过夜之幽谷,几人等了片刻,熠熠流萤火不再出现。
知夏先问:“回去的路上没有萤虫引路吗?”
谢青辞往幽谷里瞧了几眼:“或是没有。”
“那我们,”知夏跟着往漆黑的幽谷中看过去,“还要进吗?”
谢青辞先行一步,语气肯定:“定然要入的,不然无法出禁地,”他眉头微蹙,“萤火未引路,我们或是误了出禁地时分。”
“应当没有。”先前未开口的叶添出声。
知夏诧异:“你怎么知道?”
叶添言简意赅:“我带了沙钟,记了时辰。”他自乾坤袋中掏出时钟,瞧了瞧,“我们时间不多了。”
三人踏入黑暗中,五感尽失,没人说话,除了漆黑还有静谧,走了许久也不见尽头。
知夏走在两人中间,叶添在前,谢青辞在后,蓦的叶添顿住步子,知夏脸砸向他的背,她抬手揉了揉额头,闷声闷气问:“怎么了?”
黑暗里感觉不到叶添的气息,他的声音也模糊不清,知夏听朦胧,叶添又说了遍,这一次灵力传音,声音清晰落入两人耳中:“我们或许进的不是夜之幽谷。”
“何出此言?”谢青辞问。
“来时幽谷过了那个岔路便可出谷,但我们刚走过那个路口,前方的路依旧没有尽头。”
知夏隐在黑暗中不语。
她惊讶于谢添的警觉,入禁地后,她故意落在两人身后,不止为记下周遭景物,她凝血画了几只雀,注入了一丝神识,入剑冢后,操控雀食了萤虫。
入幽谷后,她用豆蔻的能力,镜像做出了个毫无二致的夜之幽谷链在岔路口,他们现在处的地方,是她照着记忆画出来的幻景。
为封两人五感,幻景里注入了大量灵力,施暗布雾。
原本是借此拖住两人,再暗中掉队离开。
可叶添发现得太快了。
很快,知夏决定放弃在此处拖住两人。
她开口问:“那我们现在要绕回路口吗?”
“不,”叶添语气里难得的认真,他顿会,似在辨认,过了会才道,“这谷里有妖气!”
话音落,身后的谢青辞剑已出鞘,做抵御状。
他的五感七觉竟然没有受影响?
知夏来不及多想,暗中辨认,确如叶添所说,空气里萦绕着淡淡妖气。
又或者说是妖力操控的傀儡人。
操控人用妖力凝聚成线,细而难断的灵线将意念和力量传递给傀儡,进而操控傀儡的一举一动。
黑暗里,五感模糊的修行人只能隐约辨认傀儡方位,但叶添不同,他很快开口:“东南方,正北方,西南方,东北方,分别一个,两个,两个,三个。”
他在黑暗里速度很快,疾步奔往西南方去,只留下一句:“西南方和东北方我解决,青辞你往正北和东南方向去。”
没被安排的知夏站在原地,一个结界落在自己身上。
她的视线在黑暗里望向叶添的背影。
在他眼中她好像是需要保护的那个。
她唇边牵起一抹冷笑,收回目光,眸光犀利地盯着黑暗中朝她而来的傀儡。
当机立断斩断操控傀儡的念线,以自己的灵力牵住傀儡,在她的幻景里,她的五感不受影响。
幽暗中,她看清袭来的傀儡。
是妖。
是被吸干妖力已死去的妖,
没有生命的妖瞪着一双眼,眼前似是看到什么景象,瞳仁里满是恐慌。
傀儡不知是何人操控,是意外,知夏无暇思考。
不管何种意外,她能为之所用便是好事。
她以灵力自外破开叶添布下的结界,然后任由傀儡制住她,她跌落倒地,在黑暗中惊呼一声:“啊。”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血腥。
为了演得更像,她给自己划了几道伤痕。
傀儡胁迫她自谢青辞身旁而过,刮起一阵风,谢青辞剑御傀儡的攻击,扭头大喊了句:“知夏!”
叶添往声音来处看了眼,瞬间剑气滔天,东北方“咚、咚”两声,两个傀儡应声倒地。
恍惚间,知夏看清了那双眸子。
眼底含着担忧。
等傀儡带她走远,她双手掐诀灵力注入幻景,幽谷里黑雾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