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课，因为和路洵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改变,姜由一开始还挺紧张。
怕一不小心被同学或是老师发现,更怕传到家长耳朵里。
她都能提前想到她爸要是知道这事儿之后的表现了,估计得伤心到三天三夜不搭理她。
然而,路洵的表现让她很是满意。
给她带的零食不当面给她，总是偷偷搁到桌洞里。
不管是下课还是体育课，他基本都混在男生堆里，更是压根就没做什么会让别人误会的事情。
总之,几天下来,就连陈雨薇都没发现他们俩在谈恋爱。
眼看又到了周五。
中午，姜由和顾承西、周愿还有沐阳一起吃完饭,慢悠悠散着步回来。
姜由老早就看见路洵趴在三楼栏杆那儿,见她抬头,他冲她晃了晃手机。
姜由手机调了静音，他一提醒,她就松开了挽住沐阳胳膊的手,摸出手机来看了眼：【侧边楼梯口等你。】
姜由回他：【怎么了？】
路洵：【你男朋友有点想你。】
姜由唇角翘了一下，又翘了一下。
她不想让他看见自己开心的样子,故意垂着眼不看他,随后又把手机搁进兜里,没回消息。
说起来,之前她以为路洵是那种酷酷的性格，即便谈恋爱了，也会藏住自己的心思。
但两个人谈恋爱以来,他好像从来没遮掩，反而经常很直白地向她表达自己的想法。
想牵手、想抱你一下、想一起写题、想一起吃饭、想你了……
沐阳眼见姜由掉了队，急忙拉了她一把：“走路呢，还发呆。”
“想事情呢。”姜由笑了笑，跟上去。
四个人从中间的楼梯上去，两两分开回班。
教室里已经有不少人在趴着午休了。
姜由进屋故意拿了个水杯，从后门做贼一样绕出去。
才来到楼梯间，手臂就被人攥住，往旁边拉。
侧边楼梯间平常走的人就少，楼道口旁边有一个杂物间，堆着拖布、扫帚，潮气很足。
杂物间的门半掩着，几乎能把他们遮住。
鼻端有一股类似潮湿泥土的味道，姜由站在路洵对面，左看看右看看。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他单独面对面站着说话，她都觉得好像还是有点害羞。
“吃了什么？”路洵仍旧握着她手臂，先开了口。
“番茄肥牛饭，你呢？”她小声问。
“我跟齐思正吃的和春。”
和春饭店是六中附近挺有名的一家速食店。
姜由点了点头，轻轻拽住他外套：“明天周六，我可以去你家写题吗？”
“明天带你出去玩。”
他话音刚落，走廊上突然有脚步声响起，路洵伸手把她往怀里一拉，两人的距离就更近了。
她目光所及之处，是他的喉结。
姜由近距离看了几眼，还是好奇，索性抬起手，在他喉结突起的地方轻轻摸了摸。
她的手指尖是凉的，触感很轻，但足以让路洵呼吸一窒。
外面的说话声很近，应该是两个女生在旁边接水。
他握住她手腕，眼神警告。姜由被他的反应逗笑，仗着他没用太大的力气拉她，又伸手在同样的地方摸了一下。
屋外，说话声和脚步声一起远了。
路洵像是突然泄了气，哼笑一声，也不拦了，只是眼神有些晦暗地看着她：“摸吧，摸完还想摸哪儿？”
“什么摸哪儿？”姜由往后退了半步，小声说，“我只是有点好奇，你要是想摸回来也行。”
说完，她微微仰脖，就像是真要让他摸回来一样。
过了一秒，她又觉得这可太奇怪了，急忙低下头，耳朵尖儿有些发红。
路洵就这么看着她，突然笑了，意味不明道：“先欠着。”
他语调松缓，可不知道为什么，姜由居然听出了点儿不正经的调调，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每次路洵逗她，逗到这个程度也就停了。
他笑了下，伸手拿过她手里的保温杯，出了杂物间去给她接水。
把水接回来之后，路洵揉了一把姜由的脑袋，把人赶进教室午睡。
下午放学的时候，姜由把各科老师发的卷子收进书包，挽着周愿的胳膊，跟在路洵和齐思正后面，前后脚出了教室门。
“路洵。”身后传来一道女声。
姜由听见之后，扭头回去看。
宁娇仍旧和从前一样，难掩满身倨傲，她径直走到路洵面前说：“孟阿姨告诉你了吗？下午我们一起吃饭。”
“没，我不去。”路洵说完，正想走，宁娇咬了咬牙，又说，“你就不好奇今天晚上都有谁吗？”
路洵摇了摇头，“不好奇。”
话音刚落，不知道是从哪儿发出了一声憋笑声。
这会儿刚放学没多久，四周看热闹的同学不少，见宁娇吃瘪，大家全都在窃窃私语。
这些声音听在宁娇耳朵里，无疑跟圣诞晚会当晚看到她的票数被姜由压了一头时的感受一样，都是耻辱。
“路洵！”宁娇脸上表情有些绷不住了，“我爷爷和你爷爷可是战友，你不要太过分！”
周愿一听，有点儿懵，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
作为朋友堆里，唯一知道姜由和路洵在谈恋爱的选手，周愿急忙看了一眼姜由的表情，她挺怕姜由因为这几句话就误会了什么。
谁知道路洵还没开口，姜由就很小声地接了话：“你爷爷和他爷爷是战友……又不是你是他战友，连他同班同学都不是。”
言外之意：路洵没什么理由非得搭理你、给你好脸色。
周围，十三班的几个人一听，都乐了。
作为路洵的同班同学，他们居然还有点小骄傲是怎么回事儿？
而姜由突然的开口，就像给原本带着火星的木棍加了点氧，宁娇一下子就被触怒了：“你算什么，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她的时，她是我同学。”路洵笑着接话，说完之后还特意补充，“同班同学。”
后面两个隔壁班的女同学眼里都是八卦：“大佬说的是同学对吧？为什么我听出了一股‘她是我女朋友’的感觉？”
“天，路洵好双标，跟姜由和宁娇说话的语气完全不一样好吗？”
她们俩还没就此展开讨论，就见路洵拍了拍姜由的手臂：“发什么愣，走了。”
姜由点了点头：“哦。”
女同学再次激动：“啊啊啊为什么我觉得好甜，他们真的在一起了吧！”
“这身高差和颜值，真的哪里都好搭！我磕到了！”
宁娇盯着几人离去的背影，眼底慢慢漫出恨意。
她咬了咬牙，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了出去。
一行四人很快走到校外的文具店。
齐思正一如往常，虔诚地试用各种店家新进货的笔，周愿就趴在他旁边，非常上道地给路洵和姜由留出了单独相处的空间。
姜由挑了几个本子，还想去买点儿油画棒回去玩。
路洵伸手去拿她手里的本子，趁着没人看见，轻轻攥了一下她的手，被她一眼瞪回来。
路洵失笑，明知故问：“今天怎么那么凶？”
姜由偏头看他：“我本来就凶，还爱多管闲事。”
语气里的酸劲儿藏都藏不住。
他又垂眼笑了笑，“我刚对她不是挺冷酷无情的吗，怎么还生气了？”
姜由：“我没气。”
路洵还是看着她。
半晌，姜由被看得心虚，只能小声坦白了自己的心声：“就是觉得她有点烦，老惦记着你。我期末考试要超过她！”
从第一次月考起，姜由的总分几乎每次都差宁娇那么一点。
原因无他，物理这门学科，从入门到及格容易，但对于姜由这个零基础的人来说，后续成绩提高并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并且她自己在努力，人家宁娇也在努力，每次就差那么一点儿，她确实觉得很不得劲。
路洵听完之后，眼底笑意更深。
他被宁娇惦记，她生气的原因居然是自己考试考不过宁娇？
太可爱了。
姜由说完，自顾自去看油画棒，正犹豫要哪种的时候，路洵捏着手机，眉心微蹙，接起了电话。
“奶奶。”
姜由转头看了他一眼，他脸色不太好看，“嗯”了几声应着，挂断电话之后，明显不太高兴了。
姜由已经差不多猜到了：“你奶奶让你去跟宁娇吃饭？”
“嗯。”怕她生气，路洵拍拍她脑袋，跟她解释，“我奶奶说，她爷爷是我爷爷战友，一直住在南方，最近过来探亲才知道知道我爷爷几年前去世的事儿，老爷子难得来一次，说什么都要见见我。”
姜由一听，点了点头，“那你去吧，毕竟长辈都说话了。”
说完又小声补充，“我不会生气，你也别老臭脸，有长辈。”
他看着她这副小大人的样子，没忍住笑了笑，交代：“吃完饭让周愿送你回家，等我一下。”
姜由一开始以为，他说“等我”的意思是回家之后偷偷视个频发个消息什么的，没成想，九点多，姜由收到了他的消息：【出来扔个垃圾。】
姜由：【啊，你回家了啊，孟阿姨让你扔垃圾？】
路洵：【我意思是，你出来。】
姜由这才反应过来，捏住手机就从凳子上跳下去，趴在窗沿往下看。
底下几棵树把路遮得严严实实，她看不见他，于是边往身上套着外套，边问：【你来了？你在哪儿？】
路洵：【树底下。】
姜由偷偷推开卧室门，屋外壁灯开得很暗，客厅没人，周荷应该是去卧室了。
姜由心虚地跑到书房，把她往垃圾桶里攒了半袋的垃圾拎了出来，拿上手机和钥匙悄悄开门出去。
刚刚换衣服短短的几十秒里，她就已经想好了，要是一会儿回来的时候不小心撞上周荷，她就说今天晚上吃东西吃太多，她下去扔个垃圾，顺便消消食。
坐着电梯直达一楼，她一出去就见到站在树下的路洵。
路灯泛黄，打在他身上，显得他身上的黑色外套看起来都柔和了不少。
他手里随意拎着个袋子，里面装着的好像是蛋糕。
姜由走过去的时候全程盯着他手上的袋子看，他轻笑一声，偏头看着她：“还真拎了袋垃圾？”
“恰好快满了，这是什么啊？”
“草莓蛋糕，买来哄你的。”
姜由哼哼一声：“都说了不生气了。”
路洵没应声，顺势牵住她的手，和她一起往垃圾桶那边溜达。
说实话，天寒地冻的外面走并不是什么很好的体验，风直往脖子里涌，就连牵住的手也凉得吓人。
但周围行人寥寥，只有不时开进小区的车灯闪烁，难得静谧，很小声的说话也能听得见，光明正大牵着手走路也不会胆战心惊。
把垃圾扔掉之后，两人走进一个小亭子，姜由下意识就往路洵那边靠，手环住了他的腰，抱着他。
“你怎么过来的？”
路洵说话时胸腔的震动被厚外套隔住，声音也显得有些瓮：“不想麻烦叔叔了，自己打车过来的。”
姜由又问：“孟阿姨知道你过来找我吗？”
路洵笑了声：“知道，我说你喜欢草莓味的蛋糕，她就让我赶紧过来。”
顿了顿之后，她再次开口：“那……你们今天吃饭的时候，都聊什么了？”
绕了一堆圈子，总算是又绕到这个话题上来了。
路洵一笑，手掌熨帖地按着她后脑，轻轻揉了揉：“我就跟宁爷爷说了几句话，他跟我讲了点儿他和我爷爷以前的事儿，放心，我没搭理宁娇。我妈还说了，我有喜欢的人，正在追。”
这个“喜欢的人”是谁，不言而喻。
姜由听得心里热烘烘的，额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她很高兴。
小区门口。
周荷拎着老乡特意送过来的水产，高兴得招呼人家：“辛苦你还特意送一趟，明天过来吃饭啊！”
老乡冲她摆了摆手，将车开走了。
东西多且重，有鱼有虾有螃蟹，装了好几个袋子。
周荷走得快，没一会儿就追上两个牵着手的小年轻，一听声音，她懵了。
“说了不用送我回去，非送。”
“送你到门口我就回。”
“明天我去你家找你吗？”
“我过来接你。”
“这个蛋糕晚上吃了会长胖吧。”
“你放冰箱里，明早吃。”
“我一会儿还是吃一口吧，看起来好好吃，顺便让周阿姨也吃点儿。”
而此刻，周阿姨本阿姨就站在他们俩背后。
周荷真的很震惊，虽然两人的聊天内容平平无奇没什么可挑刺的，但是她看了好几眼，他们的手确实是牵在一起的。
她脑子里瞬间只有一个念头：孩子高中谈恋爱的话，她该怎么办？
强行让他们分手是不可能的，路洵这孩子是她看着长大的，是个好孩子，品性家世都没得挑。
并且，两个孩子成绩都很好，也不知道在一起多久了，但是因为感情问题导致成绩下降好像也不太可能。
她想了想，觉得当面撞破好像比较尴尬，心说还是先躲一躲，回头跟孟妍商量一下再看看该怎么办好了。
然而，就在周荷准备往旁边走的时候，手里的一个袋子没勾好，啪嗒一下掉到了地上。
路洵和姜由同时回头，一个下意识帮人捡东西，另一个直接愣住。
“周、周阿姨……”
路洵捡螃蟹的动作一顿，随后抬眼一看，周荷一脸尴尬，脸上就差写着“我什么也没看见”这几个字了。
“啊，小洵过来了。”
姜由摸了摸鼻子，心说您这演技也太浮夸了。
路洵点头，随后起身伸出手：“阿姨，我帮你拿上去吧。”
周荷摇头：“不用不用，坐电梯不累，你赶紧回吧，等你到家都该十点了。”
“没事儿，我帮你拎。”其实也不是没有私心，他确实想看看姜由平时生活的地方。
于是，一行三人坐着电梯上楼，周荷随口扯了几个话题，倒是也不算太尴尬。
姜由拎着蛋糕，在前面开门，路洵站在后面四处看了眼，视线在对面那家住户的门上顿了顿。
“赶紧进来喝杯热水再回去，在外面都冻坏了。”周荷拿了双新拖鞋出来给路洵穿，接过他手里的袋子，准备拿去厨房先简单处理一下。
姜由鼓囊了一下腮帮，小声跟他说：“怎么办，被发现了。”
“没事儿，周阿姨是开明的人。”
“要是孟阿姨知道怎么办？”
“早晚会知道。”
姜由心说那也没办法了，毕竟她爸也早晚会知道的。
在门口说了几句话之后，姜由才意识到自己作为主人，应该照顾他：“你坐下，我去给你倒水。”
姜由洗完杯子，跑过来给他倒水，厨房里水声哗啦啦响着，姜由蹲在茶几前，打开蛋糕盒子，拿出勺子挖了一勺递到路洵嘴边，鬼鬼祟祟道：“快吃一口！”
路洵微微低头，张嘴吃了。
她觉得好玩，转头看了眼还在厨房里忙活的周荷，又挖了一勺：“快！”
“诶小洵——”
路洵才刚张开嘴，姜由就被吓了一跳，着急忙慌就把勺子往自己嘴里塞，一转头才发现周荷根本没过来。
就在蛋糕甜腻的味道触及味蕾时，姜由盯着路洵微张的嘴唇，脑子里嗡的一声响。
她吃了他吃过的勺子……
路洵眼神暗了暗，转头看向厨房，嗓音似乎平白添了几分哑：“怎么了阿姨？”
“我爸让我老乡给我带了点儿水产过来，我本来说明天上班再给你妈妈弄过去，要不然你一会儿直接拿回去得了，冰过又拿出来，到时候味道就没那么好了。”
“行。”他应完声，盯着几乎想把自己塞进地底下的姜由，轻笑了一声。
姜由红着脸瞪他：“你笑什么？”
“奶油。”他伸手在她嘴角蹭了蹭，白色的一点奶油就在他拇指上。
她扯了一张纸巾递给他，又自己拿了一张，仔细擦着嘴巴。
天啊，好像不管做什么都好尴尬。
没一会儿周荷就把要给路洵家的鱼虾收拾好了，她给路洵递过去，“我送你回去吧，大半夜的。”
路洵接过，说：“不用，能打到车。”
“行吧，那你自己小心点儿啊。”
门阖上之后，周荷进屋，见姜由还窝在沙发上，问她：“怎么不去送送？”
“刚刚已经口头上送了他好几次了。”
周荷“噢”了声，没接话，自顾自去倒水喝。
姜由清了清嗓子，小声说：“周阿姨，你都看见了吧？”
周荷喝水的动作一顿：“是，你也别紧张，我不会劝你们分手的。”
姜由知道作为监护人她可能会有的顾虑，急忙说：“周阿姨，我保证，我的成绩肯定不会因为这个受到影响。”
周荷的尴尬早在路洵走的时候就被一扫而空了，这会儿也分外轻松地坐在姜由旁边，笑了笑说：“我知道，你是让人省心的孩子。”
看见周荷这幅分外开明的样子，姜由心说周阿姨可比她爸好说话多了。
周荷很快便喝完了半杯水，杯子一搁下，她就状似不经意地开口，说出了铺垫这么多之后最想说的一句话：“只不过……你们现在都才十七岁对不对，有的事情呢，还是得在对的时间做，保护好自己，至少成年了再做……”
周荷原本明明已经想好了措辞，但说出来之后才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转头一看，姜由脸爆红，敷衍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
周荷轻咳一声，跑去卫生间洗漱，留姜由坐在沙发上独自混乱。
姜由后悔不已，刚才她为什么要主动开口跟周荷聊这个？
就这么让这个话题过去，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不好吗？
成年了再做？
做什么？
甚至还没有接过吻的姜由觉得自己特别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