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夏用叶添给的灵药养好身子,看着平平无奇的药丸,效果极佳。
她改了封印,重塑经脉,废了的灵脉回来了,且周身运行通畅,手足无措逃窜这事,绝无可能再发生。
有关暗影门的消息一时半会无从得知,她贸然解除封印,改修妖脉无用。
妖力自是要寻,缓急不在一时,眼下情形,留在正青宫居然成了首选。
好在上一世灭十二大门派时,她搜罗不少人修秘籍,但她上一世修妖力,这些于她无用,翻过之后就没了下文。
现在这具身子倒也可以用用,无人问津的好处在此刻尽显,修炼时无需避讳。
半妖两界不容,地位低下,但体质特殊,若身体能承住,可人修,也可妖修,是少有能修两脉的载体,这点鲜有人知。
妖界不似人界讲究秩序,吸食他妖力是增长修为最快的方法,妖生来多好战,人修的那份苦,无妖愿捱。
相较于妖修追求妖力,人修侧重在强体魄,增气韵,精神不灭可永存。
也好,尝试一条全新的修炼路,算是种挑战。
几日后,她灵力充沛不少,三指掐诀,幻出一枝海棠,插入屋后的泥地,随着埋进去的还有谢青辞给的那瓶灵药。
海棠化苗,生在不属于它的冬日,知夏抿唇凝视海棠幼苗。
她无意占据她人的身体,可天道偏要她重来一次,好生讽刺,既成定局,无需徒生多余情绪。
再来一次又如何?她从不悔。
这条未知的路,她只会更强,又何需惧?
她双手结印,生出结界落在海棠上,转身径直朝藏书阁走去。
看管藏书阁的师兄对她称得上友善,和她有过不少照面,见她孤身一人而来,习以为常,颔首点头,算是打招呼。
知夏一改往日畏怯模样,朝他笑笑,那张宽严的脸有了片刻失神。
按理来说,藏书阁师兄待她也不算坏,怎就只有谢青辞成了她生命中的微光呢?
她回头又瞧了眼门口,看到师兄板正严肃的杵在门口,活像守在府邸门口的石狮子,再想想谢青辞那张俊脸。
凡事最怕对比,知夏眉梢轻抽,她大概知道原因了。
都说妖爱美人,人不也一样吗?
藏书阁共三层,知夏在第一层转了会,随意看了几眼,多是些剑道理论、实战及札记。
这是过去她呆得最多的地方,但知夏兴致索然,若她没记错,暗影门的鬼影远踪追剑,专克以气运剑,看这些流于表象的书,不如让她跟暗影门打上两场。
固然上一世她本身存了死意,明面上的仇还是得报的吧?
想到暗影门,联想起封在双刃里的妖力,知夏头疼,决定上楼看看,有没有相关书籍记载。
思量间,门口传来道“呀”的女声,她没停顿,头也不回地往上走,身后的人似乎认出她,语气不善地喊住她:“你这个废物怎么也在藏书阁,莫不是为了明日的小考临时抱佛脚…”
他话里嘲弄,听得知夏不悦,她顿住身子回头,门口站着俩人,最开始诧异声是尤灵珞发出,戏笑之人则是二掌门灵运鹏的弟子晋泽。
好巧不巧,知夏灵脉尽失和此人脱不了干系。
正青宫每三个月一次文考,一次武考,每年一次大考。
逢大考,内门弟子经过抽签,俩俩组合进入试炼塔,通过考验时间越短得分最高。
几月前大考,知夏和晋泽一组,晋泽脾性尖利,他打心眼里轻视知夏,刚打开签就满脸鄙夷,知夏手足无措跟在他身后。
试炼塔前五层为试炼层,顶层由夔牛镇守,考试只需要破除前五层幻境就算通过。
进塔后,晋泽对她不闻不问,知夏灵力弱,跟不上他的进度,他不耐,抛下知夏,一人独行,知夏独自磕磕绊绊上了五层,也寻着晋泽的身影。
晋泽的尖叫从顶层传来,她怕他出事,咬牙结印登顶。
夔牛是神兽,天性暴躁易怒,勇猛蠢悍,见有人无闯,发动血之印记,知夏灵脉本就不稳,闯五层试炼塔已经耗费她所有灵力,这一击,她没能避开。
夔牛的攻击引起他人注意,她浑身是血的被人抬了出来,而晋泽早就完成试炼出塔,瞧见她奄奄一息也无愧疚。
事后本要责罚,灵运鹏护犊子,司珏不出头,再加上晋泽一口咬定是知夏乱走,突遭不幸,这件事不了了之。
如今再碰上,知夏想着,是断他一只手呢,还是瘸他一条腿?
“上次小考倒数第一,出成绩见你哭得伤心,这是怎么?发现哭没用,打算恶补吗?这是你想补成绩就能上去的吗?”见知夏不开口接茬,晋泽再次开口嘲笑,“干脆明天别去小考了,直接自离师门吧,就你这点天赋,要我我都觉得丢人!”
“晋泽,”谢青辞的声音从由远到近,“你说得太过分了。”他声音不大,暗藏警告之意。
原本在一旁看戏的灵尤珞见谢青辞开口帮腔知夏,道:“晋泽师兄也没说错啊!成绩也不是一时半会能提高的,这么多年,她一直是倒数,也不知道三掌门为何会选中这样资质平平的人。
知夏见他们雌唱雄和,好似多年前见过的皮影戏,愣是没舍得开口打断他们,看得津津有味。
谢青辞:“够了,大家都是同门,”他望向知夏,犹豫片刻,又问道,“你伤好些了吗?”
“师兄,”灵尤珞不满谢青辞对知夏的态度,开口打断,“看她精神抖擞,当然好全了,”她不悦地嘟了嘟,小声道,“也不看给了多少灵药,真是浪费!”
晋泽见灵尤珞的注意力集中在谢青辞身上,主动搭话:“你们给她送灵药了吗?”
灵尤珞昂首,骄横道:“关你什么事。”
落了面子的晋泽面色不忿,一闪而过,很快又换上讨好的嘴脸:“是,是,是,怪我不怪多问。”
知夏看着这几个人,隐约有些头绪,但不能完全看懂,只觉得他们几个表情丰富,比戏台子上的表演还精彩。
晋泽察觉到知夏一直沉默不语,朝她开口:“喂,废物,你是连话都不敢说了吗?你不会明天真不敢参加考试吧?”
知夏是个不避战的人,答道:“自然是要参加的。”
晋泽耻笑:“然后又考倒数第一?”
“如果我这次不是倒数第一呢?”知夏柔声回答。
“倒数第二和倒数第一有什么区别吗?”
“我会超过你的,”知夏记得他成绩中等,似乎没啥挑战难度,又指着尤灵珞,“还有你,”手指移到谢青辞身上,“以及你。”
反正都要下战书了,挑软柿子捏有什么意思,一起踩!
谁都没有料到一贯怯懦的知夏敢说这样的话。
灵尤珞最先反驳:“你别不是傻了吧。”
谢青辞不语。
晋泽:“吹牛谁不会,”他指了指谢青辞,“你知道这是第几名吗?”
知夏随口答:“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她漫不经心的态度,眼底的轻视,挑起晋泽的脾性,他大声说道:“很好,记住你说的话,如果这次你没有考过我们三个,你就自离师门如何?”
“好。”知夏站在那,她声音细气轻柔如,但语气坚定,如凌霜傲雪,。
“知夏…”谢青辞脸上的神情担忧,“不如...”
“还有事吗?”知夏打断他的话,语气轻慢,“没事我就上楼了!”
几个人没见过这般狂妄的知夏,他们记忆里的知夏永远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出。
“你不温书吗?”谢青辞往前一步,问道。
知夏摆摆手,“不必。”直接上楼。
正青宫的小考能考些啥?无非就是书本上的基础知识。
为了灭这些仙门,她可是把这些门派查了个底朝天。
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相较于这些微枝末节,她更关心这百年来,到底发生了哪些改变。
藏书阁三楼,摆的都是些地方卷帙、门派古籍和人物传记等,所谓杂书都在三楼。
知夏抽出本《九州记事》翻看。
原本天下十二州如今只余九州四海,二十四大仙门知夏灭了十二,按理来说应余十二,但如今仅存八门。
八大仙门以四家为先。
北青州正青宫,正阳剑意,独步一时;
南荆州无极剑宗,藏剑不漏,避世不出;
东扬州雾卦观,万变咒诀,暗藏锋芒;
西梁州翎虞山庄,百步穿杨,一箭无双。
八大仙门,正青宫后来者居上,自百年前初露锋芒,如今不过百年,已隐隐有八大门派之首的意味。
无极剑宗诞生在知夏死后第二年,杜门晦迹多年,随门下弟子齐铭纯入世,虽名声鹊起,仍踪迹难寻。
过去的千机营、莲蒂堂、巫歌谷、霓云仙居也都在。
但暗影门没了?
她灭的???
知夏看到那行‘妖王灭暗影满门,神器雪饮双刃落入妖界’,她怒了,书“啪”地甩回架上,激起浮尘。
欺负死了的妖不能说话吗?
真是什么泥点都往她身上甩,什么污水都往她头上倒!
要不要脸了!!!
当年她就该咬咬牙,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她要把这本书扯了,丢进泔水桶!!
知夏刚伸手,暗处传来道声音叫住她:“喂。”
她手快,书藏入宽袖,扭头面不改色地说:“怎么?”
素日没人的藏书阁,今日热闹得可以凑桌麻雀牌,也是奇了。
叶添躺在书架深处的长凳上,双手叠在脑后,脸盖着本翻开的书,左腿屈着,右腿懒散的搭在左腿上,声音从书下传来。
听到知夏的回答,他拈开遮光的书,坐起靠着墙,食指曲起撑头,睡眼惺松地打了个哈欠,瞥了眼她漏了一角书页的衣袖,嘴角露出丝不易察觉的笑,“你还真答应他们,万一输了怎么办?”
“要你管?”知夏气还未消,无意纠结他偷听一事。
她像只炸毛的小猫,叶添瞧着有趣,忍不住逗弄,“那你要不要试试,也赢过我?”
知夏瞠目,这人有毛病吧?
他和她认识吗?有仇吗?
她报旧仇宿怨,他横铲一脚,妖也是讲究债各有主好吧!
她才不要打无准备之仗!
更何况,她这么讲公平的妖,自是不能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