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全镇签完协议,补偿款到位,陈坊在一个月内人去?楼空。
这?个曾经古朴而生机的小镇,终要迎来衰朽破碎。万物如草木,有?荣便有?枯。
人类为?了安居乐业,赋予一块土地崭新的生命和意义,又毫不留情地将其摧毁,只为?从?中?开垦汲取更多的财富与价值。
但,也同样是?自私自利,才带来了日新月异,生生不息。
推土机大队到来的那一日,于知乐请假回了趟陈坊。
她太久没到这?里?,住公司的这?些天,风雨动荡,家人和朋友不是?没找过她,每天手机都会来上?好几?通电话,有?妈妈的,有?弟弟的,也有?张思甜的。
只是?通常接起来,寥寥几?句就挂。
她一家,已经搬去?了安置房。
弟弟从?微信上?发来了照片,说景元很厚道,房子环境不错,水电也有?保障。
耳边充斥着?突突突的机械柴油声,于知乐不顾司机阻挠的眼色,走进了弄堂。
她摘掉口罩,点了根烟。
深吸一口,她把?烟夹回手里?,信步往里?走。
还是?青砖赭瓦,一如当?年景况。
只是?,已没了人气?,门窗紧闭,有?人家敞着?的,也只是?搬徙时顺道把?门板拆了一并带走而已。
那擦肩而过蔬果贩子的三?轮车,车铃叮叮当?当?,
那炸油条的滋滋响,扑鼻而来的葱油味豆浆香,
那提着?鸟笼的鹤发老人,腰间小收音机咿呀呀地唱,
……
都成了泡影,再难触及。
于知乐停在繁花弄15号,自己家门前。
小苗圃里?,一株矮木在风中?舒展着?青叶,还不知将来的厄运。
于知乐凝眸看了片刻,拿起一旁的小铲子,把?它连根带土挖起,她只身而来,其实并不方便携带,只是?想把?这?位老朋友挪到村外田野边,空旷的地里?,祈祷它能在那里?重获新生。
刨出一株,于知乐手指头已经沾了泥,拎着?那枝干,正无处安放之时,
一只塑料袋突然被递到她眼下。
于知乐回头,见?到了一张熟悉的笑着?的脸,惊讶之余,却是?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
两人对望片刻。
男人抖抖袋子:“卖什么呆,拿着?。”
于知乐这?才醒神,接过去?,把?树根揣进袋子里?,进而才问:“景胜,你怎么过来了?”
“不知道,可能你的磁场在,我不知不觉就被吸引过来了。”景胜耸肩,回得似乎有?理有?据。
于知乐轻笑一声,不予置评。
景胜垂眼瞄瞄她手里?的小树:“喜欢就拿回去?种吧。”
他挑了两下眉:“其实被碾死也没什么,这?树好歹收到过我这?么金光闪闪的男人的拜年祝福,这?辈子也值了。”
于知乐:“?”
“我开玩笑的,”景胜笑嘻嘻,主动接过于知乐手中?的袋兜:“好脏啊,我来拿。”
他抓起她一只同样有?泥点的手,嫌弃拿远了些:“啧,你也脏。”
于知乐佯怒抽手,趁此机会,手背往他脸上?一抹,而后面不改色垂至身侧。
“于知乐!你干什么,”景胜一愣,难以置信:“你现在学坏了啊。”
于知乐语气?镇定,吐出几?个字:“给你敷天然面膜。”
“行——”景胜长长地,点了两下头,突然丢开手里?袋子,一把?圈住于知乐,使劲用自己脸瓜子胡乱蹭她同样的地方:“咱俩有?福同享。”
于知乐哭笑不得,想推开这?为?非作?歹的坏东西,但也费了一番功夫,臭小子的确好好健过身,力气?不同以往,当?刮目相看。
闹了一会,两人才静下来。
并排漫步,拉着?手,朝外走。
“你怎么过来了。”
“你磁场在这?啊。”
“……说正经的。”
“我猜到你会来。”
“真的?”
“其实是?去?你公司找你,你不在,才想到你在这?。”
“我以为?你过来监工拆迁。”
“我是?老总啊,又不是?真的拆迁大队队长……”
来到镇口,于知乐陡然一顿,望向一个方向。
景胜循着?她视线看过去?,只见?几?十个人并排立在不远处的田埂上?,黑压压一片。
聚神细辨,俨然都是?陈坊那些,没少被他尖牙利嘴羞辱过的老乡亲。
还身处这?样特殊扎心的时间场景里?。
他今天就一个人,寡不敌众。
景胜当?即想回头尿遁,结果被于知乐扯回来,“往哪跑呢?”
“我过去?不合适吧。”景胜冲那边扬下巴,示意完就扭开脸,生怕被他们认出。
“你不用过去?,就站这?。”于知乐吩咐一句,朝着?那群老者?走去?。
没出去?多远,于知乐停下了步伐。
再难向前。
因为?那群老人,突地一齐跪到了土地上?,伏身叩首。
他们年岁已高,动作?也是?徐而不急,却更显虔诚与尊敬,歉意和感伤。
他们曾披星戴月,是?繁枝茂叶,为?这?片土地挡风避雨,也不费吹灰。
可现在,只能见?他们单薄的身体,聚在一起。眺望过去?,仿佛盘蜿的老根,要与土地葬为?一体。
风拂过,青青麦田,延绵涌动,飒飒作?响。圈圈光晕,曳在他们身后成行的雪松枝梢。
轰隆——
脑后一阵巨响,于知乐没有?回头,也不必回头了,她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几?十年来,在这?片土地上?的,所有?的信仰与记忆,所有?的悲欢与离合,所有?的喜怒与哀乐,都轰然粉碎的嚎啕如丧。
从?此,这?世上?,地图上?,不会再有?一个美不胜收桃源一般的小镇叫陈坊,导航里?也抹去?了她的妙曼身影。再过百年,连后世都遗忘。那些把?陈坊模样深入骨髓的人们,早已长眠于黄土地里?。再无人铭记,也无人提起,曾几?何时,他们也是?造物主,刻写了这?般灵秀故乡。
老人们相互扶持着?,颤颤巍巍起身。
袁校长也在当?中?,他拄着?拐杖,另一手,似乎在抹泪。
背后崩塌声不断,也许是?飞腾的粉尘,肆无忌惮钻进了她鼻腔,于知乐鼻尖变得异常酸涩。
也是?这?一刻,她的眼睛突然被一只手掌盖住。
趁她还没反应过来,手的主人已经闪到她面前,把?她拉向自己。
一道颀长黑影,严严实实遮住了之前一切,视野里?,只剩他牢不可破的躯体。
“别看了,”景胜如劝似哄的温和声音:“我们不看了。”
——
下午,于知乐去?了上?和嘉园,这?是?景元地产旗下一个专门作?为?安置房的小区。
景胜也寸步不离送她过来。
“你不上?班?”从?副驾下来,于知乐回头瞥这?条大尾巴。
景胜眼尾微垂,无辜状:“我在上?班啊。”
“你上?什么班?”
景胜认真回:“歌手于知乐的私人保镖,兼职房地产企业老总,来自己曾经负责的开发项目考察。”
他故意逗贫,于知乐才不接梗:“这?小区你起的?”
“对。”景胜举目四?望:“早知道岳父岳母小舅子住这?,应该给他们安排一间精装修。”
“你刚才说什么?”
“岳父岳母。”
“马上?进去?,”于知乐警告:“不允许这?么叫。”
“难道叫爸妈?”
“……”
“不行吗?”
“想被我踹下楼?”
“……这?儿是?电梯。”
……
到了六层,景胜突然意识到自己两手空空,不大好意思进门。
于知乐回看他一眼:“你可以不进去?。”
“那我在外面干嘛?”
“吃东西。”
“吃什么?”景胜向楼道张望:“这?附近好像没什么好吃的吧。”
“闭门羹。”
“……于知乐你他妈冷到家了。”
女人手覆上?门板:“我是?到家了。”
这?一回,景胜忍俊不禁,抽了两下鼻子:“说你冷你更来劲是?吧。”
于知乐蹙眉:“你不还是?笑了。”
“我这?是?给爱妻捧场啊,惯性动作?。”
“哦。”
于知乐叩门,没两下,就被人从?里?边打开。
是?于知安,一见?于知乐,少年一双眸子里?盛满惊喜:“姐!”
“嗯。”于知乐往里?走。
随后瞥见?景胜,他又兴冲冲唤道:“姐夫!”
于知乐皱眉,拽住这?小子后衣领:“你怎么回事?”
“不是?姐夫吗?”于知安眨巴眨巴眼。
“……”景胜停在玄关,视线随着?女人为?他拿拖鞋的手,小声:“你弟嘴巴比你甜多了。”
然后……
呼——
长吁短叹。
还好闪得快,没被拖鞋拍上?脸。
此时,妈妈也从?厨房间出来。
因为?和景胜曾有?过冲突,他又是?矜骄贵客,所以于母有?些局促不安,手不断在围裙上?边搓。
“姐,你歌真好听,我拿来当?手机铃音,还分享到班级群,让他们都在各大歌单付版权费支持你。”
坐回茶几?,于知安一边为?两人斟茶,一边像个讨喜包子一般说话。
于母在熬猪蹄汤,快好了,就拧关了小火,回到客厅,直说:“知乐你真是?好久不回来了。”
“忙。”于知乐睫毛微动,只回了一个字。
于知安狗腿子地附和:“对啊,姐姐忙着?呢。”
见?她余光都不撂给自己,于母有?些心酸:“知道你忙。”
“在公司还过得好吗?”到底担心女儿,于母又问。
于知乐回:“挺好的。”
“好呢,”身边窜出一个自信爆棚的清朗声音:“有?我在她身边呢,能不好?”
于母:“……”点头:“是?是?,劳景总费心。”
“别客气?,你们一家子怎么都这?么客气?呢。”景胜保持着?微笑:“我又不是?坏人。”
再无下文。
于母只想逃开这?方窒息之地,索性问:“我猪蹄汤刚炖好,给你们盛两碗吧。”
“好。”
“不用。”
前一个景胜,后一个于知乐。
两人互看一眼,试图统一口径:
“不用了!”
“好吧。”
于知乐一记眼刀剜回去?,景胜只得摊手无辜。
哈哈,于知安被逗得笑出声。
连于母都微微牵了下嘴角,回身去?了厨房。
僵硬的气?氛顿时得到缓释。
于母端着?两只热气?腾腾的小碗再出来时,于知乐没忙着?拿汤匙喝,而是?从?帆布包里?取出了一个文件袋。
她从?里?面抽出一张纸,递给于母:“妈,这?是?以后的赡养协议。”
于知安好奇地凑过去?。
女儿的举动总是?这?般出其不意,于母随意浏览一页,也没看清上?面字眼,只问:“这?是?做什么?”
于知乐抿唇一笑:“工作?需要,以后我可能经常不会回家,我的收入也和公司挂钩,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她措辞微妙:“我提前拟了协议,里?面有?我今后为?你们二老每年提供的赡养费金额,你可以看看,大概在中?间部分,如无意外状况,多余一分钱我都不会给,意外状况包括的内容在最后有?书写。另外就是?,这?张协议需要你或爸爸签字。”
她好似一个干练的女律师,条理清晰又疏离冷漠。
景胜也没料到,于知乐回来竟只是?为?了和自己父母划清金钱关系。
那他来了是?为?啥?帮她撑场子?
思及此,景胜挺挺胸,必须为?他家小鱼干鼓足气?势。
于母有?些怔忪,声音也浮着?:“你不是?把?房子的钱都给我们了么。”
于知乐目光透析:“也许有?用完的时候呢,”她又问:“爸爸债还了吗?”
于母点头:“放心吧。还余下不少呢。”
景胜也跟着?颔首应和,“应该的,我们景元是?良心企业,拆迁户的救世主。”
于家三?人:“……???”
“这?个协议最好今天处理好,我请假过来,就是?为?了这?个。”于知乐又说。
不是?第一次被丈夫,被儿子,被女儿这?样逼着?,于母答应了,麻木地从?围裙兜里?取出翻盖手机,揭开来,“我现在就打。”
一接通,于知乐就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于母一一陈述原委,沉默少刻,她把?手机放下,“你爸说想和你通电话。”
于知乐停顿两秒,并不犹豫地接过去?:“喂。”
她没有?叫爸。
那头,于中?海的声音不比之前那般浑浊,清爽了许多。也许没了债务的牵扯和倾轧,他也终于重见?天日,落得轻松。
“把?协议退回去?,不需要。”这?是?他开口的第一句。
于知乐一愣,回:“不签那就没赡养费了。”
“我们不用,”于父字句铿锵,不带分毫哀叹妥协的意味:“我知道,你现在硬气?了,我管不了你。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我晓得你在担心什么,那我就把?话放这?,家里?不需要你钱了,我们不会再管你要钱。”
于父轻哼:“你别忘了,你到底是?我生的,你的自尊心,有?部分也遗传的我。”
……
通话结束,于知乐把?手机还了回去?,面色发冷。
她发现,这?个她恨了也烦了,和她针锋相对二十多年的老人,终究是?想在临别前扳回一城,并且他也做到了。
为?这?个家,疲于奔命十年,她终于摆脱枷锁,得以跃至高台。
她以为?,她能够俯瞰曾经一次次压垮自己意志,折磨自己精神的父亲,看他变得像蚂蚁一样渺小,像火柴人一般可笑。
可是?,没有?,
她把?双手圈在唇边,试图朝低处的父亲呐喊,挑衅:来啊,你还打得到我吗——
但这?个老人不置一词,负手离去?。
他麻利地扭转战局,让他从?“将被抛弃者?”,瞬时成为?先放弃她、掌控主动权的一方。
血缘和基因真可怕啊,也许,或许,她真的要感谢她父亲。
没有?他的传承与激发,她身体里?也许不会有?这?么多强硬的自尊心的因子在灼烧,聚拢出熊熊烈火,足以使她升华重生。
“爸爸说不要。”于知乐看向她的母亲。
“我知道,他和我说了,”于母大概已经控制不住眼角那些瑟瑟的心酸和萧索,只得垂眸,把?那张协议书推回来:“知乐,我们真的不需要,你过你的去?吧。”
于母凝视着?于知乐,眼底有?水光烁动。
她像要把?一生的负撼和悻悻都寄希望到这?个女孩身上?,期冀她活出她这?一生都不敢想象的样子:
“知乐,我的女儿,好好活,好好过。”
——
从?上?和嘉园回去?前,于知乐和景胜二人,还意外撞见?刚从?超市回来的张思甜。
两位旧友,分别许久,再见?也并不生疏。
一起去?喝了杯下午茶,谈天说地。景胜反倒成了亮闪闪的大灯泡。
其实,大概一个多月前,于知乐就弃股把?烘焙坊的所有?权都免费转交给了张思甜。
张思甜自然是?不允,到拗不过友人的固执。
所以她前阵子在网上?出事后,张思甜用本应属于于知乐的那部分收入,拿去?买水军,在严安评论里?竭尽所能地拆他伪装,揭穿假象。
而于知乐也猜出了是?她,在严安找她的第二天,就得到了与自己猜测完全一致的答案。
她及时制止了张思甜,后者?也很听话,从?此作?罢,再没黑过严安。
所谓心有?灵犀,都是?二十多年积淀下来的厚谊。
虽然之中?曾有?过矛盾分歧,但我这?一生最放不下的朋友,依旧只有?你。
得知此事的景胜,各种表扬赞叹,声称必须给张思甜颁个中?国好闺蜜奖。
下一秒又气?急败坏,我靠我还不知道居然是?那个唱民?谣的甩了于知乐??他眼瞎??
继而侥幸道,还好他眼瞎,我的小鱼干才能认识我,属于我。
两个女人:……
——
当?晚,于知乐没回公司宿舍。
她直接去?了景胜那里?过夜,两人一进屋就开始亲,缠绵地舌吻,窒息到致命。
零落的衣衫在地毯上?绵延一路……
卧室并未开灯,只有?交叠的躯体,在凌乱褥间,影影绰绰晃动着?……
于知乐坐他身上?,景胜起初只是?微叹,直至女人伏下去?,故意吮咬,舔弄着?他清晰的喉结轮廓,他才无法忍耐地哼出了声。
他们又在这?种交融中?找到了对彼此的需要与慰藉。
……
……
事后,景胜把?于知乐搂在怀里?,手指在她滑腻的臀线,腰窝,背脊上?随意游走,爱不释手,最后摸到她头发,从?此长久地埋在那儿。
抚摸了会,景胜没来由想到了林岳说过的那个大草原,不禁感叹:“你是?个屁的野马,我才是?一匹野马。”
“被我骑得舒服么。”于知乐风轻云淡问。
景胜:“???”他怎么觉得这?句话在挑战他的男性尊严。
刚要把?她捞回来再战个一场拼个你死我活分出成败胜负,女人已经披上?睡袍,一个利落的翻身下床,走向了盥洗室。
扑了个空。
算了,反正以后有?的是?机会。景胜挠挠头发,套上?家居服,回到客厅沙发。
两条腿都翘到茶几?上?,景胜拿了遥控器,刚要开电视,来了个电话。
瞄了眼名字,秦子衿。
妈呀,这?老八百年不联系他的女人怎么这?会忽然打电话过来,真不合时宜。
景胜顺手接通电话,“喂。”
“胜儿。”那边传出柔和的女音。
“干嘛……”景胜拖着?尾音,敷衍应付。
“你在干嘛?”
“我不干嘛。”
对面灵动地撒着?娇:“我想看看那于知乐,好不好嘛。”
“网上?不是?铺天盖地的都她照片吗,”景胜趿拉上?拖鞋,往厨房走:“随便搜啊。”
“我想看活的。”
“那看视频。”
“你爸也想看呢。”
“那你和景致远一起看视频,睡觉前,坐床上?,肩并肩,美滋滋,还能增进中?老年夫妻感情。”
景胜懒洋洋往外蹦着?三?字词,开了冰箱门,随手拿了瓶水。
“带过来给我们看一眼你要掉块肉?”
“这?么跟你说吧,我女朋友很忙,她现在咖位很大,”景胜嘭一下带上?冰箱门,把?于知乐说的天花乱坠仿佛明天就能进军好莱坞手颁格莱美:“不是?想见?就能见?的,懂吗?”
景胜拨了拨散乱的刘海:“人家事业心很重,特上?进,我和她提见?家长,会让她陷入高度紧张,然后东想西想,胡思乱想,严重影响她工作?心情。再说了,万一被狗仔拍到怎么办?责任你付得起吗?”
说到最后,入戏极深,似是?于知乐的贴身经纪人一般慷慨激昂。
“……”
景妈妈默然几?秒。
“她在你那?”
“你怎么知道?!”
“我听见?水声了。”
“你耳朵真灵。”
“我要挂了。”景胜回到沙发,侧头夹着?手机,拧瓶盖。
“行吧,”景妈妈沉吟着?:“那你先挂吧。”
——
于知乐从?盥洗室出来,搓着?头发,远远瞄了景胜一眼。
男人正握在沙发上?,横着?手机,笑眯眯。
“出来了啊?”他看向她。
于知乐擦着?耳朵,点头。
景胜勾勾手指:“过来过来!”
于知乐皱眉:“什么事?”
景胜咧着?嘴,眼睛里?有?小星星:“我看了个特别好玩的视频。”
于知乐走过去?,在沙发前坐定,景胜敛了笑,一只手把?手机横到她面前。悬空,定格。
什么视频?
女人定睛细看,屏幕上?,一男一女的脸,男俊女美,只是?看得出年纪稍长。
他俩同样在凑近了观察,眼神颇为?钻研。
三?个人俱是?一愣。
眨眼,眨眼,一齐眨眼。
愈发困惑。
此刻,于知乐才留意到上?边的Facetime几?个字母,
这?是?搞笑视频???
刚要发作?,景胜当?即把?手机抽回来,对着?屏幕嘴皮子耍得贼快都不带断气?地嚷嚷,
“好了好了好了看过了吧好看吧纯素颜没造型可言也这?么漂亮你们真是?赚到了爸妈晚安再见?!”
紧接着?,他掐了视频通话。
“你爸妈?”于知乐难以置信地问。
点了下头,又点了下头。
“景胜!”于知乐罕见?地不淡定,从?沙发上?弹起来:“你怎么可以这?样啊!”
男人眉宇间顿时笼上?忧愁:“我也是?被迫的,他俩只是?想看看你而已。”
“错了就是?错了,”他哐啷一下,四?仰八叉倒回沙发,作?英勇赴死状,眼睛紧闭,两瓣唇虚弱地翕动:“随便你怎么处理。”
于知乐敛睫注视他良久,气?极反笑。
她往衣帽间走,只摔下一句恶狠狠的,
“等着?。”
一会儿,于知乐回来,坐到沙发边,简洁地喝令:“起来。”
横沙发上?的男人,继续装死,坚持装死路线不动摇。
景胜左眼悄咪咪眯出一条缝,女人一动不动。但他知道,她在看自己,还看了许久。
“你不起来了?”于知乐语气?淡然:“我有?东西给你。”
“不是?拳头或者?菜刀吧。”景胜还是?有?点害怕,毕竟头一回见?于知乐如此激动。
“不是?,非危险品。”
“确定?”
“确定。”
景胜这?才小心撑起了上?身,他迅速在胸前挡了个抱枕作?盾牌防卫,好随时应对突发意外,暴力事件,未婚妻的复仇。
那挫兮兮的小样,于知乐移不开眼地端详,憋不住,会心笑了。
见?她粲然一笑,景胜心也跟着?泛软,他把?抱枕撇开:“到底什么东西啊?”
于知乐收了些笑意,把?手里?的红色盒子递过去?:“送你的。”
没来由的受宠若惊,男人大眼睛扑眨扑眨,接过去?:“送我东西干什么?还卡地亚呢,于知乐你现在混的可以啊。”
他由衷地弯着?唇,打开那盒子,看清楚里?面东西后,男人旋即怔在原地。
戒、戒指?!
还是?对戒?!
这?个平日里?,总流里?流气?,皮厚如城墙的小子,罕见?地涨红了脸。
许久不见?他面热耳赤,于知乐只觉,仿佛回到了初识那些天,那阵光景。
他的反应令她愉悦,于知乐静静地笑着?:“记得你以前和我说过,先买了戒指,才好提醒自己,定下心,要和这?个人结婚。那我也用成为?歌手后赚到的第一笔钱,买了这?对戒指,可能没什么分量,也不算贵重。只是?想告诉你,我很喜欢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
景胜有?点懵。
在于知乐面前,他可能真有?心脏病,而且无法自行调节。
比如现在,救护车氧气?罩快来啊,他跳得快要死翘翘了好吧。
他一眨不眨注视着?于知乐,她穿着?素净的衣裳,悄然坐在那里?,静美如明月光,地上?霜。
她也望着?他,仿佛在看一泊湖水,一片原野。候鸟南回,她愿意长栖在此地。
景胜放低声音,不断深呼吸,压抑着?那些快把?他心脏挤破的狂喜。
他下意识问:“你在跟我求婚?”
于知乐莞尔:“你也可以这?么认为?。”
不对啊,景胜条件反射似的,做出戒备姿势。见?于知乐始终平和,在等候。
他才取出那枚男戒,一边飞快套到自己无名指上?,一边嘟囔:“戒指我收了,但我暂时不接受你的求婚。”
于知乐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但下一刻,是?他言之凿凿的口气?:“求婚,是?男人该做的事情。”
于知乐轻哼了胜,只想笑。
景胜瞥了眼那枚女戒,嘀嘀咕咕:“这?么素,连个钻都没有?。”
于知乐板起脸,去?捉他手,“嫌弃就还回来。”
景胜立马跳出两米远,贱兮兮笑吟吟,回望于知乐,怎么可能还回去?,剁掉他手指都不还,到死都要带进墓地里?。
——
三?个月后,于知乐收到了《在路上?》节目组的诚挚邀约。
《在路上?》是?一款公路性质的音乐节目。每一季,都会规划一条路线,途径十二个城市,有?国内,有?国外。到达某地前,节目组会提前一周在网上?公开下一次地点,放出投票,票选出人气?最高的一位当?地出生的歌手,为?Ta举办一场小型公演个唱。观众是?从?投票人当?中?随机抽取的三?百名粉丝,邀请他们免费到现场观看这?次演唱会。
由于类型独特,现场直播,与粉丝之间的互动性趣味性也极强,因而在国内收视火爆。
今年夏天,他们来到宁市。
投票活动结束,作?为?宁市高居榜首的人气?王,于知乐听从?公司安排,欣然接下通告。
于知乐那一场是?户外个唱,被安排在了宁市的汀洲码头。
作?为?历经几?朝风雨的古都,汀洲码头现今已不再有?船舶途径和逗留,被改造为?当?地的一个古香古色的旅游景点。
是?夜,湖光缥缈,天上?的星,地上?的灯,都在水面落下了姿影。
虽然只是?一场小型演唱会,但节目组依旧布置的相当?用心。舞台是?与周边环境一致的古朴清雅。
每位特邀观众入场前,都会得到一个号牌,方便接下来节目当?中?的互动。
于知乐上?来时,歌台全黑,唯独一道清月般宁和的光辉,伴之同行。
她一袭白色棉麻及踝长衫,颈有?盘扣,乌发作?髻,俨然蒹葭伊人,自水墨中?施施而至。
停在立麦前,她先是?简单清唱了,《焉知》的前几?句。
陡然!
台上?灯光乍亮,通明如白昼,别有?洞天。
于知乐身后,一排七把?古琴,六位白衣女子,齐弹和鸣,清如玉溅。
唯独中?间一张琴空着?,于知乐走回去?,坐下,也加入其中?,素手拨弦,尽情展现自己这?几?个月来的学习成果。
再外圈,便是?由几?个扮相新潮的黑衣男人组合而成的乐队。架子鼓、贝斯、电子琴……与古琴共协奏,却丝毫不违和突兀。
雅致之中?有?激昂,现代和古典碰撞出火花,瞬间引爆了现场观众海啸般的狂呼喊叫。
……
于知乐唱了三?首歌,有?成名曲,也有?她几?年前的创作?,算是?为?自己下半年将发行的首张个人专辑提前造势。
休息时间,男主持登台,交给于知乐一个控制器,告诉她,下面即将抽取现场一位观众上?台互动。
回头望向大屏幕上?闪烁的数字,于知乐随意摁下按钮。
数字是?23,男主持做了个手势,大屏幕上?,显示着?摄影师逡巡在观众脸上?的镜头。
大家都激动难抑,在闹,在找。
最后,乱晃的观众席停驻下来。
见?到大荧幕上?定格画面,于知乐和男主持一道愣住。
主持人随之诧然调侃道:“看来我们于小姐人气?不凡,都能吸引到其他物种的歌迷了。”
众人哄笑。
是?的,正如大家所见?,此刻的屏幕,满当?当?的都是?一张毛绒绒憨乎乎的可爱“狗”脸。
——那种商业活动中?常见?的玩偶套装的……头套。
矗立在人堆里?,相当?醒目。
可真是?个很别具一格的观众呢。
“那……请我们这?位萌萌的狗先生上?台?”
但狗先生没有?动,只是?摆了摆手,似在拒绝。
“看来还是?位傲娇害羞的狗先生。”主持人妙语连珠,引得下面笑声阵阵。
狗先生再度摇手,然后微微低头,双手举起一张荧光牌到面前,上?面是?闪闪发光无比清晰的三?个大字:
【小鱼干】
于知乐已经扬起嘴角,根本憋不住笑,她早已猜出他是?谁,或许,根本不需要去?猜。
第一张被换下去?,狗先生又举起第二张,
【Marryme】
第三?张,偌大的,最大的,
【?】
席间登时沸腾,只因这?猝不及防的求婚。
不少人吹起口哨,应援棒乱舞,如同四?处飞窜的萤火之森。
主持瞪大了眼,“哎哎只是?抽你上?来互动,你怎么就求婚了啊?”
狗先生不声不响,只是?拿起另一张牌子,一手一个。一张“Marryme”,一张大问号,飞速晃动,仿佛在催促,焦急地催着?台上?女人尽快给他回复。
于知乐抿紧了唇,眼里?盈满了笑意,和水淋淋的星。
男主持失笑,手持麦克风,走到台下,停到狗先生身旁,进而把?麦递到他面前,煞有?介事:“先生,你会人类的语言吗?”
狗先生也入戏颇深:“当?然会了,我本来就是?人啊。”
他缩在头罩里?,嗓音显得瓮声瓮气?。
男主持故意刁难:“你既然是?人,都不露脸求婚,似乎有?失诚意啊。”
狗先生大言不惭地给自己编纂了一个很冠冕堂皇的借口,语气?还相当?正式:“是?这?样的,我被下了魔咒,台上?那位小姐如果答应我的求婚,我才能变回人形。”
观众回头看他俩,纷纷拿出手机拍摄。
他们脸上?均挂着?不自知的痴笑,嘻嘻嘿嘿。
“就跟童话书上?的真爱论一样是?吧。”男主持若有?所思。
狗先生赞同地点了两下头。
男主持望向台上?,一脸为?难问:“于小姐,怎么办呢,您打算救这?位先生于水深火热之中?吗?”
救啊救啊——
大家异口同声地咆哮,撺掇。
于知乐心想这?蠢东西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喜欢给自己加戏。
她露齿一笑,应得相当?利落:“好啊,我答应,没问题。”
也是?此刻,狗先生瞬间扯下了自己的头套,屏幕上?,他俊朗干净的脸上?溢满了笑,仿佛日光不当?心倾泻到晚上?。
那样的发自肺腑,那样的喜不自禁,就像个春风得意少年郎。
他毫不掩饰,一排小白牙可以直接拿去?印上?牙膏包装。
眼睛也弯成了细细缝,亮晶晶,仿佛汇聚了这?里?,所有?的光。
全场尖叫,口哨,鼓掌。鼎沸声音,响彻整个码头。
有?人几?乎要跳起来,也有?人认出了他是?景元集团的太子爷,那位名动一时的“于知乐的脑瘫粉”。
只是?当?日,大多人只觉是?嬉笑打闹,一时兴起。
富贵风流纨绔子弟,心中?怎会有?真情,却不想亲眼目睹了这?般用心。
景胜被男主持领上?台,他也不嫌闷燥,穿着?三?件套正装,相当?正式,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直到这?时,主持才绷不住了,笑着?抱歉:“于小姐,这?个求婚是?景先生私下联系我们节目组特意安排,希望你不会感到不适。”
“哎!”景胜叫住他:“我还没结束呢,就急着?甩锅拆台啊你。”
台下又一番大笑,大家合不拢嘴,幸福感是?蔓延最快的病毒。
“好好,您继续。”主持人让开地方,把?这?方舞台交给他俩。
咳,景胜清了一下喉咙,把?麦还给旁边的工作?人员,摸了摸兜,取出一枚钻戒。
摄像师给了特写,名副其实的“鸽子蛋”,又掀起了场下女孩子们羡慕嫉妒的嚎叫。
景胜在于知乐面前站定,正色,握拳到唇边,努力正色。
他太高兴了,只想笑。这?女人是?春日好风景,一见?到心里?就花团似锦。
于知乐瞪他一眼:快点。
景胜心领神会,颔首:得令,我尽快尬完这?波求婚。
他单膝跪地的一瞬,
不远处湖上?,嘭,一簇火星直窜天际,眨眼间,化作?几?小团鲜亮的怒蕊,攒簇成群,又熄止安静而去?。但下一秒,完全没反应过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无数盛放的焰火,倏地炸了漫天席地,金色流光,千朵万朵,恣意倾洒,渲亮了整片夜色,无尽穹宇。
如此盛景,大家惊讶地痴怔在原地,目瞪口呆。
半晌,
啊啊啊啊啊!
叫声连片,有?女孩捂住嘴,激动到热泪盈眶。
焰火轰鸣,再没人听得到台上?的声音。
但于知乐可以听见?,因为?他离她那么近。此刻的世界,此刻的光景,景胜是?离她最近的人。
景胜姿势标志,煞有?介事说:“虽然你已经答应我了,但仪式得到位吧。要当?大歌星的老公,怎么能不郑重。”
他仰头看她,星河似乎都闪在他眼里?:“嫁给我。”
于知乐垂眸,不假思索想接手那枚过于高调晃眼的戒指:“好了,好了,赶紧起来。”
结果景胜手一缩,不给她拿,故意怒叱:“抢什么!”随即笑眯眯献殷勤:“让老公来戴。”
白痴,于知乐无可奈何,把?手递过去?,看着?他郑重其事,一点点把?那颗徒手摘来星辰一般的钻戒,推至她无名指指根。
佩戴好了,景胜还端量片刻,在她手背一吻,才心满意足起身。
于知乐看回去?:“你什么时候订的?”
“第一次说想和你结婚之后,”景胜回忆片刻:“就车上?那次啊,我在心里?发过誓,我一定要娶到你。”
他又笑了,带着?不留余地的心花怒放,感叹道:“啊,不得了,心跳好快,高血压,晕眩,太幸福了,我居然真的能娶到于知乐。”
话锋一转,又自恋上?:“不过么,我这?么财大气?粗又英俊不凡的男人,有?哪个女人能抵挡得了?”
于知乐想笑,鼻子却莫名酸楚。她微微偏了偏脸,眼眶已无法安放那些盈盈欲坠的动容。
再启唇时,她已经带了鼻音,有?太多话要对他说,但倾诉出去?,终究只拢成了三?个字:“景胜,谢……”
剩余的,并未出口。
已经被男人拉进怀里?,可劲儿拥着?,抱着?。
怎么才能把?他的小鱼干,抱得再紧一点,把?他深爱着?的女人,抱得再紧一点?
第一次,坐在她机车上?,第一次背后抱,他就告诉自己,他已经抱着?她了,只会把?她抱得更紧,让她窝在自己暖烘烘的怀里?。
这?女人太要强了,怎么可以这?样,她一定不知道,她有?多美好多动人。
像早春山崖的花,保护色一般的冰晶和雪粒终于融化。从?今往后,她该被拥紧,有?风他来顶。
景胜在她耳边轻而不快地吐槽:“多少次了?你什么毛病啊,夫妻之间老在这?客气?。”
于知乐不再作?声,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任由滚烫的泪水,在脸颊肆意地滑。
再苦再难的时刻,我只是?红了眼眶。
可现在,只想伏在你肩头嚎啕大哭,痛泪一场。
岁月无边,几?度年华,
我曾怀疑人生,我曾妄自菲薄,我曾疲惫不堪,我曾心灰意冷,
现在我知道了,原来一切只是?铺垫与伏笔。
我可爱的狗胜啊,我心心念念的臭无赖,死变态,大怪胎,小男孩,
那些我以为?永不会眷顾的好运气?,原来都是?为?了在有?生的此刻,
触到光,遇见?你。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到这里正式完结,本文已签约出版,网络暂时不承诺任何番外(因为不想再跳票)
但实体书中会多一个男女主婚后番外和一个小包子番外
不过,这个小包子不是男女主的包子,而是景胜自己(……)幼儿时期的傻逼趣事
名字大概会叫作《当三岁真的只有三岁》
有姑娘可能会觉得完结的太快——
那咱们分析一下,每条线是不是都已经得到解决,
陈坊线√
家人线√
感情线√
事业线的话,于女主而言,其实才刚刚起步而已。如果继续往下写,这篇文能写到一百章,也脱离了原来的主旨,彻底变成娱乐圈文。
我曾考虑过让于哥退居幕后成为林有珩那样作词作曲的音乐人,但还是否定了自己,于哥是个需要发光也能够发光的女人,她是以往承受的苦难也应当有更为直观的回报和意义。
所以,文章到这里收尾。
尽管已经收尾,但他们的故事还在另一个时空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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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文五月底开,是我专栏里那篇叫《yestoday》的幻言,
脑洞有些大,大家可以先去收藏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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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途也会开一本不开V的傻白甜小短文作为过渡和调剂,
《原味三分甜》
“怎样才能每天喝到免费的奶茶啊QAQ”
“除了自己开店就只能嫁给我了。”
“……诶???”
——我尝过万千口味,却独爱你这一杯。
↑↑↑看名字和文案也知道甜得飞起,这篇文同样在专栏里,快快快收藏【狗腿撺掇脸】
老样子,到1200收就开更
既然都点进专栏了,不顺便收藏一下整盒七宝酥牌小甜饼吗?=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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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专栏一直放着一句话,“把每篇文当作给你们的情书。”
能写出这么甜的男主,离不开这么甜的你们。
和于哥一样,心有千言万语,最后只想说一句,真的很感谢,非常非常非常感谢。
愿你们喜乐平安,我们下篇文再会。
2017年3月22日
七宝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