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天色未明,不知什么时辰,想来不早了,门上映出影影绰绰丫鬟走动的身影。
她昨晚睡得晚,又做了一夜的梦,醒来时脑子发懵,脑仁一跳一跳的生疼,打了一个哈欠,她困顿的声音传过纱帐,“抱琴,什么时辰了?”
“姑娘,吵醒你了?”抱琴说,“太夫人院中的小丫鬟过来传话,说您昨日受惊,今日便在屋中歇着,不用过去请安。眼下时辰尚早,您可以再睡个回笼觉。”
闻言,苏晚松了一口气,她闭上眼,翻了个身,想要再睡个回笼觉。
哪里想,一闭上眼,昨夜的梦一股脑的涌入脑海,又在她脑子里重新演绎了一番,令人印象深刻。
她恨得牙痒痒的咕哝道:“该死的梦,阴魂不散!”
翻来覆去一阵,终是再次睡过去,等到再度醒来,窗外日头已迟,她掀被翻身坐起来,伸着懒腰,打了哈欠——睡懒觉的感觉真好。
若是日后要嫁人,定要择选一佳婿,不需大富大贵,蓬门小户亦可,最好家里人口简单,没有复杂的妯娌关系,上无公婆伺候,不需要晨昏定省,至于夫婿想要纳几房美艳小妾,这不是她能左右的,不宠妾灭妻,她可以当对方是个存在感低的同居的室友……谈情说爱,要求什么一人心,似乎有点奢侈。
蓬门小户的好处是她不高兴了,可以扔下一封和离书,大家好聚好散。
她坐在床上,盯着前方发呆,天青色的帐子随风拂动,这个时代,不嫁人有点难,除非去庙里当姑子,青灯古佛伴余生,如果是在现代,道士这可是公家职业,一职难求。
裴泠的话,她不想高攀,男主是女主的,虽然她人尚未出场,苏晚不欲与他有纠葛!
何况,他在书中对“苏菀”这个白月光并不良善,把人翻来覆去的利用。
羊毛不是这么薅的,会秃的!
苏晚默默的吐槽,也许裴泠对白月光苏菀的爱是属于自我感动,要不是有一张恍若姑射仙人般的姣好面容,她都要啐一口,骂一句“普型男给老娘滚吖”。
“临近午时,姑娘总算醒了。”抱琴的身影出现在帐子外,她打起纱帐,挂到帐钩上,说,“姑娘饿了吗?想吃什么,婢子自作主张,从厨房给姑娘拿了一些早点回来。”
在丫鬟们的伺候下,苏晚洗漱完毕,懒起梳妆。
过了一会儿,抱琴指使怡翠去取来姑娘今日穿的衣裳,是一件素净的石青色如意云纹衫,搭配月白色水文八宝罗裙。
抱琴问:“姑娘今日穿这套如何?”
抱琴的审美一向不会出错,苏晚日常穿戴都由她掌着。
苏晚面黄肌瘦,皮肤暗黄,穿不了大红大紫,过于艳丽的衣裳,她衣柜里清一色都是清淡素雅的简单款式,越是简单,越好搭配。
她待会儿要去三姑娘玉瑶的院落看她,给她赔个不是,毕竟是她贪玩,酿成昨日大祸,令她被禁足。
早饭吃得比较清淡,苏晚起得比较晚,不怎么想吃太荤腥的菜肴,用了小半碗香菇鸡丝粥,搭配一些开胃小菜,她喜欢甜食,又塞了两块荷花酥,吃了小半碗热豆浆,小肚子像是气球般,迅速膨胀起来,腹中传来强烈的饱腹感。
三姑娘玉瑶住的兰香轩离苏晚的院子不远,她吃多了,正好消消食,一路穿花拂柳,向着绿意浓的深处走去。
拐过抄手游廊的转角,远远的瞧见一抹赤红官服,苏晚的心神俱在一旁繁阴幽香的花草上,纯粹在逛园子赏景点,抱琴小声提醒她,“姑娘,是世子爷”。
苏晚吓了一跳,反应过来,一道长身玉立的身影近在眼前,他身旁跟着伺候的童子。
昨夜梦见他,今日便偶遇正主,苏晚有些心虚,委身行万福礼,弱弱的唤了一声“表哥”。
裴泠行色匆匆,点头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两人擦肩而过之际,苏晚松了一口气,岂料他止住步子,转过身,叫住她。
“菀表妹。”
苏晚挤出一抹敷衍的假笑。
她笑不出!
“你这是要去哪儿?”他问,眼中藏锋,满是疏离,冷若冰霜。
“回表哥,我,我去看瑶姐姐。”苏晚的声音轻轻地细细地,眼角的余光不住的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裴泠生得一副好皮囊,面如冠玉,恍若傅粉,神采英拔。
若是寻常小娘子,轻易沦陷一见倾心,苏晚昨夜梦见他,心中恼怒他得紧,不过不得不承认,他出色的容止令人目不转睛,移不开眼,那一份独有的清冷谪仙的气质,恍若高山雪莲,望而生畏。
“表妹近来勿要再出门,外头不太平。”裴泠面无表情,冷冷的说,“祖母宠溺你,把你当‘心肝宝贝’,表妹这回运气好,化险为安,平安归来,莫要让祖母再担忧你,她老人家的身体不太利索。”
裴泠这是在敲打她,她何德何能,值得裴泠多言。
“表哥说得是。”
她的回答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没任何动静。
裴泠微微点头,神色微冷,眼中是傲睨万物的漠然,他与她擦肩而过。
苏晚目送他离去,等人走远,拍拍胸脯,肩膀垮下,小声嘀咕:“有点吓人。”
抱琴抿嘴轻笑,说:“世子爷是长房嫡子,容颜出众,气势慑人,姑娘见惯了便好,世子爷其实为人很好,很少责骂下人,一点都不可怕。”
苏晚没说话,抬腿往兰香轩走去,她在心中默默的添补一句“裴泠是你们侯府主子,你自然向他。”
说到底,苏晚在侯府不过是客人。
她没了赏景的心情,走得极快,没一盏茶的功夫,抵达兰香轩。
丫鬟说三姑娘玉瑶在书房誊抄佛经,苏晚走入书房,四处都摆放誊抄好的经文,地上、茶几上、座椅上,满地都是浸润墨汁的纸张,稍不注意,有风从珠帘下钻入,案几上静静躺的誊抄完的经文便被吹拂,她一伸手,轻而易举的接住一张誊抄好的纸张。
纸张上誊抄的经文字体是金色,墨汁中添了金粉。
三姑娘玉瑶的字练的是卫夫人的簪花小楷,字体清婉秀丽,纤细灵动,是深闺女子的最爱。
苏晚穿书后从堂堂本科生成为文盲,这里的文字她一知半解,平常瞧几眼这儿的书籍是连蒙带猜,不求甚解,况且,她在乡野苏家,婶娘要求她手脚利落,能干活就可以,读书这种花钱的好事儿,怎么可能轮到她。
此时见了三姑娘玉瑶的字,由衷的夸赞一番。
玉瑶伏在书桌前,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句“菀妹”,随即低头继续抄写,等一口气誊抄完了一张纸,她舒一口气,放下狼毫,莞尔一笑,道:“你怎么来了?”
苏晚歉声说:“瑶姐姐,是我害你被禁足罚抄,不来看你我心里过意不去。”
玉瑶愣了一下,失笑:“怎么能说是你害我,昨日之事,大家都不想发生的,我本来应陪在你身边,弄丢你,的确是我的过错,无须再论孰是孰非,我们姊妹一场,你要是再说这话,我要生气了!”她鼓起腮帮子,眼波流转间,娇憨可掬。
苏晚有些无措,跟着一块儿傻笑几声。
“你要是想帮我,就帮我一块儿抄抄。”
苏晚软笔字写得稀巴烂,如果照葫芦画瓢,写一下大字报她勉强可以,像誊抄佛经,她在玉瑶的灵动婉约的簪花小楷面前,不过是献丑。
小脸唰的一下红了,面露羞赧,嗫嚅:“瑶姐姐,我……我不会写字。”
她不想承认,奈何这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