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泽伤了,消息倒过好几手,传到知夏耳朵里,只余一句:晋泽师兄病了,怕是要修养好段时间。
少了找茬的人,知夏生活更加闲适。
闲适却也无味。
内门除开基础课程,掌门弟子均由三大掌门亲自教习,司珏依旧行踪不定,那日昙花一现,再未出现。
知夏这几日趁闲摸清正青地势。
正青峰巍峨挺拔,大小几座峰连绵,山脚设殿供奉香火。
幽深竹林隔绝前殿与山阴,竹林内布满大小阵法,以防迷路香客误闯。
穿过竹林,先是外门地界,越过一座矮峰,方入内门界限。
正青三大掌门各掌一宗。
司珏掌管阙云宗,本人与其弟子住凌霄阁。
凌霄阁位于青峰西边,自西再深是正青禁地。
偌大的凌霄,她独居东侧一隅。
司珏脾性古怪,凌霄阁人迹罕至,更别说她这一隅小屋。
知夏在屋内习禁术。
该学的秘术都已掌握,余下那些有损身子的,她先前搁置。
如今拿出来学,一是因为她实在无聊。
别人有掌门教习,同宗切磋,但她没有。
另外则是,她这间屋子,实在是…太破了,她得添置些器具。
宗门没人会主动送,所以她得靠自己。
她今日练的是血墨门绘影术。
血墨门修墨灵心法,凝血成墨,以达绘物成真。
需要的不止有大量灵力,还有念力,她随意给屋里绘了张桌。
她花费大量精力练习,自然不只为了绘物成真。
给房间添置几件物件后,她识海里浮现出一本禁术秘籍。
接下来的,才是她真正的要练的。
成墨不仅可以绘物,还可一击毙命。
墨泣,撒墨炼物,墨点积累到一定程度,可用墨点炼造当下所需武器。
墨迷,以墨为障,在周身制造一片迷域,困其对手的同时,陷入缓速状态。
血墨杀,以血为墨,凝成自身幻影,辅以墨泣、墨迷,可在远距离、短时间内击溃对手。
这几个禁术杀伤力强悍,用墨痕增伤,除开修为,对气血需求巨大。
知夏凝出一点墨,看着它在指尖越变越大,以念力操控墨的形态,炼成条墨链置于掌心。
悬挂于屋檐下的铃铛,清脆晃动,她分出灵力出屋,探知屋外气息。
有人?
又不似有。
太轻了,那气息融进周身万物。
几乎辨不出来。
宗门内能敛息到此境界的应不多。
这并非刻意敛息,而是修为已抵大乘。
司珏?
他回来了?
思绪万千间,指尖凝好的墨痕骤变,蹿出半簇指尖焰,焰火往上蹿了两下,倏的灭了。
她蒲坐在矮凳,脸色苍白,肩垮了大半,恍惚地看着指尖,此刻心情很不好。
拼了大半气血,结果功亏一篑。
换做谁,也难高兴。
叶添推门进来,看到的便是她郁闷不乐的模样。
知夏连头都懒得抬。
她盘算着,下次是不是应该结个结界。
细来想想,似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
一只白皙匀称的手停在她眼下,腕间一翻,焰火跃于指尖,从左至右,依次绽放。
知夏撇嘴,别开眼。
谁还不知道结个焰火了。
如此简单的咒法!
她是瞬间改咒,迫不得己。
“凝息止气,以息唤焰,”他嗓音低沉,“试试看。”
试什么试!
有什么好试的!
结一个给你看!!
知夏掐诀,气血失了大半,骤然改咒,灵力耗费太大,指尖焰燃是燃了,转瞬即逝,扑腾了一下,灭了。
她瞪圆眼睛!
什么鬼!!
真的基本的咒法!
“静心,再来。”叶添见她未成功,“气息下沉,不要浮躁。”
知夏敷衍了事,光只做了个样子,一副颓靡的模样,光润的指尖洁白如玉。
叶添瞧他这般模样,轻点她额头,只道:“专心些。”
原本散漫的人,对待修炼有种不一般的认真。
知夏盘着腿放下,手伏在桌上,下巴搁在手背上,头微仰:“没力气了!”她说的倒也是事实,她随意找了个借口,“饿了。”
她破罐子破摔。
这么简单的法术,有什么练的。
不练!
她的借口离谱却真诚,叶添微愣。
低头看了看趴着的人,小脸惨白,唇延没有一丝血色。
解下挂在腰间的乾坤袋,知夏瞬间眼睛亮了,头猛地抬起,满脸期待。
叶添从里头拿出块马蹄糕,知夏眼里的失望转瞬即逝,不是灵药,就是块糕点而已。
她不接,叶添默默勾了下唇,惑道:“加了灵草的。”
知夏蓦地接过,生怕他反悔,她一口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你怎么身上时时刻刻都带着灵药和吃食?”
随意的一句提问,叶添眼里的笑意消失,眼眸幽深,看不出情绪。
知夏咽下马蹄糕,灵草带来的轻盈蔓延全身,果然叶添的好东西就是不少,她见叶添情绪不对,忙道,“我就随口一问,不答也没事。”
她才不是多管闲事的妖。
叶添回过神,恢复往日神态,随意道:“习惯罢了。”
知夏舔舔唇,没吃够,她眼巴巴地看着乾坤袋。
真是个好习惯。
叶添:“走吧。”
她跟着起身,问:“去哪。”
“你不是饿了,”他转过半个身子,“去食斋。”
知夏满心惦记着那点灵药,跟着去了。
她这是第一次踏入食斋,饿了不过是个幌子。
她采日月之灵,食露水,加之吐纳,十天半月不食也无事。
食斋位于内外门交隔的矮峰上,是为数不多内外门弟子有交集的地方。
但掌门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因此亲传弟子甚少踏入此地。
叶添虽入内门,并未拜入哪位掌门或堂主门外,食斋来得次数多,和食斋的膳夫混得很熟。
知夏坐在八仙桌旁,左看看,右瞧瞧,觉得新鲜。
食斋的人都是生面孔,她没见过的,有人瞧见她一人坐在这,主动攀谈:“师姐一人来吃饭吗?这个点,怕是没有什么吃食了,下次可以早些来。”
知夏能感觉到她并无怀意,甚至是带着好心的,虽然还不知道下次来食斋是什么时候,但她柔声回答:“知道了。”
有人似乎认出她,骤然围上来问:“你是知夏吗?这次内门校考进步最大的师姐吗?”
外门的弟子,对待比自己强的内门师姐,满心倾慕。
这样的情形,知夏是第一次见。
她有些招架不住。
“师姐,你真的很厉害。”
“你是我的榜样。”
“下个月内门武试小考加油!”
几个人围着她,你一言我一语,知夏偶尔回答几句.
到了最后,她也不知道该说些啥,武试她并无太大意愿去争。
若是打得太过了,惹了司珏的关注,于她不益。
司珏此人,她一时半会摸不透。
他带她上山,她刚七岁,那时的她无父无母,是个乞儿。
儿时记忆在脑海里模糊不堪,或许是刻意遗忘,只依稀记得有个温柔的女性,抚摸过她的脸,望向她的眼里情绪复杂。
后来,这个女人再也没出现过。
一个半妖,被人遗弃很正常。
可封印是谁下的?
应当不是司珏。
若是知道她是要半妖,他根本不会带她上山,大可一剑刺死。
名门仙家对待妖是没有感情可言的。
打扰到你吃饭了,我们就先走了。”
或许是见知夏半晌不开口,几人道别,匆匆离开。
知夏双手置于八仙桌上伸直,轻轻拍着桌子。
现在似乎也不能打得太差,不然好像有些丢人。
叶添端了两盘吃食摆在她面前,她拿起筷子,捡自己喜欢的往嘴里送,都没说话。
过了会,叶添放下筷子,开口:“你剑术如何?”
知夏回忆了一会,想起过去武考,被人追着打的画面,如实回答:“一般。”
“若是剑招一般,要想在小考取得好成绩,得在心法上下功夫,配合风身法和火身法可以打出分身的剑术,你现在开始练习,一个月后,至少可达剑雨。”
他见知夏兴致不高,又问,“水、火、雷,你主修弱水诀?”
知夏拨菜的筷子顿了下,她心思几转,收敛情绪,小声道,“都没修。”
叶添感到诧异,眉头蹙起:“竟是都没修?”
知夏发现此人只要谈到修炼,总会下意识认真。
她来了兴味,放下筷子,脑海里回忆过去那种怯弱的模样,低下头开口:“没人教,灵脉断了,学了也无用。”
叶添半歇没出声。
等待回复的知夏先沉不住气,抬眸窥他面色。
只见他伸手,知夏立刻掐咒,将部分灵脉封进妖脉的封印中。
做戏要做足,她灵脉尽失这事,内门人尽皆知。
叶添不知,大概是入门晚,也没人会主动提及她这个“废人”。
既要参加武试,断了的灵脉重塑总得交待。
眼前人是个突破口。
叶添面带愧意地开口:“抱歉,我不是有意为之。”
知夏眼底泛起迷惑。
这句抱歉意在何处。
很快,她心底漫过窃喜。
成功了。
有了愧疚,后续的事,便是水到渠成。
修复的灵脉不用费尽心思编借口,只需全然推到眼前人身上就好。
叶添看着眼前的少女眼底从失落到喜悦,心底酸胀,他先前的指点,想必在她眼里只是炫耀:“我不该提及你结印有误,剑术不佳。”
他没错过她眸里的疑惑。
她好像习惯不公,一句道歉,她竟会困惑。
他救知夏有自己的私心,他对向来自信,随手救一命而已,喂过灵药后,他确保她能活,对她并无太多关心,因此不曾把过她的脉。
这会他才知道,眼前的少女为何在雪地里踉跄,也知道了她为何结不起简单的印,明白了晋泽为什么对接下来的武试势在必得。
再后来的很多事,他都是冷眼旁观,甚至是往火堆里添了把柴的。
愧疚自心底腾然而生,他迟疑片刻:“灵脉我可以帮你重塑,这个不难,针灸辅以灵药一周便可。”
知夏:“还要扎针吗?”
“只用灵药也可以,”叶添看她畏怯的模样,终还是允了她,无非就是他麻烦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