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厚礼

“生辰宴的话,你们看着办吧。”阿诺并没有多上心。

冬月正好浇完水,她擦了擦手后就走了过来,“主子,您怎么能不上心呢,毕竟一年才一次,以前夫人在的时候,都会给您准备一大桌吃的,但现在不一样了,您是太子良娣,往那一站,肯定有很多人上赶着巴结您呢,就算您不大办,那礼物肯定也不会少的。”

阿诺笑道:“你都不知道外面的人是怎么说我的,我啊,现在只想窝在院子里哪也不去。”

秋杏嗔了她一眼:“可是您明天会和苏苒姑娘一起去安国寺啊,怎么会窝在院子里。”

虽然阿诺不太喜欢生辰宴,但该做的还是要做,下午的时候,冬月就去找了管家,叫管家拟了一份名单出来,准备着手操办了起来。

秋杏常去了御膳房一趟,把阿诺要的燕窝给端了过来。

“主子,奴婢刚刚在宫里听到了一件事。”秋杏开口道。

阿诺正坐在亭子里吹风,闻言眼眸,“嗯?”

“今日七姑娘进宫了。”秋杏道。

阿诺端着碗的手一顿因为并没有太关心平阳侯府的事情,所以圣旨下来的时候她也没去打听。

“是吗?”

“七姑娘被封为惠妃,您说咱们要不要去拜访一下?”秋杏问道。

“不用了。”不管楚玉荷是自愿的还是被迫的,都与她无关。

秋杏也没有说什么。

“楚良娣,这是席间的菜单,您过目一下。”立秋被冬月抓着一起处理生辰宴的事情。

阿诺看了秋杏一眼,秋杏便接了过去,拿起笔在上面勾勾画画,最后再交由阿诺过目。

阿诺只是略微一扫就点头通过了。

东宫里的宫女太监们罕见地忙碌了起来,不过阿诺不想太过招摇,所以没有打算宴请其他人,就在东宫里小办一场就好了。

入夜的时候,虞彦歧过来了。

阿诺有些惊讶,这几日她都没见到虞彦歧,这个人似乎很忙,就算她再怎么不懂,也知道了最近的不同寻常。

“哥哥怎么过来了?”阿诺勾起嘴角,然后替他斟了一杯茶。

“听说你的生辰快到了?”虞彦歧坐在了阿诺旁边的那张凳子上。

其实他也是听方庸随口一说。

阿诺不明白虞彦歧为什么会关心这种事,但还是点点头,如实道:“七月二十七是我的生辰。”她抬头盈盈地看着他,撒娇道:“不知哥哥想送我什么礼物呢?”

“大办吧。”虞彦歧说。

阿诺愣了愣,随即就想通了,或许是这个男人想借生辰宴的时候搞事,所以阿诺面上惊喜道:“殿下…这不太好吧,外面的传闻都满天飞,如果还要大肆宣传的话,恐怕别人会以为我恃宠而骄呢!”

“无碍。”

“那也不好……”阿诺羞涩道。

“反正你恃宠而骄不是一次两次了。”

阿诺难得有些无语。

太子殿下一锤定音,阿诺也不好说什么,也就随他去了。就算外面的流言传得凶,也瞧不出他脸上的焦急,或许是太自信,又或许是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第二日一大早,阿诺就叫人套了车,去凝香馆接人。

等两人抵达安国寺的时候,才是辰时五刻。

不过这一路上苏苒都不怎么安稳,一会又叫阿诺看看她的头饰有没有出错,一会又叫阿诺看她的妆容有没有花。

阿诺憋笑道:“那这样,让我想起来一句话。”

“什么话?”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阿诺没忍住笑了出来。

苏苒脸有些黑,嘟囔道:“我又不是去见公婆。”

“知道知道。”阿诺点头。

因为时间还早,所以安国寺也没有什么香客,昨天苏苒回凝香馆后就托人到安国寺给沈夫人传了口信,说今天要过来,所以一大早就有随从在门口等候。

“楚良娣,苏姑娘。”那随从客气道。

阿诺点点头,虽然夫人常年在边关,但沈家也是家大业大的,肯定很快就把苏苒的身份给查清楚了,自然不会忽略苏苒跟她走得进的消息。

“又老了。”苏苒礼貌中又带着一些梳理。

其实她也不清楚自己要以怎样的态度去面对那位可能是自己母亲的夫人。

如果不是阿诺陪着她,她可能就不会过来了。

两人被带到了一个小院,小院靠近后山,周围静谧清幽,偶尔还能听到几声蝉鸣声。

沈夫人坐在大厅,她穿着一身暗色的褙子,头发梳的一丝不苟,一看就是经过悉心打扮的,脸上因为哀愁而多了几丝皱纹,她看见苏苒过来,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声音也有些颤抖。

自从那日见了苏苒后,她就命人去查,查出来的结果让她越发地肯定苏苒是自己失散多年的女儿。

沈夫人很是心痛,如果她早些来京城,是不是她的女儿就不会遭受那么多苦了。

“楚良娣。”沈夫人声音低低。

然后才看着苏苒,“我的儿啊。”沈夫人满脸泪水,她伸出手似乎想要握着她。

但是苏苒后退一步避开了,她道:“抱歉,我……我长那么大,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突然出现一个人自称我的母亲,我一时间接收不了。”

其实对于当初被拐,她还是心里有怨的。

沈夫人呼吸一滞,心痛道:“可你就是娘的女儿啊。”

阿诺在一旁提醒道:“小苒有一些旧物,夫人来瞧瞧,是不是当年你女儿走丢时的物件。”

沈夫人赶紧点点头,“对,对,让我瞧瞧。”虽然心里面已经认定了,但她怀疑苏苒并不相信她说的。

苏苒看了阿诺一眼,得到她肯定的眼神后,才把当年的物件拿了出来,是一个小小的金手镯,上面还有这繁复的花纹,看样子是有些年份了。

沈夫人顿时泣不成声:“这手镯是你生辰那天,你爷爷亲自命人打造的。”

“夫人,您确定?”阿诺开口问道。

“因为那花纹也是她爷爷画的,她这一辈都是男丁,好不容易有了她一个女孩子,我们全家当做宝贝似的宠。”沈夫人擦了擦眼泪,想到命运多舛的苏苒,心下更是难过,原本就应该被他们放心尖尖上宠的,没想到造化弄人啊,“我可怜的儿啊……”

这时苏苒也受不了了,她眼眶通红,但一直忍着没有哭出来,或许是因为血缘关系,她对沈夫人说不出什么重话。

“……给我一点时间好吗?”苏苒语气哽咽,她从小到底都是一个人,根本不知道该如何跟长辈相处,更怕自己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般好,会让他们失望。

沈夫人见苏苒语气松动,她面上一喜,“好,娘不催你,咱们慢慢来,娘可是攒了好多的话想跟你说。”

可突然她想到了什么,便抬头看了看天色,道:“你们来这么早,早食吃了吗?没吃的话,娘去给你做。”

“说实话,小苒估计这几日都吃不好睡不好。”阿诺适时替苏苒解释道。

苏苒有些窘迫,她撇过脸没有说话。

“那娘去给你做。”沈夫人高兴,其实她女儿还是愿意接受她的,于是沈夫人又吩咐嬷嬷去端些茶水糕点过来,“烙春饼怎么样?这也是咱们北方的特色,你的三个哥哥最喜欢吃了,这个配上豆浆特别好吃……”

说完又有些局促,苏苒怎么说都是在京城长大的,她怕她吃不惯,所以才小心翼翼看着苏苒,“你紫喜欢吃什么?你要不喜欢……”

苏苒摇摇头,“我还没有吃过呢。”

沈夫人眼睛一亮,欣喜地跑去了厨房。

苏苒看着她患得患失地模样,心里酸涩,原来她还有一个家。

阿诺握着她的手宽慰道:“没关系,慢慢来,你们还有时间。”

培养感情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阿诺理解她。其实阿诺是有些羡慕的,沈夫人一直没有放弃过去寻找苏苒,现在终于得偿所愿了,她相信沈老将军还有苏苒的父亲也一定很高兴

“谢谢你,阿诺。”苏苒把头靠过去,幽幽道:“如果不是你,或许我这辈子都不会与我的亲生父母遇到。”

她不傻,细想那天的种种,还是能从中找到蛛丝马迹的,不过她很聪明,没有说透,既然阿诺以这种委婉的方式告诉她,肯定也有她的道理。

阿诺勾唇,她承认她是有私心,毕竟定远大将军的威名比什么都好用,但她还是希望苏苒能够幸福。

“我说了是你们的缘分到了,与我何干?”

等沈夫人从厨房过来,就看到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去查看消息的人说苏苒跟楚良娣关系好,或许因为家族敏感,所以她不自觉的进行了一番阴谋论,但是现在看来,两个人的关系确实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

“饼来了。”沈夫人深吸一口气,脸上挂着笑容:“我还热了一壶羊乳,你们肯定都没尝过吧,要是喜欢的话,下次我就送你们一些。”

阿诺回答:“京城的人不兴这个,不过瞧着挺不错的。”

沈夫人轻哼一声,“那是他们不懂得享受。”

她贴心地夹了一块到苏苒的碗里,“快尝尝。”她把每种口味的都夹了一遍,“我已经跟你爹爹个几个哥哥传了消息,我想象过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过来,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就在一起,永远都不要分开。”

苏苒默默地点点头,没有说话。

为了不让沈夫人难过,吃完早饭后,苏苒就扶着她去逛安国寺,沈夫人一直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苏苒只在一旁安静地听着,偶尔会搭几句话。

沈夫人心里面叹了一口气,但是两人也有那么多年没见了,生疏是正常的,她也知道有些事不是一蹴而就的,要慢慢来,她们还有很多时间。

临近中午的时候,阿诺见苏苒情绪稳定下来后,便提出离开。

其实苏苒是不愿了,没有阿诺在一旁给她勇气她在这也是坐立难安,但她一直霸着阿诺不放手也不太好。

“没关系,以后你们再聊也一样。”沈夫人似乎是看出来她的不安,便开口劝道。

京城里有沈府的宅院,那是皇上御赐的。不过她这几年回来都是住在安国寺,不过过年的时候她丈夫还有沈老将军回来的时候,小住过一段时间,但她嫌弃院子太大太空旷了,所以一直没过去。

沈夫人怕苏苒不愿意继续来安国寺,便叫了管事的在京城里置办一处小一点的宅院,好和苏苒一起过去住。

挑了两天,终于挑到了一个好位置,距离将军府也不远,她把这个想法跟苏苒说了,苏苒迟疑了一下,就同意了。

不过沈夫人心里面想着的是另外一桩事,苏苒是凝香馆的人,听说凝香馆的赎金挺贵的,不过她相信拿出定远大将军的名号出来,他们敢要赎金!

沈夫人做事雷厉风行,趁着宅院在修葺的时候,便风风火火地叫嬷嬷去了凝香馆一趟,把苏苒的卖身契给拿了回来。

嬷嬷回来说,本来那凝香馆的妈妈不愿意放人毕竟苏苒在京城里也算是名人,又是凝香馆的名人,后来楚良娣在暗中施压,那妈妈才同意的。

“知道了。”沈夫人皱眉,不管怎么样,她能找到女儿,还是多亏了阿诺,这份情,她是承的,“你去备一份厚礼,送到东宫吧。”

嬷嬷应了下来,“听说月底的时候是楚良娣的生辰,您要不要过去?”

“去,怎么不去。”沈夫人道,她要借此机会把苏苒带出去正正名,顺便在下个月也弄个宴席,让她女儿正式认祖归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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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诺收到沈夫人送的厚礼的时候,正在荷塘里喂鱼,“是谁过来?”

“回主子的话,是沈夫人身边的贴身嬷嬷。”方庸道。

他原本刚回来,就听到外面有人来求见,也就顺便过去看看,没想到来送礼的是定远将军府的人,还点名要送给楚良娣,他有些好奇,便去了阿诺那禀告。

“辛苦放方公公了,还屈尊降贵的过来告诉我。”阿诺把最后一把鱼食给丢进了荷塘。

“哎呀,我只是一个奴才命,主子还是莫要折煞老奴了。”方公公苦着一张脸道。

阿诺点点头,“好了,去叫那位嬷嬷进来吧。”

“奴才遵命。”

方庸把人领进来后就去了书房,把刚刚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地禀告给太子殿下。

虞彦歧闻言挑眉,问:“你是说定远将军府的嬷嬷?”

方庸恭敬道:“是的,奴才还打听了一下,是沈老将军地大儿媳派人过来的。”

“这样啊……”虞彦歧神色不明,他这段时间一直把视线放到虞彦萧身上,所以对其他事情不清楚。

“要奴才去查吗?”方庸问。

“查吧。”

方庸的速度很快,当天晚上就把事情给查清楚了,他急急忙忙跑到了书房,正巧叶墨钧也在,他祖父跟沈老将军可是有过命的交情。

听完方庸的话后,他瞪大眼睛,“你是说楚良娣的小姐妹苏苒,就是那个凝香馆的苏苒,是定远大将军的孙女?”

“千真万确。”方庸道,“当初奴才得知后也惊讶了许久。”

叶墨钧的表情就有些微妙了,“这是不是有些巧?”

“可奴才觉得是缘分。”方庸感慨道。

虞彦歧眯了眯眼睛,问:“楚良娣知不知道沈夫人的身份呢?”

“似乎不知道吧………”方庸些不确定,根据资料开看,楚良娣没回去安国寺都没有与其他人见面,更不要说去见沈夫人了。而且楚良娣没来京城之前也一直在江南,沈夫人又随丈夫去边关,两个人更不可能见面。

虞彦歧勾唇冷笑,他似乎才发现自己的这位良娣深藏不露啊。

叶墨钧倒是想得简单,如果苏苒真是定远大将军的孙女,你们凭借楚良娣和苏苒的关系,那么他们把定远大将军拉过来的几率就大一些。

叶墨钧和方庸对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殿下,咱们要不要派人去接触沈老将军呢?”方庸问,这简直是想瞌睡了就有枕头,连老天都是站在殿下这一边的。

“暂且不急。”虞彦歧道,“孤相信沈夫人早已派人送信过去,于情于理,沈老将军都会回京一趟。”

“回京?”叶墨钧疑惑道。

虞彦歧点点头,其实绍文帝想叫他去边关坐镇的时候,就想着派一些人过去架空沈老将军,顺便撸掉几个重要的官职,然后再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把沈老将军叫回京。

不过因为苏苒的事情,沈老将军或许会提前过来。

“去给沈夫人递帖子,邀请她参加楚良娣的生辰宴。”虞彦歧敲了敲桌子。

“是。”

叶墨钧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算下日子,如果他们现在出发,还真能赶上生辰宴。”

出了书房后,虞彦歧就走到了韶华殿。

阿诺已经沐浴完,头发还有些湿,秋杏怕夜里凉,便只放了一盆冰鉴。

冬月则拿着干燥的布巾给阿诺擦拭着头发。

见太子殿下过来,两人朝着他行礼。

“都出去吧。”虞彦歧开口。

“是。”

阿诺用木梳梳了梳发尾,不满道,“把人叫走了,所以殿下过来给我擦头发吗?”

虞彦歧听到这句话,便把视线转到放在桌子上的巾帕,单手拿了过来,然后勾着一撮慢慢画着圈圈,姿态慵懒随性。

“殿下,您这样,可是到明天这头发都干不了。”阿诺笑道。

阿诺透着光滑的铜镜去看男人的脸,不过因为烛火的关系,她看得不是很真切。

正当她想找一些情趣的时候,男人开口了。

“你认识定远将军府的人?”

阿诺心里咯噔了一下,随即展开一个笑颜:“听说过沈老将军的名号,骁勇无敌,马背上的英雄。”

“沈夫人是他的大儿媳,换句话说,苏苒姑娘是沈老将军的孙女。”虞彦歧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阿诺,似乎想要从阿诺的眼里看出什么。

阿诺目光澄澈,闪烁的烛光倒映在她的眼眸里,像是盛满了星河,幽幽地描绘着男人的轮廓。

闻言,她配合着男人的话,面上错愕,道:“是吗?小苒的命真好。”

“你不觉得这一切太过巧合了吗?”虞彦歧又道。

阿诺摇头,她对着男人的眼睛,认真道:“我不信巧合,只信缘分。”

说完她又兀自低头笑了笑,“其实我私底下也叫人去帮小苒寻过家人,但一直都苦于没有太多的线索。”

不得不说,阿诺在看人的时候,深情款款,特别容易唬人。

虞彦歧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其他,不过心底的疑虑倒是没有消减几分。

阿诺拿起他手里的布巾,把自己的头发往前一撩,自顾自擦拭了起来。

她随意道:“哥哥,你相信缘分吗?”

“不信。”虞彦歧回答。

“可我信。”阿诺手里不听,但声音异常缠绵,“因为缘分,所以我才能遇到哥哥呀。”

虞彦歧一怔,看着眼前这个明艳的少女,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诺看着男人发呆的样子,笑了笑,没有继续说话,反而低头细细地搓揉着自己的头发。

她的头发很长,等全部干了之后,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阿诺把巾帕放下,问他:“殿下要留宿吗?留宿的话,我就叫秋杏备水。”

“好。”

夜风吹来,烛影晃动。

阿诺往香炉里加了一些驱蚊的熏香,然后吩咐冬月把窗户给关了。

不管虞彦歧会不会相信她说的,但这么一个好机会放在他的面前,他不可能不去利用,所以阿诺并不担心。

这种玄而又玄的缘分,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待虞彦歧出来后,阿诺才半真半假道:“都那么久了,难道我于哥哥是没有了吸引力吗?”

夏季她穿的单薄,宽松的红色寝衣根本遮不住她胸前的美景,往那一站,就有无尽的风情。

“过来。”虞彦歧坐在床沿。

“才不要呢。”阿诺捂嘴轻笑,“哥哥可知你有几日没来了?”

虞彦歧皱眉,似乎在回想,好像也没过几天,他明白阿诺在闹情绪,便起身拉着她往床榻走去。

夜,还很漫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