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好连忙跟在男人身后,江垣的心里却咯噔一下。
他觉得自己被针对了,但……为什么呢?
贺阑旁若无人地进了大堂,好像没看到店内的冷清一般,自顾自走到一处角落,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初好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见他坐下。
??
“……”
贺阑看她一脸疑问地瞪着眼睛,心中的郁气消散了些,无奈道:“江掌柜,顾客上门,你就是这样招待的?”
无茶无水,也没有菜单,连句问候都没有。
像她这样开店,难怪会被人欺负,只能委屈地在门口坐着,一坐就是半天。
若是他不来,不知道这只傻兔子还能枯坐多久。
少女张大了嘴,还是柳静最先反应过来,张罗着小丫鬟又是端茶又是上果盘。
江垣两步走到近前,想要为他推荐菜式,被贺阑摆手拦住。
他指着江初好,“你说。”
江垣默默闭了嘴,倒步退离了这里。他可以确定,自己被针对了。
初好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倾身凑过去,手指点着菜谱,轻声介绍。
那抹熟悉的少女香又涌了过来,眼前是她白晃晃的玉指,耳边是她轻柔的嗓音。
他的视线被那纤细修长的手指牢牢牵引,心头的痒意越来越浓,心跳渐渐加速,喉间干涩,眸色深沉。
那一瞬间大脑一片空白,身体不受控地将她的手指攥在掌心。
收拢,握紧。
“……”
“……”
咳……
柳静的脸色变化十分精彩,她转身,对着周围的丫鬟和店小二挤眉弄眼,众人有眼色地退了几步,和远处的江垣站在了一起。
江垣:……哦。
好像猜出了为什么会被针对。唉,好冤。
那边两人周围的气氛突然暧昧,初好脸色微红,飞快地把手从男人的掌心抽走,眼睛左右乱瞟,就是不看他。
贺阑怔怔看着空了的掌心,忍下心底失落,侧过头,静静地看菜谱上的字。
“鸳鸯锅……是何意?”他问。
“嗯?哦!就是一个锅,中间一分为二,可以盛放两种汤料,且两种汤汁互不干扰。这种锅是为了给饮食习惯不同的朋友准备的,有些友人间的聚会,一人喜好甜,一人喜好辣,那么两种锅拼在一起,就不用再需要一方配合另一方饮食习惯了。”
贺阑诧异地看着她,眼里闪过赞赏。
初好继续道:“火锅适合大家一起吃,众人聚在一起,难免口味不同,尽可能满足所有人的需求,这样顾客用餐的愉悦感会强上许多。”
她事先打听过,这样的锅式这里还没有出现过,她将此法提出来,必定会引发一番轰动。
这个创意应该还没有被姜柔偷走,毕竟这菜谱是昨晚刚刚赶制出来的,直到刚刚,都与她形影不离。
她讲得投入,没有注意到男人眼中愈发浓郁的笑意。
除她之外,店内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粉红泡泡。
暧昧的气氛突然被门口传来的脚步声打断,众人望去。
柳静认出了来人,她迎了上去,“韩公子。”
韩深笑着微微颔首,拎着一个花纹繁复的食盒径自走向那热闹的一角。
“王爷,东西在此。”
初好被打断,疑惑地看向那食盒。
贺阑敛了笑,微抬下巴,示意她打开看看。
初好打开了盖子,盒中是两个汤盅,掀开盖子,目光微凝。
两个汤盅,里面的液体一红一白。
她抿着唇,脸色十分难看,拿起汤勺,先是舀了一勺白汤,眉头轻轻皱起,又舀了一勺红汤,眼睛瞬间发亮!
贺阑看着她丰富的表情变化,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怎么能这么可爱。
初好惊喜地又各自盛了一勺放在嘴里,细细品尝,确认了心里的猜测,激动地想要尖叫!
猛地吸了一口气,残留在嘴里的辣汤汁顺着喉咙到了气管,呛得她猛烈地咳了起来。
贺阑无奈地笑了下,为她倒了一杯清茶。
“咳、咳……多谢……”
“为何如此激动?”
“嘿!那傻子偷的是我的失败品!”
初好乐开了花,她的笑容感染了贺阑,随着她一起笑了。
“小王爷,您这……是卧底到对面搞来的?”她突然凑近,神秘兮兮道。
贺阑下意识又向后仰,退到一半又生生顿住,看着她灵动的眼神,心里那阵异样感更加深刻。
也不知道她在避讳什么,这里明明都是自己人。
“看破不说破。”男人坐得笔直,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转头又看向韩深,“可见过这样的锅式?”
韩深的目光落在了鸳鸯锅上,微摇了头。
正说着,门外乌泱泱进来一帮人。
初好回过头,待看清了领头人的脸,冷笑出声。
熟人啊。
她直勾勾地看着为首的那道粉色身影,咬牙切齿道:“小王爷稍坐片刻,您的菜品很快上桌,我先去问候那几个垃圾。”
贺阑一下笑了出来,“好,姑娘辛苦。”
他看着少女气势汹汹的背影,手又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的玉佩,当触到那温润光滑的表面时,嘴角的笑僵住,某些回忆又出现在眼前。
抄起桌上的凉茶灌入喉中,动作有些慌忙、急促。
韩深:“王爷,那是江姑娘刚刚用的……”
贺阑:“噗咳咳咳……”
顺了气,他看了看远处那群人,呆楞地过了半晌,又抬手摸了摸唇。耳廓慢慢染上了一抹粉色,头偏向另一边,状似镇定自若地看着窗外的风景。
没多久,那边传来了吵闹声和尖叫声。
“江初好!你别给脸不要脸!你把手给我松开,不然我告诉我爹,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范采倩眼圈通红,泪水止不住地流,她的手正被初好抓着,以一个奇怪且诡异的角度弯曲着。
随范采倩来的只有她的姐妹团,她们不知从哪听说了江初好败给芳林楼的事,特意上门奚落。
若是范采倩还记得初好上次展现出来的武力,今日一定会多带几个家丁随身护主。
初好就跟没听见威胁似的,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怕吗?范姑娘这段时间在坊间散播我的谣言,可还开心?”
大门早已被柳静关上,屋内一片寂静,贺阑听到谣言两个字,眼眸暗了下去,目光在江垣身上扫了扫,又淡淡地收回。
范采倩心生惧意,逞强道:“那都是实情!”
“哦?说我江家要完蛋了?说我养男妓?”初好笑得美艳,红唇凑到她耳边,“满嘴的谎话,当真是精彩啊!看来范大人是不想升官了。”
范采倩瞳孔震荡,“你说什么!”
初好:“你往那边看。”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范采倩见到了贺阑,顿时脸色煞白。
她认识,那是睿王爷。
初好松开了人,揉了揉过于用力而有些发疼的手腕,继续道:“我啊,正在努力贿赂小王爷,让他多去陛下耳边吹吹风,好让范大人多在基层干几年。”
她朝着贺阑走过去,嘴上放着狠话,眼睛却在狂眨,“我这人呢,脾气不好,心眼比针鼻还小,记性虽差了些,记不住什么好事,但好在记仇啊。”
她在距男人几步远处站定,转回身,对着范采倩,笑得灿烂。
“说来,范姑娘还真是孝女,生怕我忘记咱们的恩怨,今日特意过来给我提个醒。”
初好说这话时,心里虚极了,她好怕贺阑戳穿,刚刚疯狂眨眼暗示,应该不会不给面子吧?
她的话音落下,屋内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范采倩六神无主,姐妹团众人见到贺阑的时候也都安分了下来。
她们中有的人甚至是小王爷的爱慕者,此时此刻,恨不得逃离这里,生怕给小王爷留下不好的印象。
“江姑娘。”男人嗓音低沉,突然打破了宁静。
嗓音低沉性感,初好浑身颤了颤。
男人端坐在桌前,神色淡淡地望着她,“过来,说好陪本王用餐的。”
初好:!!!给力!!
她再也没看那群人一眼,怼完了人身心愉悦,美滋滋地坐在贺阑对面,托着腮笑眯眯地回视,冲他唇语道谢。
贺阑冷漠地扫视了一圈众人,低头喝了口茶。
韩深:那是江姑娘……算了。
踢馆的人来得热闹,走得狼狈。
菜很快上桌,她却不能真的与王爷同食。
待店内重新归于寂静,这才站起身,郑重地行了个大礼。
贺阑脸色沉了下去,他放下筷子,上前一步,有些粗鲁地单手把她拎了起来,大掌扣在她肩上,按回了座位。
“何事。”
初好神情扭捏,很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鼓足了勇气,认真道:“请您原谅民女当初的顶撞,那日王爷好言相告,是民女狭隘了,误会了您。还要今日您的相助,民女……十分感激!”
她的眼睛里闪着光,亮晶晶的,贺阑一时出了神。
“若早听了您的话,也不至于引狼入室……”
“姑娘及时认清了歹人的面目就好。”贺阑打断了她的话,手指摩挲着玉佩,“不必拘束,本王喜欢你不受拘束的样子。”
一句一个民女,听得人心里不舒服。
初好的心颤了颤,一阵麻意从心头窜入脊柱,直逼大脑。
喜欢她无法无天的样子?上位者的脑回路她不能理解。
一直到戌时,店内也再没进过别的顾客。
夜色已降临,屋内弥漫着火锅的香气。
初好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数着桌上被挑出来的花椒粒。
刚刚在小王爷的威逼下,她也饱餐了一顿,吃饱了,人就开始犯困。
抬头看向对面的男子,见他还平静地坐在那里,有些无语。
“小王爷,天色已晚,您看?”
这位爷吃完饭也不走,就赖在她店里坐着,来者是客,她也不好赶人。可是他吃完饭就一直沉默地坐在这,和她大眼瞪小眼,也不知是个什么爱好。
这人没有家吗?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此刻早就在自己那张舒适的大床上打滚了。
贺阑抬眸,“姑娘打算怎么办?”
“您是何意?”初好楞住,眨眼的频率慢了两拍。
他强调:“只是好奇。”
“哦……山人自有妙计,我倒是有个点子,管不管用要看明日。”
贺阑听她如此说,便不再追问,终于站起身,准备离开。
一路相送到门口,男人突然停住脚步,转头看她,“今日吃的有些多了,姑娘若是不着急回府,便送送本王吧。”
初好:…………我着急回家。
“好吧。”
看在今日帮了她忙的份上。
月色朦胧,有轿子不坐的两个人,沿着街巷并肩而行,韩深和柳静也默不作声地慢慢跟在二人身后。
说是送他,结果却先到了江府。
路不算近,初好看着熟悉的大门,身体很累,但心里涌上一股暖流,温水浸泡着她的心,突然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不知道是不是她在自作多情,总觉得,这一路贺阑都想安慰她,即便他一句话都没说。
他们安静地走着,走啊走,什么也没聊,但却并不觉得尴尬,很舒服。
即便是前一世,她也没有过这样的体验。
她是个效率至上的人,鲜少有这样放松自己的时刻,更不用说和一名异性,在月色下漫步。
气氛太好,他有些控制不住,有些陌生的情愫正在他的胸腔中剧烈翻滚,一腔温情亟待宣泄。
“今夜月色甚美。”
男人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少女姣好的容颜,笑得温柔,他低下头,专注地看着她,慢慢吐出余下的话,“不过,终不及你。”
初好狠狠怔在原地,心动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