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店的后厨有一间几平米的杂物室,用于平时堆放货物,四面水泥墙焊着好几个置物货架,上面摞满各色烧烤备用材料。
此刻,其中一个木质货架歪斜,大袋小袋的货物砸得满室都是,尘土飞扬,一时间乱得不行。
霍赢在杂物堆中抬头,他的额头磕破,流着血,浸湿左边的眼睛,鲜血在白皙的脸颊一路滑行,游过线条优美的下颚骨,凝聚成珠,滴答滚入一片尘土之中。
他目光透过飞灰落在烧烤店老板的身上,神情阴鸷又狠戾,犹如染上鲜血的利刃,蓄势待发。
老板周涛捏着两张皱巴巴的百元纸币,对上霍赢沉暗得近乎无机质的目光,无端生寒。
他这人有些隐蔽喜好,借着生意方便,占过不少嫩生生的学生仔便宜,他们屁都不敢放,被他威胁一通,哪个不是灰溜溜就走,从不敢回来找茬,偶尔遇见一两个不识趣的,隔天便能被他手下马仔打一顿。
这辈子见过不少漂亮的少年,他唯独没见过这么阴郁的少年。
对方满目阴鸷的盯着他,他浑身就像被毒蛇的信子寸寸舔舐,不受控制的战栗。
这一刻,他莫名怕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
他当下有些慌神,口不择言骂道:“妈个贱种,别他妈拿那种眼神看老子,信不信老子把眼珠子给你挖了!”
霍赢不紧不慢地起身,从裤兜里摸出一把瑞士军刀,刷然弹出刀刃,阗黑眼睛锁住周涛,从容不迫。
他笔直站立,整个人胜似黑夜中浮现的明月,沉静又美丽。
周涛见他拿刀,目眦欲裂,脸上肥肉抖动,“你他妈的还敢动刀子,老子今天就替你爸妈好好教训——”
霍然间,杂物室的木门被外力强行破开,门板撞击在墙壁,发出砰咚的声响。
两人齐齐转向声源。
一道修长的人影气喘吁吁立在门口,飞快扫视着窄小的空间,试图寻找什么。
霍赢看清来人是谁,脑子忽然一空,下意识把瑞士军刀藏在背后。
乐意喘着粗气扶住门框,后厨的杂物室木门被遮挡,害他找了老半天,急得满头大汗。
急什么?
他能不急么?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洗白机会,不抓紧点,万一反派提前记恨怎么办,他偏离原著出现在这儿,搞不好反派会以为是他让人这么干的,那他简直要冤枉死了。
他目光掠过满头鲜血的小反派,见他怯弱的站在墙角,瘦小的身体被黑色羽绒棉服包裹,衣服上满是灰尘,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听闻动静,小反派又悄悄瞄过来,一只眼睛被鲜血沁透,不适的微眯着,整个人焉嗒嗒的,像极了雨中受伤的小黑狗。
乐意顿觉一股怒火直冲脑门,仿佛灼热的火山喷发出岩浆,急于宣泄,瞬息间,他跟子弹一样猛地射击出去。
周涛还没整明白咋回事,自己衣领便被一股强力攥紧,跟着就被推撞倒地,雨点似的拳头接踵而至,打得他哭嚎大叫,抱头乱躲。
乐意肺都快气炸了。
这还只是个小孩子,这个人渣怎么下得去手!还坑人家的钱!
他越想越气,越气就打得越狠。
周涛被打急眼,试图反抗,反手去掐乐意的脖颈,他是个成年人,体型又肥壮,力气自然也大得多,但他的蛮力全被乐意轻巧化解。
乐意后仰躲过攻击,拽住他其中一只手臂,疾快反绞在背后,膝盖紧随着抵压在他后背。
他几秒间,就完成一个漂亮的制服动作。
周涛足足愣神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大骂说:“日你妈!你个欠/操的贱/货,放开老子!!你知道老子是谁么,再不松开,以后别他妈想在B城混!”
乐意脸色一沉,腾出手打了下他的后脑勺,“好好说话,这还有个小孩子哪!”
说完,他扭头看目瞪口呆的某小反派,道:“找根绳子来。”
小反派抿抿唇,没动。
“去啊。”
小反派不情不愿找来一根绳,递给乐意。
乐意接过,冲他一笑。
霍赢登时怔住,很快别开脸,不理人,继续把沉默是金贯彻到底。
见状,乐意耸耸肩,并不在意,反派对他有好脸色才奇怪。
他就着长绳把周涛五花大绑,捆成粽子。
周涛怒骂大叫,被乐意睨了一眼,又黑着脸住嘴。
霍赢阗黑的眼眸目不转睛注视乐意,神色中含着好奇、探寻、困惑。
他想不到乐意出现在这儿的目的,更想不到他为什么会来帮自己,难道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心怀愧疚来补偿,真的不会再为难他了?
绑完人,乐意拍拍手,站直身伸了个懒腰,继而从周涛手里把两百块拽出来,又在他钱包里抠出八百块,一起塞给霍赢。
“刚才你……算了,你把钱拿着,这里多余的钱,都当是这烧烤店老板给你的医药费,往后别在这儿干了,如果以后遇见他,他还动手动脚,就往这儿打。”
他指了指周涛的□□。
霍赢会意的点点头。
钱包被洗劫一空,气得周涛大叫,“贱种,把钱放回去!你他妈——”
乐意一掌掐住他的肥脸,五指用力捏紧,将他满脸肥肉捏成褶皱,说:“我说这是医药费,你有意见么?”
说话时,乐意依旧笑盈盈的,说出来的话却让周涛后背发凉,浑身一抖,他忙不迭地点头。
乐意非常满意的笑了声,笑里藏刀的说:“别让我抓到你还有下次,不然废了你。”
周涛惊恐的看着他,不住点头。
乐意自以为帮霍赢搞定一个难题,洗白进阶一步,心情好得不行,又见霍赢额头磕破,觉得自己还可以刷波好感度,留下一句“跟我来”,就眉开眼笑的出了杂物室。
霍赢看看手心里的钱,又看看瞪着他的周涛,沉默片刻,追出去。
周涛被捆在置物架上,整个人动弹不得,见他俩都走人没给自己松绑,一下慌了。
“□□妈,你们倒是把绳子解开啊!”
门口的霍赢闻声刹住脚,折身回来。
周涛面色一喜,等着霍赢给自己松绑,嘴里更是说得好听,“谢谢啊,我就知道你不是个坏心肠的孩子,周叔一定——呜呜呜!!”
霍赢神情冷漠,往他嘴角塞去一块满是油污的抹布。
周涛:“……”
周涛不料他非但不解绑,反而还把他嘴给堵了,瞪他瞪得满眼血丝,眼中的怨恨几乎要具化成刀,狠狠扎在他的身上。
霍赢平静的跟他对视,然后拿出那柄瑞士军刀,刷然打开刀刃。
周涛瞪着他,呜呜直叫,可嘴被堵着,发出的零星音节根本传递不到外界。
霍赢眸色一冷,握紧刀柄狠狠扎向周涛。
周涛眼睛瞪到血丝遍布,脸色霎时惨白,一副吓得魂飞魄散的模样。
刀刃带上一道劲风,迅速越过周涛的肩头,整柄没入他背后的米袋。
顿了一秒,哗啦一声,大米从塑料袋中流泻而下,掀起一片白色的粉尘。
周涛白着脸,浑身瘫软,□□一片腥臭的湿气。
霍赢一句话没说,起身,走出去杂物室,离开时,还顺手把木门给锁上。
*
市医院。
医生给霍赢做了消毒处理后,仔细拿纱布包扎,他额头的伤口不深,无需缝合,打破伤风针再行止血就可以。
霍赢安安静静坐着,任由医生操作,他的目光一直定格在某处,一错不错。
医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送他来的少年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低头捣鼓手机,全神贯注,丝毫未察觉到这边的动静。
市医院是九几年所建,绿墙灰砖,整体装修色调偏深,廊灯也不太明亮。
正值深夜,只有值班室内外亮着灯,身着白衣的少年犹如置身聚光灯下,灯光衬得他格外白皙,手机屏幕的光薄薄镀上他的脸颊,让他看上去更为奇丽、英气。
黑与白强烈的对比,仿佛要将他定格在这油画般绚丽的一帧。
霍赢惊然发觉,明明是同一个人,竟会在一息之间,焕然一新,好像换了个人。
而且……他居然不讨厌改变后的他。
“外面那是你哥哥么?”
耳边传来医生含笑的声音。
医生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长得和蔼可亲,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脸皱纹,却平添几分慈祥。
霍赢思绪回笼,对上医生的笑脸,紧绷的脸不由松动,摇头否认。
医生不以为意,转头收拾器皿,边收边灌鸡汤,“兄弟哪有隔夜仇,为着点什么闹成这样,连哥哥都不要了,刚才进诊室,我看他比你还着急,恨不得替你承受这份痛苦,他呀,是个好哥哥。”
霍赢:“……”
乐·好哥哥·意坐在就诊室外,全然不知诊室内发生的事,专心刷手机的数据,将有关男主的暧昧信息集中到备忘录,以便了解详情。
他接受原主的记忆并不全面,很多零碎部分都无法串联,相当于他只获取了原主的部分记忆。
就诊室安静如水,偶尔掠过几声剪刀与器皿碰撞的叮铃声。
等乐意将男主相关信息归类好,霍赢恰好慢吞吞走出就诊室。
乐意抬头,关切的问:“弄好了?疼么?”
他刚才特意咨询医生伤口是否会留疤,好在伤口不深,破了表皮,养养也就能好。
乐意稍微放心些,他唯恐反派把破相的罪安他头上。
霍赢迟疑片刻,抿唇摇头。
乐意早就习惯他的寡言少语,看过原著的他表示根本不care,要知道书中后期黑化的反派比现在更严重,能沉默,绝不多说一句废话。
“那走吧,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
乐意本着既然刷好感度,那就多刷刷。
霍赢拢紧衣领,闻言,手中的动作停息一秒,继续默默地扯上衣服拉链,一直扯到领口,仅仅露出上半张脸,才闷声回答。
“我自己回去。”
乐意摸摸鼻尖,犹豫着说:“我对你也没恶意,只是看时间晚,想顺便送你回家,这么晚,我担心你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说完,很长一段静默。
霍赢缄默不语。
乐意见他不说话,也不好意思开口,实际内心疯狂刷过“洗白失败,我要死了+10000”的弹幕。
“东南巷77号。”
冷淡的声音见缝插针钻进乐意的脑内弹幕,他一下卡带,愣住。
欸?????
欸欸欸????!
这是愿意他送了?!洗白果然还是有用的哈哈哈哈!(叉腰笑.jpg)
“那我送你回去。”
一高兴,乐意就忘了白天霍赢不喜欢触碰的事,乐呵呵牵住他略冷的手,走了没两步,又顿住脚,回身把围巾解下,替霍赢戴好。
他说:“外面冷,你又穿太少,这个给你围吧。”
说完,牵着霍赢去往停车场,乐家的司机大叔在那儿等他们。
霍赢碰了碰绕在颈间的温暖围巾,愣神一瞬,慢慢低头,凝视着两人相牵的手,那只手如今早的感觉一样,温软而暖和。
此时此刻,他的心悄无声息的融化,仿佛被什么东西悄悄填满,暖暖的,热热的。
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有人这么关心他。
这一次,明知可能是假的,他也舍不得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