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龙珠恶魄

江玄听到姜虞说要用心魔誓“逼迫”众人为她保守秘密后,当时便笑了。

是嘲笑的那种笑。

姜虞闷闷不乐地推了他一把,没好气道:“你笑什么?”

江玄伸指勾住她颊边垂落的发须,轻轻卷了两下,忽然俯身凑到她脸旁,冷笑道:“心魔誓若是真地有那么大的威能,你之前还会被我骗得团团转?”

不提起这茬姜虞还没想起来,现下听他主动提起,姜虞简直要气炸了。

少女圆润的脸颊微微鼓起,气得像只胖河豚。江玄以指轻戳,那层细滑软弹的皮肉便软软塌下去一个小坑,他一松开手指,又“嘭”地弹回原位。

江玄顿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又好玩的玩意儿,手指头怼在姜虞脸颊上戳个不停。

姜虞被他撩得心火旺盛,忍不住一把捉住那只作乱的手,气道:“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本来就不该由你来为我做什么决定。我今日既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来日也会心甘情愿地承担这个决定的后果。”

江玄只觉她那句“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分外刺耳。

二人刚刚才“重修于好”,转眼间又火.药味十足。

江玄抽回手,转过身去,负手冷笑道:“你自己的事情?”

“你将来注定要入主我江家宗祠,你的事情,就是江家的事情,江家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姜虞嘟囔道:“谁要入主你们家宗祠啊,八字都没一撇呢,而且这一撇很快也要没了……”

江玄再也无法忍受她这些胡言乱语,霍然回转过身,单手扼住少女下颌,一字一句道:“你既然知道我非良善之辈,就该清楚惹怒我会有什么下场。这婚约,它成也得成,不成也得成,我,势在必得。”

姜虞道:“为什么?政治联姻有什么意思?”

“你难道没有真心爱慕之人吗?”

江玄撇过脸去,冷冷道:“没有。”

姜虞叹了口气:“你现在没有,不代表你以后不会有啊。”

江玄固执地说道:“以后也不会有!”

姜虞:……

你非要这么杠,那我有什么法子哦?

姜虞再度叹气:“可是江少主你实在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夫君,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可别生气。你这人手段太狠,心思又深,我着实有些怕你。”

江玄听到姜虞这样说,慢慢回过头,面上表情似乎有点出乎意料,还有点后悔懊恼。

“江少主,咱们虽然初识并不美好,甚至还结下不小的梁子,但这么一来二去,我大人有大量,勉勉强强也可以算是和你扯平了吧……”

姜虞还想再叭叭几句,好好给江玄灌输一下什么叫“自由平等和谐”,忽然就被江玄打断。

“莫非你钟意那位叶师兄?”

姜虞:?

原主的确钟意叶应许,但是她?

姜虞忽然就想起前往佘山书院的那一夜,叶应许在飞舟上当面嫌弃她笨,说她修剑道没前途,还是早点改投他行的好。

姜虞想到这里,忍不住露出一个嫌弃的神色,哼道:“谁会喜欢叶师兄啊,我喜欢空空如也小和尚都不会喜欢他好嘛。”

直男的嘴巴,不只能把活人气死,还能把死人气活。最重要的是,他偏偏还觉得自己可无辜了。

姜虞可是领教过了。

她想象了一下,若是以后和江玄在一起,她大概每天会被气死三百次;要是和叶应许在一起,那她每天能气死三百零一次。

江玄听到姜虞前半句话,观她脸上嫌弃之色不似作伪,不禁略微松了口气,等听完后半句,又不禁沉了脸。

不过他转念一想,一来空空如也才十二、三岁,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根本不足为惧。再来那小和尚是个出家和尚,又是律宗弟子,除非被逐出师门,不然这辈子什么儿女情长全都不要想。

江玄这才觉得心头稍稍舒爽了些,松开手指,轻轻为姜虞揉散刚刚捏出来的红痕,嘴硬道:“你既嫌我多管闲事,那这件事你就自己解决。你若解决不了,牵连到江家,别怪我用非常手段。”

姜虞要的就是他这句话,现如今终于拿到了,脸上的喜悦之情掩也掩不住,点头如捣蒜:“嗯嗯。”

话音刚落,绿毛龟从外头蹿了进来,团团转道:“还能不能行了啊?”

“你们小两口躲里头浓情蜜意、卿卿我我的,考没考虑过我一只鳏寡孤独老年龟的感受了?快点出去吧,说好了一炷香,再待下去我可撑不住了啊。”

姜虞被绿毛龟调侃得有些不好意思,粉面飞霞,不禁抬眸偷偷瞧了江玄,却看到江玄双眉微皱,冷面如霜,心头那一丝丝喜悦顿时就被一泼冷水浇灭了。

她隐隐觉得这状态不太对。

分明说好要和这小变态划清界线,泾渭分明的,可她的情绪却总忍不住为对方的一举一动所牵动。

江玄道:“走吧。”

抬步出了龟壳,姜虞跟在他身后。出来后,江玄又重新给绿毛龟封上禁制,只见一道金光闪过,绿毛龟就变成砚台大小一只,懒懒地伸展四肢,一副累坏的模样。

方才在外头,众人已都处理了身上的强势。

诸葛青青为昏迷的西门独秀做了简单的包扎和止血,替诸葛绮红处理了腿上的伤势。

而姜玉之所以在碰过被花衣僧下了毒的泣血红梅后,还能免于中毒,则是因为她身上带着医修玉家的宝物――避毒珠。

因为发现避毒珠可以克制毒性,姜玉遂卖了个人情,将避毒珠借给叶兴许,暂时帮他压住了身上的毒。

此刻众人正自闲坐,忽见姜虞穿着江玄的衣服出来,脸上不由神色各异。

叶应许皱了皱眉,不满地看向江玄,大有一种怀疑自家妹子被欺负了的愤慨。但他惯来话不多,除非涉及到修炼之事,鲜少流露出什么情绪,故而这次也没有多言。

姜玉神色淡淡,有些奇怪地看了叶应许一眼。

诸葛绮红这会怕江玄秋后算账,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根本不敢抬眼多看。

诸葛青青和空空如站得最近,二人对视了一眼,面露疑惑。

面对众人各异的神色,姜虞视若无睹,小声地咳了两声,道:“我有一个小小的不情之请,不知诸位可愿听我说?”

叶应许道:“虞师妹可是担心我们将今夜之事泄露出去?”

叶应许并没有挑明“今夜之事”到底是何事,但众人皆心知肚明。

姜虞有些诧异,倒没想到她还没提,叶应许竟自己说了出来。

她想做的事情,只是为了保全自己,并不会损害到任何人的利益。叶应许既替她开了这个头,姜虞索性也不藏着掖着了,坦坦荡荡地说道:“没错。我想要你们和订立一个心魔誓,发誓绝不将我的身份外传,违者将来必受心魔蛊惑,功体尽毁,万劫不复。”

诸葛绮红听完,忍不住躲在空空如也身后,小声嘟囔道:“这心魔誓也忒恶毒了吧……”

江玄站在姜虞身后,闻言冷笑一声,道:“正是要恶毒一些,不然怎么封得住你这种迫害同门的软骨头的嘴?”

诸葛绮红缩了缩脖子,噤若寒蝉,不敢再有异议。

姜玉道:“表妹,你也要我起心魔誓吗?我们同出一源,你连表姐都信不过吗?”

姜虞微微笑道:“表姐,我不是信不过你。这是做事讲求个一视同仁嘛。”

姜玉会打感情牌,她也会。

姜虞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微红了眼眶:“姑母和表姐向来最疼爱我,难道连这一点小小的要求也不肯满足我吗?”

叶应许拿起紫宵剑,走过来,抬起手掌,道:“秋思仙府漱雪剑叶应许今日在此,与冬藏仙府弟子姜虞缔结心魔誓,此生此世,绝不会将姜虞的身世泄露半句,若违此誓,将来必受心魔蛊惑,功体尽毁,万劫不复。”

叶应许说完,掌心骤然亮起一轮暗红色的印痕。

姜虞抬手,轻轻和他击了个掌。

“多谢叶师兄体谅。”

空空如也低头念了一句佛号,也走过来和姜虞缔结了心魔誓。

然后是诸葛青青、姜玉,最后诸葛绮红看大势所趋,迫不得已只能和姜虞缔结了这个“耻辱”的心魔誓。

姜虞解决了心头大患,回首朝江玄嫣然一笑,江玄却不看她,眸光游离,若有似无地落在姜玉身上。

姜虞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姜玉俯身摸了摸西门独秀的额头,正在同诸葛青青询问西门独秀的伤势。

和姜虞的秾艳不同,姜玉的美淡如笔墨山水,有种山高水远的旷然幽静。

姜虞再次看向江玄,确认他的确是在偷看姜玉之后,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联想来——难道这位日后怼天怼地的大反派,也是女主的裙下之臣?

所以原主喜欢叶应许,叶应许和女主两情相悦,而原主的未婚夫又暗恋女主?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四角恋啊!

姜虞忿忿地脑补着,喜悦之情忽然一扫而空。

“咳咳——”

她提高声音,做作地咳嗽了几声。

江玄收回视线,转头问她:“染上风寒了?”

姜虞:“哼。”

江玄沉默片刻,从储物灵囊里取出了件披风为姜虞披上,然后又拿了顶白狐风兜给姜虞罩上。

可惜这风兜原是他自己的,头围比姜虞大了一号,姜虞一戴上,帽沿就遮到了眼睛,眼前顿时就是一片黑暗。

等姜虞把风兜扶正,就听到诸葛青青惊喜道:“呀,醒了,风雅公子醒了。”

这还是姜虞第一次见到这位传说中的风雅师兄。

据说这位风雅师兄是江玄大姨母的儿子,在西门家这一辈中也是一枚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颇受现任家主青睐,是西门家家主最喜爱的亲传弟子之一。

西门独秀清醒过来后,先是身体一绷,做出一副攻击守卫的姿态,眼神有些茫然地四下游扫,将众人挨个看了一遍,直到看到江玄时,他的瞳眸微缩,意识回笼,神智骤然恢复清明。

“思余表弟?”他嘶哑地唤了一声,身子放松,虚软地朝后仰到。

江玄上前一步,扶着他的背心,撑起他的身子,温雅有礼地回道:“风雅表哥。”

西门独秀道:“你们……是姨母算出我有难,派你来救我的吗?”

少年毫无廉耻之心地点头:“是。”

西门独秀竟信了:“多谢。”

诸葛青青给西门独秀喂了一颗固元补血的丹药,西门独秀歇了一会,终于恢复了点气力,在众人求知若渴的眼神下,将西门家弟子数次来此查探的缘由娓娓道来。

西门家位居塞上江南两大世家之列,族家弟子需要承担起巡游四方,守卫塞上江南安宁的职责。西门独秀负责巡游的就是塞上江南边境。

今年起,他发现游仙村外的结界遭到破坏,派了几拨弟子前去查探,发现有人在塞上江南边境布下古怪法阵,最后一拨查探的西门家弟子更是无故在游仙村附近失踪。

西门独秀向家主禀告过此处详情之后,便自请带领弟子前往游仙村查探。

哪曾想才进游仙村就落入花衣僧等人的陷阱,西门独秀带来的弟子全数被杀,唯有他藏入碧水深潭下的龙棺蚌中,以龟息之法躲过花衣僧的搜寻,侥幸逃过一劫。

江玄问道:“那表哥可查到那古怪的法阵究竟是什么了没有?”

西门独秀摇头道:“在游仙村外我用罗盘算出了一点端倪,但一进入游仙村,线索又忽然断了,简直就好像那座法阵凭空消失了一般。”

江玄扶着西门独秀站起来。

“既然没有查出什么,那我就先送表哥回去治伤,这里的事情还是交给我来追查吧。”

西门独秀想说不允,但他现在实在伤得太重,就算想继续也有心无力。况且他这次带人出来,竟折损了那么多弟子,正该先回去向师父请罪。

西门独秀点了点头:“多谢思余表弟。”

叶应许他们本来就是来救人的,既然人已经救到了,自然可以离开。

众人相携,慢慢朝游仙村的出口走去。

走过荒凉的村庄,走过孤坟座座、野草丛生的坟地,再走过旧日里晾晒稻谷的地坪,众人经过村口那颗枯败的龙眼树时,停驻在枝桠间的乌鸦忽然振翅飞起。

苍凉粗嘎的叫声惊人心魄。

姜玉忽然发出一声惊叫。

众人纷纷转头看她。

只见姜玉双手捂着腰间悬挂的储物灵囊,那储物灵囊中似乎藏了颗圆滚滚的珠子,正左突右顶地在囊袋中横冲直撞,似乎想要冲破囊袋跑出来。

慢慢地,有血光过透过轻薄的布料散射而出,一声凄厉的龙吟响彻四野。

空空如也惊恐道:“姜施主,快丢掉你的储物灵囊,你那储物灵囊里头藏了一颗龙珠恶魄!”

话音才落,便闻得“嗤啦”一声,囊袋破裂,一颗血色流转的珠子破袋而出,横冲直撞,珠子里发出女人凄厉怨毒的哭嚎声。

姜虞见那颗珠子径直朝自己撞来,不由倒退几步,忽地觉得手腕一紧,脚步轻旋,下一刻便被江玄扯到身后。

江玄挡在她身前,硬生生替她受了那颗血色珠子一击。

一条血色的长龙虚影从珠子里飞蹿而出,长尾卷住少年腰身,将少主卷上半空,然后再重重摔了出去。

江玄摔落在地坪上,发出轰然大响,身下的石板尽数碎裂。

江玄能打得花衣僧二人抱头鼠窜,却在这个龙珠恶魄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众人尽皆心惊不已,未受伤者皆拔出佩剑和法器迎了上去。

远在千里之外的佘山书院。

眉山小筑中,眉山夫人刚刚拆了发髻准备入睡,忽觉心神不宁。她掐指算了算,眉头愈皱欲紧,最后忍不住将手掌平摊开来,召出江玄的本元命灯。

三点幽蓝的命火如风中残烛,随风飘摇。

眉山夫人来回踱步,忽地握紧手掌,收起本元命灯,打开屋门走出去,边走边喊:“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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