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褚昴。
声音是从温景的身后传来的,距离非常近。
就这么一句话,竟然让豫王的呼痛声顿时停了下来。
耳边听见褚昴的声音,豫王手也不疼了,腰也不酸了,忙站起身来,眸色有几分心虚,“恩……昴兄怎么回来了?”
褚昴走上前来,不着痕迹地挡住了温景的身子。
并不回应豫王。
豫王此时也有几分尴尬,本来特意寻了个褚昴不在的时候来将军府,结果还是被他抓了个现场。
豫王讪讪地笑了笑,“这不是听闻小嫂子病了?所以今日特意前来探望。”
为了澄清自己是真的来探病的,豫王忙回眸对着身后的随从道:“快把本王送给小嫂子的人参拿过来给昴兄看看。”
豫王身后的随从脸色古怪,躬身回应:“王爷,人参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拿下去了。”
闻言,豫王面色僵硬,似乎也想起了他方才说的话,不过这并不影响豫王澄清他来将军府的目的,转过头来理直气壮地道:“昴兄听见了?人参已经被放下去了。”
只要不被褚昴察觉他是来将军府向小嫂子求情的就好,豫王也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但依照褚昴的性子,若是知晓他来将军府是为了不去军营训练,恐怕不会简单了事。
豫王本以为这借口编的是天.衣无缝,可现实却往往相反。
褚昴沉沉地睇着他,薄唇轻启,“去取过来。”
豫王身后的陈管家道:“是。”
说罢,便转身去拿了人参上来。
褚昴的嗓音透露着冷漠与不近人情,“将军府不缺人参。”
豫王瞧着又被陈管家取过来的人参,耳边听着褚昴的话,小声嘀咕了一句。
他知道不缺,这不是来贿赂小嫂子吗?
他空手怎么贿赂?
不过往日褚昴虽然也十分冷漠沉闷,却不像今日这般有攻击性,寒气逼人,眸似利刃。
豫王有些心虚,企图转移话题,“昴兄此时回来是为何?”
褚昴面色淡然,“来抓你回军营。”
豫王面色一僵。
廿风已经走上前来了,神色严肃,一字一句道:“豫王,请。”
豫王僵着脸笑了笑,“我这受伤了还在养伤呢,恐怕是不能回军营了。”
褚昴道:“豫王既然能来将军府,想来伤势不重,我会向皇上禀明情况。”
这一席话别提多冷漠无情了。
本来是来求情的,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豫王急了,偏着头努力把眼神放在温景身上,撒娇道:“小嫂子,你快帮帮我啊!”
褚昴眉心一皱,眼底寒气乍现。
不知怎的,豫王这头才刚偏着,下一瞬间人便倒在地上了,还捂着腰痛喊。
温景有理由怀疑,这是豫王为了不去军营装的。
这还真不是豫王装的。
就在方才的那一瞬间,豫王感觉腰上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过,紧接着又像是抽筋一般的疼。
褚昴垂眸睇着在地上吃痛吆喝的豫王,漠然道:“豫王受伤了,廿风,送豫王回府。”
不过不论是不是装的,豫王的目的达到了。
闻言,廿风躬身回应,上前一步便将豫王搀扶了起来。
被扶起来时,豫王还在痛喊。
在被廿风扶着往外走时,豫王却突然回过了头,直视温景,大喊,“小嫂子,我下次再来看你。”
说罢,还眨了眨眼。
豫王其实是在给温景使眼色,让她将今日之事保密,切莫让她身旁之人知晓了。
温景:“……”
褚昴的眸色暗了暗。
突然道:“慢着。”
廿风停了下来。
褚昴冷声道:“豫王伤势不重,廿风,带豫王去军营养伤。”
突然,豫王便安静下来了。
瞬间,便像是点了火的鞭炮,咋乎喊道:“不,不,不,我的伤势很重,必须回府养伤。”
可褚昴却恍若未闻。
见褚昴看都没看他,豫王不停地挣扎,可豫王哪里能从廿风的手中挣脱开来,是以,只能大喊,“我不去军营,不去军营。”
廿风依旧冷着脸,一言不发,毫不费力便将豫王拖了出去。
屋子里长久都还留有豫王的嘶喊声。
温景饶有兴致地看着豫王离去的方向,眉眼含笑,这豫王虽风流了些,不过倒也挺有趣的。
刚这么想着,身前突然落下了一道阴影。
温景还没来得及反应,小脸突然被人抬高,被迫与他对视,温景的眼眸落入了一双充满寒气的眸子里。
温景一愣,瞬间回神,也打起了精神。
等了片刻,才听他道:“病好了?”
温景愣了愣才道:“好了。”
闻言,褚昴松开了手。
随后褚昴又沉默地在屋子里停了一会儿,就站在那,他不动,温景也不动。
温景以为他还要说些什么,结果褚昴只是单纯的在屋子里停了一会儿后便提步离开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温景有些失神,所以他方才仅仅是想要询问她的病是否好了?
可他这般凶巴巴地询问别人的病是否好了,真的好吗?
————
豫王临走前说的下一次来将军府看温景,这个下一次来将军府是何时温景不知,不过豫王向来不会让人失望。
一切不合理的、让人啼笑皆非的事从他手中做出来,似乎都显得那么合理。
例如,不过第二日,温景便收到了来自豫王府的请帖。
原来是皇上曾经让豫王去军营训练,时限不过一月。
可豫王后来又去求太后,皇上最终将一月的时限缩短到了半月。
恩,豫王这为期半月的训练还未能完成。所以温景今日收到的是豫王七日后的‘出军营游船庆祝宴会’的请帖。
宴会邀请的人不光有褚昴,还有温景。
锦竹在瞧见了这张请帖后都忍不住乐了,“这豫王可真是个奇人。”
温景笑了笑,不置可否。
还有七日,时间还长,不着急。
至于去不去,也得到时候再商议了。
不过到了下午,将军府来了客。
是温府的人。
来的人不光有温昫宗,还有温曼香。
听闻下人来禀报的时候,温景还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待仔细确认了后,才相信,温曼香竟然真的来了将军府。
不过……温曼香为何会来将军府?
温景神色幽深,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了一丝嘲讽。
缓缓道:“带进来吧。”
温昫宗和温曼香被下人带去了云霁院。
这一路上,温昫宗被将军府豪华的建筑和典雅的布置震惊了。
隐隐的,他开始有些后悔了。
他这个嫁来将军府的女儿,过的日子似乎与他所想、与京城里的传闻都不一样。
再想起那日褚昴对温景的维护,温昫宗眼底的后悔之色越来越浓,竟然隐约怨恨起了沈氏。
都怪她,整日在他耳旁说着什么温景嫁去了将军府也是坐的冷板凳。
所以在那两年,温昫宗才会由着沈氏派人来将军府告诉温景,日后都不必回府祝寿。
为的就是能撇清。
因为温昫宗担心温景走投无路了会回温府来求他帮忙、向他伸手。
毕竟多一人便多了一份开销,若是能有回报的开销,温昫宗自然愿意付出,可若是明知不能得到回报,温昫宗就没那么大方了。
而温昫宗的身旁,温曼香的眼底则是充满了向往和贪婪,眼神流连于将军府的豪华繁盛,暗暗的又充满了嫉妒与不甘。
凭什么!
凭什么温景能住在这种地方。
温曼香握紧了拳,眼底的神色渐渐狠辣,只有她才配住在这里,她一定会夺回来的!
父女两人到了云霁院。
尽管在来的一路上已经将军府的气派震惊到了,可此时进入云霁院屋内,却依旧被室内的陈设布置吸引地移不开眼。
这屋子里,随随便便的一幅画都是出自名家,价值不菲。
吃穿用的皆是上乘。
岂止是她们温府能比得起,哪怕是皇宫也不过如此。
而坐在屋子上方的人,今日所穿虽不是袖衣阁的年供,但简单的装束都能让人看出贵气与优雅,举止间气度不凡。
温昫宗越来越后悔了。
温景淡淡开口,“来人,赐座。”
话音落下,便有小厮端上来了椅子,温昫宗的目光落在了椅子上,暗自惊叹,竟然连一把椅子都是沉木建构。
他当初竟然会以为温景会因为受尽冷落,而向温府伸手。
如今可真是打脸。
不过与此同时,温昫宗心底的另一个想法却越发坚定。
温昫宗坐了下去。
温曼香也不情不愿地坐了下去。
温景慢条斯理地拿开茶盖,低首轻轻地吹了吹,抿了一口茶,才缓缓道:“不知爹今日前来将军府是为何事?”
听见温景漫不经心地询问,再看温景坐于上方,一袭锦罗玉衣,紫狐披肩,连简单的喝茶都似乎透露着与她全然不同的优雅贵气,温曼香咬紧了牙,眸色嫉妒。
“温景,你这是什么态度?”
闻言,温景勾起了唇。
见温景未曾回应,温曼香越发肆意,“爹亲自来了将军府,你不出门迎接便罢了,如今竟然正眼都没给一个!”
“你别以为嫁来了将军府便能目中无人,我告诉你……”
“放肆!”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温曼香的话,温景身旁,锦竹嗓音严肃,厉眸直直地看着温曼香。
温曼香吓得一颤,不过在看见是锦竹后又胆大了起来。
“一个丫鬟罢了,一条狗而已,还以为能成了主子不成?”
真是越说越放肆。
温昫宗担心温曼香继续口无遮拦,误了他的事,侧眸怒喝,“香儿!”
温曼香一怔,“爹。”
温昫宗收回了眼,侧眸看向了温景,“景儿,香儿她就是这个性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
温景觉得有些好笑,明明同样都是他的女儿,为何人心可以这么偏。
见他一脸紧张,温景缓缓道:“为何不计较?”
温昫宗一怔,“景儿……”
温景收回了眼,面色冷淡,“锦竹,掌嘴。”
锦竹闻言笑了,忙俯身弯腰道:“是。”
说罢,便往温曼香跟前走去。
温曼香神色慌乱,“你要做什么?”
锦竹也不着急,颇有耐心地道:“二小姐,你也别怪我家夫人。是你屡次出言不逊,对我家夫人不尊敬。我家夫人大量,可以不计较,但将军府不能啊!我家夫人如今是将军夫人,便代表着将军府的颜面,可不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被人污蔑。”
温曼香没有想到锦竹竟然能扯出这么一大堆来,还堵的她无话可说。
见锦竹越走越近,温曼香害怕地拉了拉温昫宗的手,“爹。”
温昫宗的目光则是落在温景脸上,见她神色依旧淡漠,冷淡得可怕,温昫宗本想求情的话咽了下去,语重心长地道:“香儿,是你错了。”
温曼香不敢置信自己听到的,而温昫宗犹如一个慈父一般,耐心道:“景儿是你长姐,长姐为母,自然是一心为了你好,出言不逊受点教训也是应该的。”
温曼香大叫,“爹!你在说什么?”
温景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人此时的表情,心底想,原来她方才的想法错了,温昫宗谁也不爱,只爱他自己,为了权势地位利益,谁都可以放弃,谁都可以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