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沉,屋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朦胧月光透过门缝洒入,依稀能辨认人影。
树影重重,随风摇曳,发出簌簌声响,寂静中传来几声闷闷地哭声,仿佛很远,又萦绕在耳边,吓人得紧。
没多久,外头忽然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人影幢幢,黑压压的一片,不少汉子手上举着火把,灯火通明,把门窗映照得一片火红。
门口传来动静,有人在开锁,门“哐当”的一声被推开,屋内的孩童茫然无措的看着发生的这一切。
苏晚的心吊在嗓子眼处,她暗自往人群身后退去,尽量让自己不显眼。
傅云霆瞥她一眼,往她身前一站,挡住她身形。
手举火把的汉子们自动往两旁分开,罗列而立,中间空出一条道路,有人搬来一张玫瑰椅放在最中间,过了一会儿,一顶红粉软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丫鬟掀起轿帘,轿子上走下一浓妆艳抹,妖娆妖治的娘子,她手执团扇,穿着轻薄的如意云纹夏衫,搭流彩飞花罗裙,衬得腰肢纤细,胸前丰盈,行动间,凝脂丰润摇晃,若隐若现。
她摇着团扇,娉婷袅娜,在玫瑰椅上缓缓地坐下。
“真晦气,锦衣卫这帮人,大晚上吃饱撑着,没事全城封锁兴师动众的寻找逃跑的犯人。”这妖娆妖治的娘子正是阿肆口中的慧娘,她柳眉倒竖,轻叱道,“阿二——叫他滚出来!”
人群中忙不迭走出一汉子,他点头哈腰,规规矩矩的跪拜慧娘,正是白日里苏晚见过的另一人,她暗道一声不妙。
“起来吧。”慧娘摇着团扇说。
阿二佝偻身子,不敢直视慧娘。
慧娘问:“我今日吩咐你办的差事,那丫头呢?”
“抓,抓回来了,跟他们一起关在柴房。”
慧娘柳眉轻皱,停止摇团扇,吩咐:“把人给我弄出来。”
“必须连夜把这丫头弄出城!”慧娘又说,“再挑几个模样看得过去的,我一块儿带走。”
苏晚混在人群里,听得分明,手指攥紧成拳,掌心一片溽热。
她的心逐渐变冷,眼下这境况,插翅难逃。
慧娘的心腹低声问她缘由,她骂骂咧咧的骂道,“这丫头……身世背景太厉害,再不弄走,主人都保不住我们,你又不是不知道锦衣卫那帮鹰犬,他们主子疯起来,便是天子脚下无所畏惧杀红眼!”
“赶紧把这麻烦弄走,让张妈妈接手,养几年成瘦马,利润不知翻多少倍,又不会被人发觉,便是察觉,谁又敢说那些贵人不会嫌弃她们脏了自己家门楣。”
苏晚不再躲,她知道,这一遭躲不掉了!
她被阿二抓出,傅云霆眼神复杂的盯着她的背影,最终站出来,把自己暴露在灯火下,他容颜极盛,模样俊俏,慧娘很快发现她,差人把他领过来。
除了苏晚、傅云霆,慧娘又吩咐人挑了两个模样出众的,她准备好马车,指挥人将他们绑好手脚,堵住嘴,扔上马车。
绑他们手脚时出了一些意外——
跟他们一起被选中的一名少女突然嚎啕大哭,挣扎不知,嚷道:“我不要被卖到青楼去……不要……”
苏晚站在马车旁,冷眼旁观,她手脚被缚,心想自己是不是太配合了。
“啪”清脆的一声,阿二给了少女一巴掌,少女呆愣的瞬间,阿二趁机捆住她,把她拖拽出来。
突然,人群中传来稚嫩的一声“放开她,不要动他——”
一个男孩从人群中冲出来,面目扭曲的朝阿二扑去。
慧娘摇着团扇,看着一出好戏,她笑得花枝乱颤,胸前白皙晃人眼球,嘴中说出的话令人打冷颤:“阿二,你要是这点小事都搞不定,不如扔去喂狗算了。”
阿二闻言,顿时凶相毕露,骂骂咧咧的说:“找死,我看你们是活得不耐烦。”男孩冲到他脚边,张扬舞爪的要朝他扑去,阿二不费吹灰之力,一脚踹开他,男孩像是断线的风筝,一下子飞出老远。
苏晚的心颤了颤,心想自己这战五渣的战斗力,要是冲上去,不得比这人还惨?
少女落在阿二手中,挣扎不休,哭声比方才洪亮,阿二被她折腾得火大,又给她一巴掌,她安静不少,这下子少女白皙的脸蛋红肿得像是猪头,看不出任何清丽姿色,他把人像麻袋一样扛在肩上,朝苏晚所在的马车走去。
“真粗鲁,别把人给我打坏了,赔本的生意老娘不做。”慧娘咯咯笑道,媚眼如刀,仿佛淬毒的花枝。
经此一遭,余下的人安静不少,乖乖的配合阿二所作所为。
苏晚被扔上马车,摔得她眼冒金星,心中直骂娘。
忽闻外头传来慌张的呼声,“当家的,不好了,锦衣卫查到我们这处院子,不管不顾的闯进来了。”
“什么?!!”慧娘面色一变,眼露惊恐,她从玫瑰椅上站起,当即要跑路,说时迟那时快,锦衣卫有条不絮的涌入,呈包围之势把他们团团围住。
“给我动手。”慧娘吩咐,她手下的人手立马抄起手边的朴刀,奋起反抗。
场面一度混乱!
呐喊声,刀刃碰撞发出的声响。
惨叫与砍杀声。
在混乱中,慧娘被她的手下掩护,趁机逃掉。
不起眼的马车车厢里的几人,尚且不知外头发生的剧变。
苏晚问傅云霆:“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傅云霆点头,车厢外的浮光映在他的眼底,晃晃悠悠,他沉静的“嗯”了一声,说,“我们或许得救了。”
锦衣卫训练有素,岂是慧娘家养的奴仆可比的,他们像是切瓜砍菜,局势一边倒,不一会儿,战斗结束,慧娘余下的人瑟瑟发抖,不敢再反抗,乖乖地束手就擒。柴房里的孩童们看傻眼了,噤若寒蝉,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杀人的场面,地面歪歪扭扭的躺着数具尸体,滚烫的鲜血冲刷地面,空气中飘荡浓厚的血腥气,檐下的红灯笼孤零零的在风中摇曳,烛火映照,血光冲天。
一顶不起眼的小轿无声无息的停在外边,轿帘晃动,里头传来低低的咳嗽声。
顾盛拨开人群,从锦衣卫中缓缓走来,他脸颊染血,身穿大红纻丝飞鱼服,腰配绣春刀,他如实交代情况,再低声询问轿中人有何吩咐,态度毕恭毕敬。
“咳咳,找——”
顾盛领命,走入柴房,轮番查看孩童面容。
不远处,红鸣马不耐烦的打两个响鼻,顾盛从柴房走出,面色凝重,不起眼的马车车厢,轿帘无风自动,他疾步走上前,一把掀开轿帘,对上一双狡黠灵动的眼。
“表姑娘——”顾盛脱口道,不知怎的,松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