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略一低头,目光和跪在地上的三姑娘玉瑶对上,对方双眼通红,泪盈于睫,她连忙出声道:“外祖母,玉瑶姐姐跪了多久?地上凉,别跪坏身子。”
“再说,这事儿不能怪玉瑶姐姐,是我贪玩导致的……”
玉瑶脊背挺得笔直,她声音微微嘶哑,打断道:“祖母,是玉瑶的疏忽,害菀妹遭此大劫,请祖母责罚。”
话落,在场众人神情各异,太夫人眼神环顾一圈,面沉如水,道:“既如此,按家法处置,先在祖宗牌位前跪上一宿反省,再闭门思过。”
跪上一宿?
苏晚吃惊,看太夫人还有后话,生怕玉瑶因她被苛责太狠,内心歉疚,连忙走出,跪下。
跪得太急,膝盖撞在地面,疼得她眼中泪花打转,她想,一定青了一块!
“外祖母,您别生气,这事儿真不能完全怪玉瑶姐姐,是我嘴馋,被摊贩卖的吃食吸引了,回过头来,不见蓉儿身影。如果您非要责罚玉瑶姐姐,连我一块儿罚好了。”
玉瑶咬唇,忍不住瞥苏晚一眼,因为她的良善,心中暗叹一口气。
她们姐妹二人相识不过数日,一见如故,她待苏晚虽然是真心实意的好,但是,并没有完全交心。这回,因她个人的疏忽,苏晚遭此大难,身为长姐,的确要担主要责任,她不想推辞,不过,苏晚帮她求情这一举动,着实令她感动,说到底,这件事她完全可以冷眼旁观的。
“祖母,全都是玉瑶的过错,玉瑶愿意受罚。”
苏晚立马道:“外祖母,我同样愿意为玉瑶姐姐承担责罚。”
二人争先恐后抢着受罚,烛火跳动,太夫人神情晦暗不明,令人捉摸不透,苏晚出来求情出乎意料之外,她是受害者,太夫人不可能责罚她,她心疼还来不及。如今,她看苏晚的目光不禁又多了欣慰,她的菀姐儿和她的母亲一样,拥有一颗良善的心。
满室寂静中,裴泠突然出声:“祖母,既然菀表妹平安归来,玉瑶也知错,不如您格外开恩,免除她罚跪一宿祖宗祠堂,夜里凉,玉瑶再过不久要嫁去承平伯府,跪坏了身子不好。若您要罚,不如罚她闭门思过,抄抄《妙法莲华经》为您和表妹祈福,省得表妹心中内疚。”
闻言,太夫人不语,正正经经的考虑起来,菀姐儿能平安归来,不如顺着台阶而下,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她不可能因为玉瑶的无心之过责罚太狠,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玉瑶一直是她疼爱的嫡孙女,她不过是为了在众人跟前给她一个教训,彰显她对菀姐儿的宠爱,省得日后有人不识大体,非要使小手段,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况且,再过不久,玉瑶出阁,要嫁去承平伯府,太夫人不想出什么意外,影响婚事。
萧氏瞧出太夫人的犹豫,当即说:“依儿媳看,临渊说得对,责罚太狠,菀姐儿会心生愧疚,不如听临渊的,让玉瑶在自个儿的院中闭门思过,静心凝神,提前绣嫁衣。这回,主子失踪,是伺候的丫鬟失职,这种做事不牢靠的丫鬟应该叫人牙子来发卖掉,给其他人警醒。”
玉瑶听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要发卖掉伺候她的贴身丫鬟,心有不舍,但是,这事儿是她的过错,不好再出声为蓉儿求情。即便出声求情,换来的不过是祖母的怒火,她晓得祖母的脾气,面色苍白的闭上眼,接受现实。
太夫人本不舍得苛责过重玉瑶,但是,样子还是要装的,萧氏这么一说,给了她一个发泄怒火的缺口。
“这次伺候玉瑶出门的丫鬟叫什么?”她侧首问伺候的张嬷嬷。
张嬷嬷早就把跟这件事儿有关系的丫鬟、车夫等人摸清了,立马回:“叫‘蓉儿’。”
太夫人一脸疲累的吩咐:“蓉儿伺候不力,赶明儿唤人牙子来,发卖到偏远的地方。”
她看向下首跪着的玉瑶和苏晚,目光和蔼的看向苏晚,说:“菀姐儿,这事儿你没错,你今天累了,先起来——”语调温和。
苏晚动摇,身子晃了晃,满脸倔强,她咬唇,勉力撑住,说:“外祖母说好不责罚玉瑶姐姐,我便起来。”
太夫人目光微冷,冷声道:“不责罚是不可能的。”她叹息一声,“这样吧,玉瑶,我看在菀姐儿的份上,不责罚你跪一宿祠堂,但是……”
苏晚静静的聆听,眼都不眨。
“从今日起,你闭门思过,五日内把《妙法莲华经》抄上百遍为菀姐儿祈福。抄完经书,你便开始绣嫁衣,什么时候绣完,什么时候再出来。”
玉瑶低下头,低低的应了一声。
“来人,扶三姑娘回房。”
在丫鬟的搀扶下,三姑娘玉瑶的倩影消失在观鹤斋。
苏晚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她跪下来时太快,起身时趔趄一下,太夫人担忧的问她哪儿不舒服?
她摇摇头,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因为方才跪狠了,膝盖痛,要脸,丢不起!
“无碍,外祖母,菀儿不过是有些倦了。”
“半日纷乱,菀姐儿累的话先回去休息,别累坏身子让我这一把老骨头担忧。”
苏晚临走前,太夫人不忘交代伺候她的丫鬟:“灶上温了一些吃食,如果表姑娘饿的话,差人去拿回来,别饿坏我的心肝儿。”
她心中动容,她有没有吃饭这么小的事太夫人都惦记着,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对她由衷好的人,眼角微热,她感激道,“外祖母——今日让您担忧了。”
太夫人催促她回去休息:“夜深了,菀姐儿累了便回屋歇着,我这儿不需要你陪着说话。”
在太夫人再三催促下,苏晚被丫鬟搀扶回屋。
一回到翠玉轩,苏晚松懈下来,要不是丫鬟搀扶,她差点儿跌倒。
膝盖疼得厉害,她同抱琴说她现在又饿又累,感觉要快死了。
“姑娘不能乱说。”抱琴已经差人去厨房拿吃食,给她准备好了热水,贴心的问她要不要先沐浴更衣。
苏晚想到今日的遭遇,觉得自己身上一身臭味,忙不迭点头。
她累得手指都不想动,抱琴帮她脱衣裳时,看见她膝盖处的青紫,低声抽气,瞪大眼,道:“姑娘,他们打你了?”
苏晚摇头,说:“这倒没有。”
“那……膝盖的伤口是?”
苏晚觉得有些丢脸,纠结一会儿,如实说:“帮玉瑶姐姐求情,跪太急了,猝不及防,便青了一块。”她低声抽气,说,“好疼”,又问抱琴有没有药膏擦拭。
“姑娘放心,待会儿给你上点药,明日儿就会好了。”
苏晚点头。
她沐浴时不喜欢人伺候,今天是例外,她太累了。
不过,没让其他小丫鬟伺候,独留了抱琴。
在抱琴的搀扶下,她陷入适宜的温水中,抱琴散开她的乌发,用梳子梳开,再用温水打湿,没有立马涂抹皂角,而是先涂上木樨香发油。
抱琴曾经跟她这么解释:“姑娘,您的头发需要好好养护,假以时日,必能又黑又亮。”
苏晚对此不甚在意,任由抱琴捣鼓,水温适宜,迷迷糊糊中,她舒服得昏睡过去。
暗处,似乎有一双冰冷的眼在窥探她,令她不适。
抱琴给她洗好头,简单的帮她擦洗身子后,便退去一旁。
水稍凉些,苏晚陡然惊醒,她有些敏锐的四处打量,轻声呢喃:“好奇怪……”好像,有人在窥伺她。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日益惨淡,但是,会努力写完这个故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