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攘的集市上,有一头被抓住的野生猪划开了脖子卖血,等血干以后就要扒皮抽筋,剁吧剁吧下锅了,连骨头都不会剩下一丢,统统会进入招摇人民的肚皮里,在即将进入冬季的城内,每一丢食物都是弥足珍贵的,这恐怕是入冬前最后一口猪肉了。
齐丰抽空买了碗血,躲在墙根处喝了,他昨晚才找到厉月春,盯了一天一宿到现在才有碗热乎血下肚,这里位处招摇城内城闹市,市井之繁华能热闹到宵禁之时,这里也是肉食妖怪们的集中营,以至于闹市中有很多家肉摊,连附近村子里的猎户也会将猎物抬到这里来卖。
今儿个一早,厉月春就从历府后墙的狗洞里钻了出来,先去了两条街相隔的萧家,与萧家的么女相见,齐丰蹲点的时候,发现半个时辰内萧家陆陆续续来了三十多位姑娘,这些姑娘里有家境贫寒做惯了粗活的,也有穿金戴银步姿婀娜的,但无一例外都是天擦亮藏头藏尾偷偷来的,齐丰觉得奇怪,趁着无人发现悄悄翻进了萧家,跟着小姑娘们摸进了萧家么女的房间。
齐丰还有点不好意思,进去的时候脸羞得通红,他一大老爷们探查闺阁之女的私院,要是被人抓到非得乱棍打死不可,但是为了完成大人的交代,齐丰也不要脸了。
趴在房顶上偷听屋里姑娘们谈话,云里雾里也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大概意思好像跟曲家三公子有关,厉月春和萧家那个么女正跟姑娘们可劲夸曲世林多好、多帅、多善良,齐丰想了想自己认识的那个曲世林,很怀疑厉月春她们说的是同名同姓不同人的一位。
动用私刑致死家丁的曲三公子善良?
私下仗着家世猥琐良家妇男最后用钱粉碎太平的曲三公子很好?
至于帅……齐丰想了想自己见过的曲世林本体,捂着嘴呕了。
可惜被一叶障目,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们却听得如痴如醉,仿佛曲世林是什么天上谪仙下凡的绝世美男子+好男人。
当萧家么女神秘兮兮宝贝的拿出一卷画轴展开,在一片花痴惊叹声中,齐丰确认这画画的画师肯定被塞钱了,要不然能把曲世林画的这么好看?连脸上的痘印粉刺都给忽略了,简直像是用烫斗把脸熨了一般。
下面厉月春和萧家么女站在高台上吹捧曲世林,吹得齐丰都没眼看了,感觉耳朵收到了污染,幸好,重度污染只持续了半个时辰就从匆匆散会了,小姑娘们又集体偷偷摸摸的离开萧家。
萧家么女收拾着房间,笑着对厉月春说:“春姐姐的嘴就是厉害,若我有你一半的嘴皮子,曲公子可能就看重我了。”
厉月春冷冷的瞥了一眼萧家么女,萧家么女笑了笑,说道:“春姐姐不必对我有什么意见,我就是拿钱办事的,曲公子给我钱,我腾出场地,再跟姐姐打打配合,至于那位爷,我可不敢招惹,他也看不上我啊。”
厉月春淡淡的嗯了一声,说道:“这里你先收拾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姐姐慢走。”萧家么女送厉月春出了闺房,回身小声嘀咕道:“拽什么啊,被人利用还真情实感的喜欢人家,你在人家眼里连杂草都不是,什么玩意儿。”
齐丰耳尖的听到这段话,扫了一眼屋里的少女,暗暗记下后跟着厉月春出了萧府。
厉月春先是去了元府胡同,趁着没人爬上元府的墙头,在门上画了个图案,中间回了趟历府吃饭,齐丰怀疑她是怕家里人发现她偷偷溜出去了,齐丰还发现,厉月春没有贴身丫鬟,院子里的丫鬟小厮被吩咐不准无事靠近闺房卧室,齐丰吊在客厅房梁上偷听下面小丫鬟谈话才知道,厉月春以前是有过贴身丫鬟的,但是半年前,不知道因为什么,居然把从小跟在身边的贴身丫鬟给赶跑了,至此以后性格也变得古里古怪,不喜与人接触。
齐丰在心中一一将其记下,午饭过后,厉月春以午眠为借口不准人来打扰,又偷偷的从后墙的狗洞里爬了出去。
齐丰:“……”
好好的一个大家闺秀,漂亮小姑娘,到底是因为啥啊天天过得跟贼似的。
然后,齐丰就跟着厉月春进了内城这条集市,终于找到机会干了一碗热乎乎的兽血,安抚自己抽筋的胃。
厉月春进了集市左边第三家小院后就没有出来,齐丰等了一会儿,翻身进了小院,蹑手蹑脚的靠近厉月春进入的房间,贴着耳朵在外面听了一会儿,结果什么动静都没有,别说走动的声音,连活人喘气的声音都没有。
齐丰挑眉,轻轻将房门推开一条缝,扫了屋子里一眼,赫然发现里面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厉月春呢?
突然,大门外传来一声响动,齐丰惊了一下,立刻翻身躲进旁边的杂货堆后面,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大门响起一阵暴躁而急促的敲击声,门外的人大声喊道:“官府办事,里面的人请出来配合。”
齐丰:!!!
这声音好熟,是六子。
敲门声持续了很久,齐丰一直盯着院子里唯一的主屋,那间里面没有一个人的屋子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了门,走出来一个瘸腿的老汉,老汉一瘸一拐的走到大门前,嘴里喊着“来了来了。”边将门打开,从齐丰这个角度,可以顺利的从老汉腋下看到一排青色的衙役服,带头那人正是六子。
齐丰眯起眼睛,沉思的看向主屋的门。
门外,六子高声询问:“怎么这么晚才开门?”
那老汉回答:“官爷,老朽耳朵背,刚才在内屋午睡,实在是没听见啊。”
六子:“行了行了,近日有游兽窜入招摇,我等前来搜查,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老汉一听游兽,脸色惊惧一点不是作假,诚惶诚恐的说:“官爷啊我家可没有窝藏游兽,我家就我一个人,屋子院子就这么大,您进来看,进来看。”
六子带人走了进来,老汉在旁边弯腰哈背的引路,衙役们现在院子里搜查了一遍。
齐丰:……
他猫在杂货堆后面抬头看了看六子。
六子低头看了看他:……
“六哥,院子查完了,我这边没发现,你那边呢?”
六子用刀捅了捅杂货堆,刀刀戳在齐丰两侧,扒拉了一会儿收刀说:“没有,进屋看看。”
余光里,他看到齐丰跟他打了个手势,六子暗暗点点头,跟着众人进了屋。
过了一刻钟,六子带人走了出来,在院子里伸了伸腰说:“累死小爷我了,搜了这么长时间一个兽影儿都没抓着。”
老汉跟出来,笑着说:“官爷辛苦了,要不在我家喝口水,休息休息?”
六子摆摆手:“不了,公务在身,耽误不得,兄弟们走了。”
“是。”
老汉恭送六子等人离开,在大门口望着六子他们走远后才关上大门,沉着脸一瘸一拐的回了屋,齐丰等了一会儿迅速翻出来,矮身蹲在门边从门缝里偷偷往屋子里看,只见那老汉走到内室屏风后面摸索了一会儿,人就不见了,因为角度原因,齐丰也没看清楚,但只要知道确切位置就行了。
他回身走到大门边,门外六子等人正持刀将这件院落整个围了起来,齐丰打开大门,六子蹭的就蹦进来,压低声音问道:“齐头儿,什么情况?”
齐丰:“找着了。”
六子:“确定是元辰了?”
齐丰:“不确定,但八九不离十,我们先进去确认下。”
六子:“好。”
俩人让人将院子收好,悄悄的进了屋子,齐丰在屏风后面摸索了寻找了一番,终于在地上找到了敲击中控的地板,那地板不好扣开,也没有缝隙,齐丰研究了一番判断是有机关暗语的,他仔细的摸着这块地板,观察其上的颜色变化,果然找到三个颜色不一样的敲击点,齐丰试了几次排列,都没有成功,他就不敢再试了,怕出发什么机关让里面的人警觉。
“六子,你在这儿守着,我去找大人。”
六子点头:“那你去城东曲府,伏大哥派人给我们带的消息,大人去了曲府,除了我们这几队找人的,其他巡逻的大家伙都被大人叫走了。”
六子神秘兮兮的压低声音道:“看急切的那模样,我怀疑大人是要拉人打群架。”
齐丰:???
齐丰扭头就往外跑,曲家战斗力不俗,甭管大人去干啥,他得赶紧赶过去,若是真打起来了,有他在也能保护大人不吃亏。
虽说官家威严,但真到干架的份儿上,哪还有妖怪顾忌这个,都是见血了往死里打的,齐丰脚下跑得更快,就怕自己去晚一步就要给大人收尸。
此时的曲府也是一团乱,上空突然飘来一团黑雾,将曲府笼罩个严严实实,曲府官家福伯赶紧让人去叫族长老爷,自己在院子里稳定军心,人类都躲屋子里去,妖怪们拿起拖布扫把给他站在院子里守着,福伯指挥不了护院们,就将自己能调动的家仆都调动起来,做好备战准备,心理其实也嘀咕,这哪儿来的妖孽啊竟然敢打曲府的注意,除了刘家巷的黑寡妇,招摇城还有谁能比得过曲府的毒蛇阵,怕是不要命了。
天上的黑雾越来越浓,密实得将整片天空都遮了去,邻居家阳光明媚,曲府阴暗无光,福伯脸色都沉了下来,作为一株喜欢阳光的藤妖,在午睡时间把阳光遮住是很让老人家生气的,太放肆了,太不敬老爱幼了!!!
诡异的黑雾散发着不祥的气息,终于惊动了护院的蛇族,纷纷拿着武器将曲府围护了起来,曲府族长曲啸威也被惊动,出来查看情况,他抬头看着天上黑纱一般的浓雾,越看脸色越惨白,更是在发现黑雾有往下沉的趋势时脸色大变的喊道:“院子里的人,统统回屋,将门窗缝隙封住,谁也不准在院子里呆着,快。”
众人听到这话,丝毫没有质疑,训练有素的撤回到屋子里,福伯跑到曲啸威身边担忧道:“老爷,您知道这是什么?”
曲啸威眉眼中带着难以一见的惧怕:“若是我没看错,这是夭厉的瘟气,普通夭厉的瘟气是白而淡,有这般黑纱一般瘟气的夭厉得活了多少年,告诉下面的人,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出来,粘上一点,恐怕就要当场病死了。”
福伯是一株外来妖,没听过夭厉这种天生瘟养的妖怪,听到老爷这么说也吓得半死,身子直往屋子里躲,连连摇头:“老爷,我不去,我年纪大了,挺不住啊。”
曲啸威低下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瘟气对植物无用,你不去难道还要我去吗?”
福伯一听这话,跳出来埋怨道:“老爷你不早说,害的我差点考虑叛主的事儿。”
曲啸威:“……”
福伯跑了出去,半路还从地上捡了个扫把防身,遇见跑得慢或者好奇望天的丫鬟小厮就冲过去轮着扫把往屋里赶:“还看,还看,不要命了是不是。”
将院子里的人都赶得差不多的时候,门房突然跑过来一脸惶恐的说:“福伯,福伯,不好了,县太爷带着衙役捕快打上门来了。”
福伯操起扫把劈头盖脸的向门房小童砸去:“让你瞎跑,还不赶紧找地方躲着去。”
门童抱着脑袋逃命:“福伯别打,我是来报信的啊啊啊。”
“今儿个谁来也不见客,三少爷回来了吗?”
“三少爷回来到时回来了一趟,可是又走了。”
福伯点点头:“走了也好,这时候在家太危险了。”
门童哭唧唧:“那县令大人?”
福伯:“请县令大人先回去,咱们曲府有大难,县令在这儿恐怕性命难保。”
“好,那我这就去告诉大人。”
门童回身就往大门口跑,刚跑了两步就呆住了,看着大摇大摆闯进来的袁峰一伙儿人,袁峰看了眼天上的黑纱雾,“不用了,我自己进来了。”
福伯一眼看见袁峰身上的官服,心里惊讶,面上也惊讶,将扫把塞到门童手里,正了正衣冠走来:“大人,我们今日府上不方便,等此时了解,我们家老爷再去衙门给大人告罪,您现在还是赶紧回去吧。”
袁峰打量着眼前的老者,老者高眉深眼,鼻梁力挺嘴唇单薄,看起来像是异族人,不是本地种。
“本官今日前来是为办案,有任何事都给我靠边站。”
袁峰推开福伯直奔主厅,福伯还想拦却被虺冰轻轻一推,推出去老远,他护着袁峰往里走,听到袁峰低低的问:“夭厉为瘟妖,这些黑纱雾从东山来,你说,他现在是不是在乱坟岗啊。”
虺冰快速的看了一眼袁峰,收回目光说道:“不要瞎想。”
袁峰:“夭厉与泽泽最好,总是形影不离,赵士的目标是泽泽,若是赵士躲在曲府,那夭厉为什么会在东山呢?”
袁峰脸绷得紧紧的,两腮咬的往里凹陷。
虺冰担忧的看着他,伸手握了握他冰冷的手指,保证道:“袁明泽不会有事。”
袁峰侧过头,面无表情的问:“你怎么确定?泽泽就是个普通孩子,别说赵士这种半妖,哪怕是稍大一点的人都能要了他的命,也许他现在早就……”
袁峰眼中蔓上浓浓的绝望,虺冰惊恐的握紧他的手,声音沉稳,不容置疑:“袁峰,我乃水神,神说的话,你也不信了吗?”
袁渊顿住脚步,愣愣的看着虺冰。
“我说袁明泽无事,他就无事,你只需好好办案,抓出赵士即可。”
虺冰的眼神打进袁峰的眼里,冰冷的手指在虺冰的掌心中慢慢恢复起了暖意,袁峰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虺冰的双眼说:“好。”
他信神,神不会骗他,他如此相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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