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记得唐糖说过，张妈是从小陪她长大的人。
那张妈应该知道唐糖不少事情。
他想不明白，一个脸上只会笑的小女孩，是怎么变成了如今的样子。
敏感，脆弱，不愿与人亲近，遇见事情下意识地想暴力处理。
张妈深深地凝视了他片刻。
江末来了这么多次，这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半晌，她张了张嘴，语气已经有些肯定：“你以前认识唐糖。”
江末温和的笑了笑，微微低头：“小时候曾见过几次，初中也有一面之缘。”
张妈没回答他，他继续说：“她从初中就开始变了。”
他初中见到她的时候，唐糖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到现在高中，经过一个月的接触，他极力向她靠近，却总像隔着一道鸿沟。
静静听他说完，张妈的声音有些疲惫，她叹了口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她初中出了点事情，这件事，是我们所有人对不起她。”
那时没有顾忌到她的情绪，所有人都只在意眼前，而没有人去在意，那个小姑娘在学校遭遇着什么。
等所有事情落幕，倏地反应过来，唐糖已经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张妈并没有多说的意思，江末也自知不该多问。
他感激地鞠了个躬：“我知道了，谢谢您。”
张妈看着他，她因年老而有些浑浊的眼睛不像曾经那般有神，而江末的眼底却满是少年的坚毅。
“我会把她从深渊里拉出来。”他这么保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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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睡醒下楼，意料中地看见江末在沙发上坐着。
他正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松软的沙发陷下去一块，长长的睫毛垂着，细落分明。他手上拿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依稀能看到书后那花里胡哨的封面。
再次感叹了一遍江末的神颜，后知后觉她才发现。
这封面看着有点眼熟。
怎么那么像她小学时候买的言情小说？
《霸道总裁爱上我》《冷血公主与邪魅殿下》这一类别的。
唐糖眼皮子痉挛似地跳了一下，几乎不带犹豫地冲下去，拖鞋在地板上踩出“哒哒哒”的声响。
走近一看，还真他妈是。
唐糖脸上有点红，一把抽走江末手里的书，不满地冲他嚷嚷：“你怎么能随便拿别人的书？”
这都多少年前买的了！她都多少年没看了！
江末眉毛挑了挑，细长的睫毛轻轻煽动了几下，他指了指她手里的书，调笑着道：“这不是你放在桌子上的？”
“我哪有……”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唐糖突然想起来了。
她昨天晚上在整理这档言情小说，理出来全放在一个箱子里。
那个箱子好像放在……唐糖看向桌子边，木色纸制箱子静静地立在那里。
迎面第一本就是《xx公主》
唐糖：“……”
短暂的沉默过后。
她僵硬地转过头，对上江末似笑非笑的眼神，和他那微勾的唇角。
从来没有如此的想挖个地洞把自己埋进去的冲动。
“哈哈哈哈不是……”她开始打哈哈，准备找个人当垫背的，眼神止不住地往天花板上飘：“这是乔楠寄放在我这的，我给她保管着。”
下意识地说完，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她凭什么要跟江末解释啊？
哪个小姑娘没个年少轻狂，没看过几本玛丽苏小说？
这有什么好羞耻的！
唐糖一下就有了底气，把书抱在怀里，挺着小身板，毫不畏惧地和江末对视。
对视了几秒，江末弯着唇，轻轻笑了声。
坐起身，伸手想从唐糖怀里抽出那本书，言语里都是依稀的笑意：“既然是乔楠的，那你介不介意给我看看？”
这怎么行？
唐糖死死地抱着书，小脸红红的，腮帮子鼓起来像只河豚：“我，介，意。乔楠会说我的。”
会说个屁，乔楠要知道她家里有这种书，八成也得笑她半天。
江末眉眼弯起来，轻轻哦了声，又重新靠回沙发里，吊儿郎当地：“好，你不给我看，我周一去学校自己问乔楠借。”
没想到他会来这出，唐糖愣了下。
问乔楠借个屁！乔楠压根不知道这事儿。
唐糖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圈，神情有些纠结，默默地把怀里的书给他，别开脸：“算了，你还是别麻烦乔楠了，你想看就给你看吧。”
**
江末懒洋洋地靠在沙发里，脚底下趴着两条狗，一人两狗的情景非常和谐。
就是他手里那本花里胡哨的书，唐糖看得实在是碍眼。
“你看完没？”她清了清嗓子，有点不耐烦。
改天肯定要把这些书扔到地下室去，唐糖在心里想着。
江末懒懒抬眼，手里慢条斯理地翻着书：“还早着呢，你急什么。”
他其实压根没把视线放书上，一直在偷偷观察唐糖的表情。
小姑娘的表情从平静到无奈到现在的面瘫脸，唐糖坐在他对面，手支着脑袋，静静看着他看书。
“真想不到你还有这癖好。”唐糖嘀咕道。
江末耳尖地听见了，慢悠悠地抬头，睨着她：“你说什么？”
唐糖飞快低头：“什么都没说。”
江末正一瞬不眨地盯着她，唐糖被盯得有点脸热。
她想张口说些什么来缓解这气氛，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从楼上传来，在寂静中显得十分突兀。
她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看都没看江末一眼，径直冲到楼上。
江末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唐糖的交际圈挺狭窄，也没几个人有她电话，她一开始还以为又是黄远恒喊她出去玩。
直到看到来电显示，她嘴角的笑容呆滞了。
她那一个月没给她来一个电话的，妈妈。
不对，好像是来了电话的，只不过她没接而已。
唐糖闭了闭眼，深呼了一口气，做足心理准备，点了接通。
“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那头的声音有些沧桑，和好不容易接通电话的喜悦。
听到久违的声音，唐糖突然全身使不上力，跌坐在地上，轻轻说了句：“妈妈，好久不见。”
“你还在怪我们吗？”那边叹息了一声。
唐糖靠着床，闻言，望了望窗外，神情有些茫然。
怪他们吗？其实也不是他们的错。
她的爸妈只是太忙没顾及到她而已，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她感觉眼眶有点热，有几滴滚烫的液体滴下来，滑落在她的脸上。
“没有，我怎么会怪你们呢。”坐在地上，她摇了摇头。
那头又叹了口气，继续说：“听张妈说，你最近认识了个男孩子？还跟他关系不错。”
唐糖茫然地眨了眨眼，她说的是江末吗？
“没有。”她否认道。
想了想，她又自嘲地笑了声，换了敬语：“您找我，就是为了问这个问题吗。”
好歹十月怀胎，最后和女儿如此疏离，纪萍十分难过：“没有，你能交到朋友我们就很开心了。”她小心翼翼地，避免触到唐糖的敏感点：“糖糖，听说你愿意养狗了？”
从母亲那里听到“狗”这个词，唐糖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她极力压着声：“是的，我想，不能一直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了。”
她听到那边的人松了口气。
听到那边传来的松气声，不知怎么的，唐糖眼里的泪意越来越克制不住，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
她有些无措，眼圈红红的，抬手想用袖子擦，却怎么擦也擦不完。
“妈妈，我觉得我挺没用的。”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现在也没好到哪去，正如她当年守不住一条狗。
“没有的事，糖糖，这件事责任在我们，不怪你。”纪萍极力安慰她，不停哄着自己的女儿，却又觉得自己没什么立场。
最后她叹息了声，说：“国庆回来趟吧，你爸说他挺想你的。你一个人和张妈在陌生的城市也挺不好过的。”
“知道了。”
纪萍挂了电话。
唐糖看着手中亮着通话记录的手机，手上力气一松，手机掉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
她茫然地坐在地上，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喉咙里的情绪无法压制，只能不住地呜咽。
江末和张妈还在楼下，她不能哭得太大声。
像这一个多月压抑的情绪随着这个电话全部倾泄出来，她哭的声音越来越大，死死抓着床单，咬着牙压抑着。
哭了会，她一只手撑着床板，极力想让自己站起来，又一屁股跌回地上。
果然不能接妈妈的电话。
不是委屈，只是无穷无尽地愧疚。
她好像该恨爸妈，为什么那时不管她，为什么那时那么忙。
又觉得没必要。
只是她自己太弱，怨不得别人。
但她现在厉害了，好像也没好到哪去。
唐糖神情恍惚了好一会儿，才艰难地撑起身，跌跌撞撞地朝着门边走。
对着镜子收拾了一下，她还特意拿粉扑了扑，确保脸上看不出哭过的痕迹。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精神一点。
唐糖走出门，刚走几步，被人一把捞进怀里。
江末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楼上，也不知道在她房间门口站了多久。
“没事了，唐糖。”他拍着她的头，低声安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