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阑的声音打着颤,初好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手抵着房门,做着无谓的抵抗。
手臂高抬,粉白色的衣袖卷起,原本白皙的胳膊上此刻多出了几颗红色的疹子。
她目光微凝,叹了口气,只希望蒋忠能快点将解药研制出来,别让她留下疤痕才好。
“开门,好不好?”
贺阑话里的卑微戳得初好心肝一颤,一股酸涩的气流直冲鼻头,激得人想要落泪。
她吸了吸鼻子,强装平静,“您不是在宫中吗?快回去,我这没事的,都是小事情。”
门板外的男人动了怒,“给本王把门打开。”
初好眼前一阵发黑,她靠着意志力在于他周旋,尽量条理清晰且冷静地给他讲道理,“病毒的传染性极强,此刻我绝对不可以和任何人接触,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死的,我啊是妖精,有无限条命。”
她的语气越来越轻,到最后接近喃喃。
贺阑赤红着眼,像一只即将发狂的狮子。
嘭!
门被剑劈开。
半梦半醒间,她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丢了手中的剑,欺身压了过来,将蜷缩在门边角落的她温柔地抱进怀里。
他浑身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握住她的手。
“你进来干什么!”她气若游丝,斥责的话轻飘飘的,半分威力都没有。
贺阑没说话,他的双目被心上人苍白虚弱的样子刺痛,这痛感前所未有,比他冬日被扔在那寒冷刺骨的药池中还要让人生不如死。
初好急得拼命去推开他,“会传给你的!你走!我说了不会死的你怎么不听呢!”
她耗尽了全部的力气也没将他推动。
一滴又一滴的滚烫泪珠掉落在她的脸上,那不是她的。
男人的唇吻上她炙热的额头,沙哑温柔,“我百毒不侵,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
他此刻无比感谢幼时被母妃关在药池里,那些暗无天日的、被毒液与药液反复浸泡的岁月。
家族中的大巫师说他是天生的继承人,于是所有的人,倾尽全部将他培养成了一个怪物,一个最优秀的继承人,即便他是血统高贵的皇子,也无法逃脱这样的命运。
她只听到了这句话,随后便陷入了无边无尽的黑暗中。
她不知道贺阑将她带回了王府,屏退了所有人,衣不解带地照顾她。
整个院子,只有他陪着她。
很快,蒋忠研制好了药,第一时间跑来了王府。
“姑娘说药一旦制好,先拿她试药。”
贺阑沉默了。
他走回到床边坐下,手指拂过她干裂的唇,苍白无血色的脸,以及蔓延到手背的红斑。
“药留下,你出去吧。”
“是。”
屋内重归于寂静。
“你说你不会死……是不会离开我?还是回到你原本的世界,继续生活了呢?”
一声绝望又脆弱的轻喃,在寂静无声的空间内响起。
他起身走到桌前,将药碗捧在掌心,温热的碗底暖了他的手,却暖不了他的心。
白瓷勺舀了一勺汤药,送到她嘴边。给她喂药,黄色的汁水却顺着嘴角流下。
她喝不进去。
贺阑用帕子细细擦拭着她的脸颊和脖颈,黑眸死盯着气息奄奄的少女看了半晌。
猛地将手帕掷在地上,仰头灌入一口汤药,俯低身子,覆在她的唇上。
药汁被他强行渡了过去,幸好,她喝下了。
反复几次,药碗空了。
贺阑没有离开,他轻轻舔舐,直到她的嘴边没有药液的残留,直到她的唇又变得红润。
夜色渐浓,皎月爬上了寂寞的星空。
烛光下,男人愈发沉默,桌上的饭菜已经冷掉,他没有去管。
他脱下了外袍和靴子,躺在了少女的身侧。
这夜静得吓人,也冷得吓人。
隔着被子将她搂在怀里,贪婪地凝神着她的睡脸,不舍地闭上了眼睛,强迫自己睡去。
初好不知道自己在第三空间呆了多久,那里空空荡荡的,四周全是白色,她能看到外界的一切影像,包括贺阑嘴对嘴给她喂药,包括两个人相拥而眠。
最初她还脸红心跳,可越到后面,看着日渐沉默的男人,心就像让人拿刀狠狠地扎下去一样疼。
“我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啊?”
她抹了抹眼泪,对着空气问道。
系统只能维持她的生命体征,不让她原地去世,想要根治病毒,不可能,只能用药物杀死。
“那我要是一直治不好,就要永远当个植物人吗?”她几乎绝望。
系统不言语了。
初好已经习惯了,没有回声那就代表有希望,系统是个很严谨的系统,和她一样,没把握的事不会轻易下结论,但完全没把握的事一定会说明。
只能把希望都寄托在蒋忠身上了。
万幸的是蒋忠的药配方正确,接连两日的用药,初好已经明显好转,所有的症状都在减轻。
京城开始爆发疫情,情势严峻。
贺阑将配方交给了贺临安,他知道该怎么做。
自己则继续日日夜夜守着爱人,寸步不离。
病情在好转,贺阑却依旧没有等到病榻上的人苏醒。
他的情绪一日比一日内敛,所有的人都担忧不已,直到贺临安带来了一个消息。
“病毒是四哥故意放的,那些死尸会出现在江姑娘回城的路上,不是意外,实乃人为。”
也是这一刻,贺临安清晰地看见了向来佛系度日与世无争的小皇叔眼里,燃着足以将万物毁灭的火焰。
他不再置身事外,三日之内,以雷霆之势收拾了四皇子贺临玄。
当今陛下虽然宠爱四皇子过甚,但终究有着帝王的本性,多疑且残忍。
贺阑刀刀致命,每个罪名都往父子二人最脆弱的地方扎刀,动作干脆利落,手段狠辣无情。
桩桩件件连起来,竟无一人察觉推动幕后这一切的人是贺阑,除了早已知情的贺临安。
是啊,谁能想起一个从来不与朝臣接触、不参与党争、手中也无实权小王爷呢。
“幸好啊,幸好未曾与小皇叔你为敌。”
贺临安心有余悸,带着后怕远离了这里。
又是夜晚,孤影与烛光相伴的夜晚。
夜总是很长,很静,黑暗笼罩着上空,压抑得让人生不出指望,却又只能绝望地等待,等待光明到来。
他如往常一样,脱靴上床,将人抱进怀里。
这些日子她清瘦了很多,已经不能将他的怀抱填满。
但没关系,他可以收紧怀抱,让他们契合在一起。
“我已经帮你报了仇,杀害你父母的罪魁祸首已经被我的人暗杀,死在了暗无天日的牢里,你开心吗?”
“蒋忠说你的状态已经稳定,为何就是不愿醒来?”
“你是不是,回到原本的世界去了?”
他能猜到她是来自异世界的女孩,但却不知她是来自何方,都还没来得及确认一下自己的猜想啊。
泪水源源不断没入她的发中,他压抑且安静地释放着。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初好在第三空间哭得肝肠寸断。
她看不得他哭,这比杀了她还要难受。
是从何时开始,这么喜爱他的呢?
【滴,系统升级已完成,即刻送您重返书中世界。】
突然响起来的机械声冰冷无情,但却让人心中生出无尽的喜悦。
一道白光突然出现,晃得她不由自主闭上了眼。
再睁眼,一滴温热的泪流进了她的眼睛。
睫毛颤了颤,惊动了上方的人。
“嗨,好久不唔……”
他覆在她身上,炙热疯狂的吻瞬间夺走了她的呼吸,连带着未说完的话也都一并吞进了肚里。
从未想过贺阑文雅温和的外表下,竟然也有这么火热的一面。
她头脑发晕,思绪漫无边际地游荡着,唇上传来了清晰的刺痛。
他把她嘴咬破了!
血腥味蔓延了整个口腔,初好困倦疲惫至极,费力地想睁开眼,怒视他,但眼皮太沉重,像是有千万两金子压在上面似的。
他贴着她的唇,低声命令,“咬我。”
贺阑的声音哑得像是被沙砾刮过一般,在她的心上留下了打磨的痕迹。
可她却莫名地喜欢这样质感的声音,并且不由自主地遵从了他的命令。
轻轻地在他唇上回敬了一口。
若她睁眼,便会看到男人眸中因狂喜而掀起的惊涛骇浪,暗黑的浪潮猛烈地翻滚着,足以将人淹没。
贺阑低低笑着,微微摇头,鼻子蹭了蹭她的,循循善诱,“重一点,咬我。”
这是个什么奇葩爱好??
初好闭着眼睛默默吐槽,嘴上不再留情,用力咬了下去。
很快,他的血也冒了出来。
血液相融,他强迫她张开嘴,将他的下唇含入口中,那腥甜的热流顺着口腔咽入喉中。
星星点点的血液顺着食管进入腹中,一股暖意流向四肢百骸,浑身的酸痛减轻了些。
“怎么回事……”她迷茫地问。
他缓缓答:“我的血,可解百毒。”
同样的,世间任何的毒药、迷药、疾病,都不能奈他何。
这也是他向来独来独往、不与人结交的原因。
致命的弱点和软肋绝不能被人窥视,一旦暴露,便是万劫不复。
恢复了些力气,初好慢慢睁开了眼,男人憔悴的面容映入眼帘。他瘦了些,下巴上有了青茬,眼底的倦色很浓,但依旧帅气。
“那你还同意让我试药?”
“我自然想要第一时间让你饮我的血,但我也知道你想做什么。”
疫情已经扩散,她提出拿自己试药,无非就是不想让更多的人断送性命。
她不会死,便是最佳的试药人选,若是用其他病患,万一药适得其反怎么办?
初好的心受到了巨大的震撼。
她受的是现代的教育,从骨子里都相信着人人平等,人命与人命之间没有区别。
她既然有着金手指,那么就不能浪费了。
难得的是,他这么懂她,甚至同意了她荒唐的做法。
贺阑淡淡笑了,颤抖的嗓音中带着丝哽咽,“姑娘还是一如初见那般,爱揽事上身。”
“吓坏你了?”
“嗯。”他翻身躺下,似是累极了,紧紧抱着她,闭上了眼睛,“担惊受怕如惊弓之鸟,再也没有下次了……”
慢慢没了声音。
初好艰难地侧过身子,把头埋在他的颈窝深处,深深吸气,直到熟悉的茶香将她填满,才放任自己坠入梦乡。
三更梆响,黑暗中,初好突然睁开眼。
借着月光,她抬起手臂。
那本该布满红斑的胳膊上,只余淡淡伤痕,凑到鼻子前闻了闻,还有淡淡的药香。
初好:……
她在第三空间时也是会睡觉的。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帮她上药的??她为什么错过了?!
作者有话要说:病好了,快完结了0.0
番外暂定写点婚后,还有现代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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