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雪出生在六零年冬天,接连两年的大旱导致家家户户没余粮。那时候,人们拿着一根干巴巴的咸菜就水吃几天是常事。
她被她爸妈扔在了路边,好在姜雪爷爷跟姜棠爷爷年轻时曾有过命的交情,在姜雪爷爷不断的央求下,姜棠爷爷把姜雪给捡了回去。
那时,姜家还没分家,陈雅云刚生完姜棠没多久,她对冻得通红的姜雪起了怜爱之心,便把姜雪抱回她屋和姜棠一块养,一直养到了四岁,姜雪父母才上门把她给接了回去。
幼时模糊的记忆使得姜雪十分亲近姜棠,就算是回家了也老来找姜棠玩。
姜棠让她干什么她干什么,指东绝不往西,村里人戏称:姜雪就是姜棠的小尾巴,有姜棠的地方,十米内必有姜雪的身影。
姜雪不以为然反而对这个称号很满意,人要是真有尾巴,她一定是姜棠的小尾巴!
听了姜棠说的,姜雪接过陆闻舟手里的钱高兴的揣兜里:“我这就去把你醒的消息告诉他们,然后去镇上买东西,添置咱们的小屋。”
姜棠点点头。
姜雪走后,姜棠看着坐在她床边丝毫没有要走意思的陆闻舟道,“雪儿都走了,你还在这干嘛?我刚才听我奶说你这两天一直守在我这,除了睡觉都不着家,你家老头子不说你?”
陆闻舟:“爷爷知道也同意的。”
姜棠顿时身子往前倾,推搡陆闻舟出去,“那老头真是一点都不心疼你,你快回去休息!”
陆闻舟瞧着姜棠眼底的关心,弯起眼睛笑,自己站起来,“那我晚饭后过来看你。”
姜棠见他自己站起来了,又躺回被窝。
“行行行,你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还没睡饱呢,得再睡会儿。”
……
“棠棠,醒醒,醒醒。”
这次姜棠是被人摇醒的,她头脑昏昏沉沉的十分难受,费力的睁开眼见是陈雅云同志后又闭上了眼,问:“现在什么时候了?”
“七点,该吃晚饭了。”陈雅云见闺女被自己摇醒,松了口气,看她又蔫耸耸的模样,心又紧跟着悬起,把人搂在怀里摸头又摸脸,轻声问:“身体是不是还没好,正好你爸也回来了,我们带你去县医院仔细检查检查看是咋回事。”
不是她不相信吴大夫的医术,实在是她闺女从小皮实,还从没来没有这样过。
姜棠听到“医院”二字身体僵硬片刻,随后窝在陈雅云怀里蹭蹭,“我已经好啦,不用去医院,刚才没精神是因为做了个噩梦头有点晕。”
“噩梦啊。”陈雅云伸手轻按着闺女的太阳穴,刚才真的是吓死她了,喊了闺女好久她都没醒,按会太阳穴后,又在她额头点点小声嘀咕几句,来回重复几遍,她轻声问:“头还晕不晕?”
难得有陈雅云同志对她这么温柔的时候,姜棠心里美得很,又在她怀里蹭蹭。
笑着说:“不晕啦,陈雅云同志按摩的手艺非常好,我现在神清气爽,精神头十足,一口气能吃下三个白面馒头,两个大鸡腿!”
陈雅云:……
下午那会闺女醒了,她心里高兴,特意杀了只老母鸡,蒸笼屉全白面馒头,那老母鸡肥硕,她一半炖汤一半做炒鸡。当真是她亲生的闺女,鼻子真灵,才醒就闻到了她做的那些好吃的。
“能起来吗,需不需要搀着你。”
这一觉虽然睡得不怎么如意,但身体是恢复了,姜棠摇摇头,“我自己可以。”
陈雅云:“行。”
姜棠看着桌上的炒鸡和馒头眼睛直冒光,刚夹起一筷子鸡肉就被陈雅云给瞪了,面前多了碗金黄清亮看着十分寡淡无味的鸡汤。
有肉吃,谁要喝汤啊!
“奶!”姜棠转头情真意切的看向姜老太太,她奶在家里的地位可是杠杠的,只要她奶点头,她肯定能吃到肉!
姜老太太正吃着儿媳妇给夹的大鸡腿,含糊不清的说,“棠棠啊,两天没吃饭,猛然吃肉对身体不好,听你妈的话先喝汤。”
姜棠略微失落,但不气馁,转头看向家里第二话语权的人“姜老爷子”。
“爷,想吃肉!”
她爷是家里第二疼她的人,说话也管用!
姜老爷子一口小酒,一口凉拌菜吃得香,他不急不缓的给孙女夹筷青菜,“今天先喝汤,过两天爷带你去镇上吃好的。”
“爸,我不想喝汤,就想吃肉。”
姜棠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丝吃肉的希望,她再次转换目标对姜有华说。
姜有华没想到战火会波及到他,夹着一筷子鸡肉在空中不上不下,他看看媳妇看看闺女,又看看吃的喷香的老爹老娘。
他心一狠,把肉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放下筷子,给姜棠碗里加了一大勺鸡汤。
“闺女,我觉得你妈你爷奶说的对,你才刚醒不能吃这些油腻的,今天先喝汤,明天爸去镇上割肉给你做红烧肉吃,行不行!”
“行吧,你可别忙着忙着就忘了。”姜棠拿起汤勺慢悠悠的喝着鸡汤。
其实,打从陈雅云同志拒绝她吃肉后,她就没抱着吃肉的希望了,刚才那一连串问下来,是为了给姜有华同志压力确保她明天能吃到肉。
危机解除,姜有华长呼一口气。
他拍着胸脯保证,“爸答应过你的话什么时候食过言,明天一定让你吃上肉!”
陈雅云同志的手艺十分好,炖的鸡汤很鲜很香很美味,可那红彤彤油汪汪,味道喷香的炒鸡在前吊着,鸡汤再好喝,姜棠也觉得不对味,总感觉嘴里淡淡的缺点什么。
姜棠吃了两口馒头,一口气咕咚咕咚喝完碗里的鸡汤,便出去躺在院里杏花树下的藤椅上,望着上方美丽的杏花发呆。
她身体倍棒的好吗,完全可以吃肉,她家明明不缺这口,为什么不给她吃!
姜棠越想越伤心。
虽说现在生活贫苦,但她家日子过得还挺不错的,只要想吃肉,就能吃到肉。
每每说起吃肉这事,姜棠都十分感谢她爷奶早早地分了家,要不她连口肉汤都难喝。
她爷奶膝下共有三子二女。
老大名叫姜有民,是她大伯,今年四十七,娶的媳妇是隔壁村的赵素珍,两人一共生了三儿一女,四个儿女现都已结婚。
现在最大的孙子都有七岁了。
老二姜有华,也就是她爸,三一年出生,今年四十四正值壮年,陈雅云同志比姜有华同志小两岁今年四十二,也是风韵犹存的大美人。
她是家里最小,上头有两个亲哥。
大哥名叫姜维家,今年二十二已经结婚一年,结婚对象是他高中同学,两人是自由恋爱,高中毕业一起考进了县里的纺织厂,之后就在县城上班然后结婚,只有周末休息才回家。
二哥名叫姜维国,今年二十,他高中一毕业就自愿跑去了内蒙兵团当兵。
老三姜有胜是她小叔,小婶叫陈凤莲。
他们二人头胎生了对龙凤胎,男孩叫姜维斌女孩叫姜茶,龙凤胎跟她同龄今年都是十五岁,除此之外,他们还有个小儿子叫姜维宝。
她两个姑姑都很有出息,走出了桃杏村。
大姑姜明玉参加过解放战争,战争结束后她被分配到县机械厂当宣传主任。
小姑姜明珠是运动前最后一届大学生,毕业后直接被分配到省城工作,之后留在那了。
姜棠小时候姜家人都是在一块住的,在她七岁时,她大堂哥二堂哥相继结婚,小婶陈凤莲也紧跟着怀了身孕。
姜家老老少少的近二十口人挤住在一起,每天光是吃饭洗衣就是一个巨大的工程。
姜老太太心里一盘算,觉得分家比较好。
她大闺女已经结婚在县城安家,小闺女在省城有工作有对象,以后估计是不会回来了。她年轻时是小学老师,年纪大了每个月都有固定的退休工资,她老头子又是个做木工的手艺人。
他们有钱有手艺,分了家不管跟谁,都应该过得很好,果断松了财政大权选择分家,让三个儿媳各过各的小日子。至于养老,他们放弃了跟着长子过的老传统,选择轮着在儿子家住,一年一轮换,轮到谁家他们就帮衬谁家。
分家后,果然如姜老太太所料,他们老两口手里有钱有手艺,不管到哪家都是被供起来,三个儿媳妇手头有好吃的,也是先想着紧着他们吃,日子过的比分家前舒坦多了。
他们今年轮到在姜棠家住。
姜有华跟姜明玉一样当过兵,后来受伤转业回乡,现在是桃杏村生产大队的队长。陈雅云也是个勤劳能干的,上工基本都拿满公分。
姜维家夫妻俩在纺织厂都是技术工种,工资不低,两人现在还没孩子,手头宽泛的很,每个月都会孝敬双方父母一些。
姜维国高中一毕业就跑去当兵,还没对象,手头津贴补助没地花,留些吃饭和应急的钱外,剩余的都寄回了家里。
在村里生活,粮食是大队分的,菜是自留地里种的,他们村果树多不缺水果吃,除了油盐酱醋茶一些必用品外,几乎不需要什么额外的花费,所以在姜家,除姜棠是个学生外,都是给家里送钱送票的主,肉自然也是常吃的。
虽然常吃家里人也少,但到底是金贵东西,不能敞开肚皮吃!
姜棠还是很馋这一口肉的。
刚低头郁闷没多久,陆闻舟就过来了,他什么都没说直接递过来一块牛肉干。姜棠迅速接过放嘴里慢慢品着,还是她小跟班懂她!
这也就是她喜欢往他家跑的原因了,他那不仅有好玩的更有许多好吃的。
不过她这小跟班也是个可怜人,她陆婶生他时早产加难产没熬过来。因为是早产儿,他从小身体就不好,隔三差五就要去医院住几天,好在她陆叔十分疼他凡事亲力亲为。
可她陆叔是个军人时不时要出任务,陆闻舟的身体不适合随军,只能把他送回老家。
每个月准时给他寄东西。
虽然那些东西到最后大都进了她的肚子,但她也不白吃,有她罩着,陆闻舟单凭他副瘦弱的身材板可以在村里横着走,没人敢欺负。
话说回来,这边境寄来的牛肉干就是好,质地韧嫩,干香味浓,越嚼越香。
最关键的是嚼起来一点都不废腮帮子。
在牛肉干即将嚼完咽下去时姜棠瞄眼陆闻舟,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愧疚,她陆叔上个月寄来的东西里,好像只有一袋牛肉干。
这个月才过去六天,她就已经吃了七块,那袋牛肉干好像也才十多块,陆闻舟还没她吃的多,他手里有点好吃的都给她拿来了。
姜棠想以后还是对他更好点吧。
陆闻舟性子安静,给完姜棠牛肉干,就静静地坐她旁边陪着她。
月亮高挂,夜色渐深,寒意涌了上来。
陈雅云担心姜棠身体喊她回房间休息,看着姜棠回屋陆闻舟也回了自己家。
熄灯后,屋子里黑漆漆的十分安静,姜棠躺在床上辗转难眠,脑子里全是下午睡回笼觉时做的那个光怪陆离的梦。
梦里,她被困在一个空荡荡的房间里。
任凭她想尽一切办法,怎么也跑出不去,只好翻看里面唯一的一本书。
那书里说,她现在所处的世界其实是本书,她是里面的恋爱脑女配?
她姜棠前期是姜家团宠,后期是个恋爱脑,疯狂迷恋一个知青,她为了跟那个知青好,与好友分道扬镳跟家人闹翻决裂,最后落得个被知青抛弃,一人孤独终死的结局……
女主是她堂妹,书中说她前期生活困苦,爹不疼娘不爱,直至遇到知青男主才好起来,之后跟开了卦似的,一路扶摇直上。
银白色的月色透过窗户照在书桌上,映的桌上的小老虎木雕栩栩如生,木雕旁的水瓶里插着一束桃花,散发出淡淡清香。
姜棠望着这些,嘴角不自觉的往上勾勾,木雕是小跟班刻的,桃花是小跟班插的。
再次回想起下午的那个梦,怒了。
她是脑子有病才会为了渣男跟家里闹翻,伙伴决裂,是隔壁温柔体贴又黏人的小跟班不香,还是钱不好赚!大团结不香!!
断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
她姜棠这辈子就算是死,被钱砸死,也不会上杆子给人送钱送票!
窗外忽起一阵微风,吹的杏叶沙沙作响,似是催眠曲,伴随着床头淡淡的桃花香,姜棠睡意逐渐涌上心头闭上眼进入梦乡。
意识散去前,姜棠脑子只盘桓一个念头。
狗屁烂书,扰她清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