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有人抢我窝窝头!

“借过,借过。”萧折彦端着可以照出人影的稀粥,怀里还揣着个窝窝头,走到一处蹲着准备吃早餐。

今天他第一天上工,昨夜一晚上没睡好,大通铺的呼噜声实在太响了,铺友们的呼噜声还各有各的特色:有的呼噜跟打雷似的响得很;有的很有节奏,一声更比一声高,自己个跟自己比赛;有的跟开水壶响了似的,可这壶烧不干,他一直响。

堪称呼噜届的“创造101”,还有蚊子们伴奏飞舞。

除了听觉被摧残,嗅觉也是糟了大罪,全是臭脚丫、汗腥味,萧折彦用袖子捂住口鼻失眠了许久才睡着。

昨天萧折彦来的时候正是中午,他就和张子霖、李行就聊那么几句话的功夫,刚想着去吃饭,得,饭不饭别说,那盛饭菜的碗碟几个人抱着轮流咂,添得比洗得还干净,张子霖和李行根本不意外,二人朝萧折彦挤眉弄眼,努努嘴,原来张子霖早就藏了些饭菜,谁让他是做饭的呢,近水楼台先得月,偷偷给自己开小灶。

还别说,以前的张子霖任谁也想不到他能做出这种事,顶顶正直一个人,文人风骨硬得很,可惜在硬也硬不过二两饭,饿他三天,吃嘛嘛香。

萧折彦实在没胃口,周围一个个跟难民似的,他掸了掸自己的月白长衫,很是不自在,又觉得自己头发似乎有点乱,想找个铜镜愣是没看到,只好自己用手捯饬一下,他极像误入野狗群的羊羔,除了“咩~”什么也不会,而野狗们显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只把他当作备用粮食放养,可说不准哪一天就拆吃入腹。

李行看得出来萧折彦的不适应,他叹了口气,搂着萧折彦坐下跟他介绍这里的情况,“折彦,这里的人多是地痞流氓,大罪倒是没有,但是甚至难缠,又最是低俗不堪,你可要小心,我虽然能照看你一时,可我毕竟是夜班,张子霖虽然是白班可还要做饭,你一个人千万小心,尤其是这里的头头毛大邱,这里所有人都怕他,你多少还是吃一点,这里一天就早中有饭吃,不吃干活可撑不下去。”其实说多了,也就是挨欺负的事儿,被送到这里的人没犯什么大案,多是一些常做欺男霸女,偷鸡摸狗,收收保护费的混子。

萧折彦也知道什么意思,听也听进去了。但他吐了一回,脑袋有些昏沉,张子霖给他吃的他也吃不下,早早回去躺着休息。

今天一大早,萧折彦也换上统一的粗布马甲,但他的丝绸内襟还穿着,他将牙白色内襟下摆塞进墨色裤子里,套上马甲倒也不难看,自认为别有一番时尚,又努力将所有头发梳起用发簪挽好。

况且,他的黑色中短靴远看其实有一点巴黎某家经典袜子鞋的感觉,离完美就差一个运动耐刻腰包。没错,萧折彦即使穿的粗布破衫,也会尽力打扮自己保存一些体面,力求要做不一样的劳改犯。

换好衣服来跟着大队去排解,但是随着越靠近臭气熏天的“厕所”,周围汉子们一口浓痰啐的到处都是,本来被熏的迷糊的他整个人犹如醍醐灌顶,清醒许多,是了!他的处境何其悲催,今天起就要和一群臭流氓一起做劳改犯!这种时候还矫情什么,他浑身抖了一下,如同英勇就义般解开了裤子,哆哆嗦嗦的看着白花花的,扭着秧歌的蛆蛆们释放了。

可是一转头他又吐了,又引起周围糙汉子们好一阵子嘲笑,“喝!这这两天吐的,有了娃呢是怎么了?”

“哈哈哈哈哈,谁的啊?”

“俺的!”

“胡说你,臭不要脸。”

“哈哈哈哈哈。”

自从萧折彦来了,他的一举一动都令人新奇。穷鬼发家做老爷多是没见过世面闹笑话,看着最多叫人嫉妒讨厌,话一句“土包子”,这些都不如看老爷跌下云端做乞丐来得让人过瘾痛快。

面对嘲笑,萧和彦深呼吸,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走了,他排着队领了早饭走到一处自己一个人吃饭,这个窝窝头还是张子霖偷偷塞给他的。

可他刚刚掏出窝窝头,刚准备吃呢,就被人抢了去!

萧折彦一看,这人尖嘴猴腮瘦得跟耗子似的,他驮着背猥琐的很,他夺了窝窝头倒也没吃,转手递给了萧折彦对面一个五大三大粗满脸络腮胡子的汉子,那汉子就是这里的头头———毛大邱。他先是接过来放在手里把玩一番,像是好久没见过似的。窝窝头本来就小,他一口就咬掉大半,还有最后一口,他整一个塞进嘴里,又瞥了一眼还在盯着他的萧折彦又把口里的沾满他口水的小半个窝窝头拿了出来,脸上充斥着嚣张与轻蔑,“不要意思啊,俺该给你留点,还给你吧。”说完就将窝窝头扔到了萧折彦脚边。

简直欺人太甚!萧折彦一股脑儿站起来,还没等他说什么,之前那个抢他窝窝头的瘦耗子就扑到他脚边,一口吞了那小半个窝窝头,看着可气又可悲。

萧折彦目瞪口呆,气得脸都红了,“这里没人管了是不是!有人抢我窝窝头!”他左顾右看,愣是没人出声,大家喝粥喝的小心翼翼,仿佛不是粥水而是海参汤,根本没人搭理萧折彦。

除了劳改的汉子们,还有一些穿差服的监工,这些人手里拿个鞭子躺在阴凉处的躺椅上,怡然自得悠闲地很,对这些小打小闹根本不放在心上。萧折彦很想去告状,但他忍住了。

算了,一个窝窝头而已,他什么没吃过。虽然这么说,但是萧折彦很快后悔了,饿得肚子在打鼓,他的工作是将其他人堆在旁边的土,铲到独轮车上让人拉走。

他这半天也没有铲好一车,无疑拖累的大家的进度,周围的人越来越不满,上午那个瘦耗子又过来了。

他驮着背看着又瘦又小,自觉失了气势,便站到萧折彦附近的土堆上双手叉腰,对着萧折彦开始骂街:“你偷什么闲,俺一掌掌死你!”

萧折彦觉得不能输了气势,他要是服软,估计这里是个人都敢来欺负他,不能怂!萧和彦也跑到土堆山站着,骂街谁不会?

他也学着啐了一口痰,虽然顶多是口水,“呸!你们以为我好惹吗!”一脚踩上大石块,双手抱胸,骂道:

“大爷我踢过寡妇门,刨过绝户坟!什么事儿我没做过,你们知道清风寨吗?大爷我是三当家,大当家田十八是我干爹!你们敢欺负我一下试试,追到你姥姥家,把你雀儿掰断了!”都是些低俗词汇,老少爷们都懂,他怕骂高深了底下的人听不懂。

汉子们瞧他小白脸的模样还这般嚣张,各个跃跃欲试,还有几个脱了马甲露出精壮的身型,准备上前教训萧折彦。

不妙啊啊啊,萧折彦心中忐忑得直打鼓,他瞄瞄四周,准备一有不对就三十六计撒丫子跑。

“你说你是清风寨三当家?”毛大邱原本也等着看热闹,可听到清风寨他的表情马上变得有些严肃,他走到萧折彦面前与他对视。

“是,是呀。”毕竟不是一个重量级,萧折彦即使站在土堆上,气势也不如下面的汉子。

“俺只听过清风寨大当家、二当家,你莫不是信口胡说。”毛大邱表情狠戾,很是吓人。

难道这人和清风寨有仇?真是失策,但既然话一出口就没有收回的道理,萧折彦维持镇定,“大当家田十八是我干爹,田甜是我干妹妹,二当家田野是我妹夫,清风寨可是一个大寨,有很多人。”萧折彦已经瞄准一个逃跑方向。

这小子知道的还挺多,难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毛大邱早前受过清风寨田十八的恩,他因为打架斗狠拖累老母,仇家卑鄙,故意趁他不在家想欺负他母亲亲泄恨,还好路过的田十八和田野仗义出手相救,老母才活下来,之后几人一起喝酒聊天,田十八还说如果他无处可去,可携母亲一起投奔清风寨,可惜老母在筱山县生活惯了不愿离开这里,如此大恩一直未报,老母去世,他又因为犯了事被发放这里做苦役。

“这位小兄弟以后由俺毛大邱罩着,你们谁敢欺负他,就是跟俺过不去!”毛大邱说完便继续干活,萧折彦一头雾水,他就愣愣的站在那儿,他的工作也马上被别人接手,欺负他的瘦耗子蔫了吧唧走了。

什么情况啊?萧折彦想问问那个毛大邱,但人要干活根本没空理他。

到了中午吃饭时间,毛大邱又向他招手,还将在菜里翻来找去,把为数不多的几块肥肉挑给了萧折彦,底下的人见风使舵,今天起萧折彦就是这里的二头头,通铺最最好的“黄金”地段归了萧折彦,萧折彦说一,这些汉子不敢说二,早上的粥变稠了,中午的饭他先吃,别说,张子霖还有几把刷子,回去可以搞个副业。

于是不管干活多累多苦,必须洗脚!还不许在大棚内随地吐痰,吃饭不许舔碗!睡在萧折彦旁边的汉子打呼噜声音大了,萧折彦毫不留情一巴掌拍醒,如此这般,他也算在这里横着走了。

这天夜里,萧折彦和张子霖、李行聚在一起,秘密磋商。

“我这段时间打听了许多,重大发现是这里的监工居然有一些是京城人士,虽然他们都瞒着,从不轻易说起,但是口音这般明显,他们掩饰不了。”张子霖因为做饭做得不错,在这里还挺受欢迎,以往汉子们吃的差,监工也不会自己做饭,所以张子霖一来便透露出自己会做饭,因此很多人愿意和他打交道。

“没错,食物是从山下运来,我们去运输的时候,有一段路必须要闭上眼睛,我有一次借着尿急去打探,发现我们这附近有一处山洞,哪里居然有重兵把守,我猜那处有可能藏着什么,也许就是官银。”李行接着火把的光,在地上写写画画。

“那我们该怎么办,直接逃出去派人来搜?”虽然是二头头,也没什么活干,但是饭菜不香,住的也是“危房。”衣服也没得换,每天翻来覆去一个样,这样的生活什么时候结束,萧折彦哀叹。

“折彦,你和毛大邱变得这般要好,不如跟他打听打听,他来了不少时日,对这里肯定比我们了解。”张子霖真是打心里佩服萧折彦,这小子就是一条滑不溜秋的锦鲤,总是能逢凶化吉,听了萧折彦上次落难被清风寨所救,这次又是这般巧,真是有福气的一个人。

“那我找时机和毛大邱打听一番。”萧折彦低声说道。

“喂!那边几个人,这么晚了在干什么!”监工靠近。

“没什么,就是一起出来上个茅房。”三人散去。

同福客栈。

叶婉清在房里来回踱步,她心慌不已,怎么就会跟丢了呢?

那山路好像被有心人故意设计,树林草木掩饰下,根本看不清方向。

四皇子飞鸽传书也得到了回信,圣上会亲自驾临筱山县。

他叹了口气,实在头疼,他估计皇爷爷已经知道他来了,一直没有举动是在告诉他不要掺和到这件事情,只要掺和,估计哪怕是他,也会毫不留情教训一番,毕竟圣上年近四十,皇爷爷也毫不留情亲自动手教训,真是一点脸面也不给。

父子二人一见面,跟点火的爆竹似的。

父皇信上提及,这官银本就是秘密运往宣城建宫之用,太上皇和当今圣上不和,出走民间消失十余年,本就是一大丑闻,圣上虽然勤政为民,兢兢业业,但是却因父子关系不睦遭受许多非议,所以想在宣城建立行宫,建好就对外宣称为太上皇所建,至于太上皇住或不住,根本不重要。

虽然打得一手好算盘,但是太上皇岂是轻易被拿捏得住的,圣上原先派人押送过一次建宫的官银却被太上皇派人所截,建宫又不能直接征用当地官府的银子,圣上头疼许久,这件事情又不能大张旗鼓的调查,难道说老子截了儿子的银钱,这该怎么查?

又有谁,敢办圣上的爹?

太上皇所到之处,官员都是战战兢兢,给他老人家保密,半个屁都不敢放。

要说父子关系为何这么差,还是太上皇长寿的缘故,他老人家年富力强,处理政事游刃有余,他觉得自己还可以在位很多年。所以当今圣上继位前太子之位坐了近四十年,也没等到太上皇禅位,圣上能不着急?圣上为了得到太后的支持,还和皇后计划生育了,问起就说是不想让以后的太子也等这么久,让人笑话。

太后也觉得太上皇该禅位了,年纪都这般大了,应该顺势禅位享福,将江山社稷交给太子。

父子二人关系着实水火不容,太上皇出走这些年,没少暗地里给圣上使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