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时,A市的天空很暗,阴霾厚重，下着小雨。
纪随的人早已候在航站楼外,接到两人直接赶往A大。宋清漪在车上给周师娘打了一路的电话,没有人接,给她发信息，也人没回,宋清漪心急如焚。
纪随握着她的手,温和而果决地安排道：“你直接去周院长家。”
“那你呢？”宋清漪问。
纪随道：“我去见纪校长。”
宋清漪眼睛一亮。
关心则乱,她险些忘记了,纪校长可是纪随的亲叔叔。有这样一层关系在，局势应该会偏向他们这边吧。
宋清漪心里顿时松了不少，连连点头,叮嘱道：“那你好好去见,态度好点儿。”
纪随失笑,将她拉进怀里,温柔地吻了下她的眉心：“放心,我说过，不管什么事，我都可以帮到你。”
宋清漪心下大定。
车子在家属楼前停下，宋清漪道：“开下后备箱，我家就住这楼，我顺便把行李拿回去。”
纪随往窗外看了一眼，问：“有电梯吗？”
宋清漪摇了摇头。
纪随道：“等我回来再帮你送上去。”
一个行李而已,倒是没有这么娇气……宋清漪道：“我可以。”
“我不可以。”纪随显然没打算和她商量，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道，“以后这种事都不要你操心，上去吧。”
宋清漪心里一甜，没再坚持。
周家却没人，宋清漪摁了半天门铃，都没有人来开门。周院长夫妇的电话也没人接，宋清漪心里开始没底起来。
怎么会不接电话呢？老两口年纪大了，该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
宋清漪登时被自己吓出一身冷汗，这时，住对门的陶教授夫人回来，见到宋清漪，一惊：“清漪，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拍电影去了吗？”
宋清漪也没心情和陶师娘多做解释，就当她是拍电影去了吧，她匆匆问：“陶师娘，您知道周院长家里有人吗？我打电话没人接，敲门也没人应，他们在不在家？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陶师娘闻言，脸上神情顿时微妙：“放心吧，他们这会儿不在家。”
宋清漪忙问：“您知道他们在哪里吗？”
陶师娘抿了抿唇：“警察局。”
“警察局？”宋清漪顿惊，“发生什么事了？”
陶师娘意味深长反问：“发生什么事，你不知道吗清漪？人家女生已经报警了，你难道不是为了这事儿回来的？”
宋清漪怔了怔，反应过来陶师娘的语气，顿时只觉胸口堵着一团郁气，她盯着陶师娘，缓缓问：“陶师娘，您该不会也信了那些胡说八道吧？”
陶师娘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叹了一声：“清漪，听我一句劝，这事儿你别掺和。赶紧的，从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种事情太敏感了，一不小心，连你也要跟着被牵连。”
陶师娘话里语气，俨然是已经给周院长定了罪，宋清漪不敢置信：“您和周老师周师娘可是半辈子的邻居啊。”
陶师娘淡道：“那你告诉我，如果真的身正不怕影子斜，为什么要给那二十万封口费？因为他家钱是大风吹来的，放在家里碍着他眼了？”
宋清漪一口气死死堵在嗓子眼儿里。
宋清漪回了自己家里，坐在客厅的窗前。这种老式的小区安静，楼下花园里来车了还是有人说话了，她都能听见。她就这么等着，一直等到中午，纪随发消息过来，告诉她一时半会儿过不来，让她自己先吃午饭。
宋清漪问他：“在哪儿？”
纪随直接给她发了个定位，离学校很远。
宋清漪微惊：“你们不在学校见面？”
纪随：“嗯，谨慎些好。”
宋清漪心中若有所悟，忍不住叹服纪随的沉着稳重。如果换做是她，说不定直接就慌慌张张跑到了校长办公室去说。
纪随赶不回来，周院长夫妇也没给她回音，想来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宋清漪思索片刻，给于晴、董永发了消息。
A大西园三楼是个点菜餐厅，宋清漪到的时候，于晴已经等在那里，见到宋清漪，站起来朝她挥了挥手。宋清漪走过去，没见到董永人影，问了句：“董永呢？”
于晴尴尬地笑了笑：“自您离开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宋清漪拉开椅子：“那我们吃吧，不管他了。”
西园的松鼠鳜鱼做得不错，可惜小贵，平常于晴是舍不得吃的，不过回回师门聚餐，宋清漪都会点，于晴也算是沾了导师的光。
刚上的菜，还滋滋冒着甜香，于晴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档案袋，轻轻推到宋清漪面前。
宋清漪挑眉。
于晴轻声道：“这个是我今天上午整理的，刘奕上大学以后所有的资料，如果后面我想到什么补充的，再发给您。”
宋清漪一听“刘奕”这个名字，下意识觉得有点耳熟，一时却没想起来究竟是谁，望着于晴片刻，猛地反应过来——
“那个女生是刘奕？！”
卧槽！！！
于晴点头，又忙道：“不过您放心，这事儿还没在院里传开，知道的人没几个。”
“那你怎么会知道？”
“我室友和刘奕一个导师，都是朱副院长的学生，她去找朱副院长的时候，撞见刘奕在朱副院长办公室里哭……”
宋清漪注视着她：“你怎么看？”
于晴支支吾吾道：“我本来是不看好刘奕的人品，不过……”
“不过什么？”
于晴察言观色，委婉地表示：“不过周院长给了她二十万，我也是想不通为什么。”
别说陶师娘和于晴想不通，就是对周院长信心满满的宋清漪也是想不通。
如果一开始的录音真的有问题，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拿出来说？那个录音再怎么样，也不过是在学校范围，就算刘奕要撕个你死我活，最多也不过是闹到网上去，可那又怎么样呢？随波起浪的恶意再多，周院长总是清白的，事情总有一天会水落石出。但二十万封口费一出，周院长有理变没理，事情也再难控制在学校范围内了。
宋清漪回家后打开档案袋，里面一叠A4纸，记录着刘奕这些年里各种芝麻蒜皮的小事。不过单看是芝麻蒜皮，放在一起难免令人侧目，让人忍不住感慨，这姑娘一步一个脚印走得可真是又稳当又野心勃勃。
刘奕高考成绩还远够不到A大，不过因为是少数民族，高考加了整整二十分，再加上点运气，是全校最后一名，那是名副其实的踩线进A大。进来后表现倒是不错，积极参加学生会和各种社会团体，各种门道摸得门清儿，大一下学期转专业来了环境科学院，又在本科期间发了sci论文，最后顺利保研。
青铜打成王者，大概就是她这样吧。
当然，在董永亲口承认代刘奕写sci论文以后，现在再看，宋清漪自是极为不屑，淡淡掠过目光，却倏然一顿——等等！
宋清漪略一沉吟，唇角冷冷勾起一抹笑。
刘奕，你以为就你有别人的把柄？
宋清漪将资料放下，拿起包就迅速出门。路过周院长家时，却听见里面传来杯子摔碎的声音。
回来了？
宋清漪连忙摁门铃。
里面迟迟没有人应，宋清漪直接敲门，喊道：“老师，师娘，是我，宋清漪。”
又过了好一会儿，门才终于慢吞吞打开。开门的是周师娘，神情憔悴，脸色蜡黄，眼珠子漆黑却黯淡无光。
宋清漪着急，一叠连声问：“师娘，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老师怎么样了？有没有看到我发的消息？我……”
周师娘淡淡打断了她：“老周不在。”
宋清漪一怔，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师娘看她的眼神有点不对劲，她的手一直拉着门手，横在宋清漪面前，那是拒绝她进门的姿态。
宋清漪霎时愣住了：“师娘……我，可以进去吗？”
周师娘淡淡看了她一眼：“我说了，老周不在。你要找他，你就去实验站，不必来这里。”
说完，周师娘在宋清漪面前冷漠地拉上了门。
宋清漪望着紧闭的房门，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
她失神地下楼，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竟让周师娘对她态度发生这样大的改变。她原本气势汹汹想要去找刘奕摊牌。
——你如果不撤诉，我就揭穿你找人代写sci论文的勾当！谁还没谁一点把柄？
可是现在，宋清漪当机立断打了个车，直奔郊区。
实验站还不知道A大里面发生的事，消息传得并没有这么快。这里的人大多认识宋清漪，见到她热络地打招呼：“宋教授来了啊，周院长和陈副院长也在。”
宋清漪心里一喜，忙问：“他们在哪里？”
“三楼，陈站长办公室。”
陈站长和朱副院长一样，都是环境科学院的副院长，陈副院长兼任实验站站长。
宋清漪到三楼时，陈站长正开门送周院长出来，周院长背对着宋清漪，重重拍了拍陈站长的肩，陈站长凝重地说了声：“院长放心。”
一抬头看到宋清漪，叫了一声：“清漪来了？”
周院长听到声音回头，远远看着宋清漪，抿了抿唇。
消息还没有传出，周院长已经老了十岁。头发仿佛一夜之间又白了大半，老花眼镜后面的眼睛疲惫不堪，一向挺拔的背也佝偻了下去。
宋清漪向他走去，涩然地喊了一声：“老师。”
周院长目光冷淡地看着她，往她走去，经过她时脚步不停：“走吧，我带你去看看你的实验。”
宋清漪人没回来，周院长还是单独为她安排了一间实验室，在顶楼，上着指纹锁。
周院长刷指纹进去，进去一面墙上就是监控画面，上面24小时监控着那些工作的实验仪器，旁边的第一台电脑上是仪器采集的数据，即时变更，自动筛选。
周院长过去打开了第二台电脑，又从兜里掏出个u盘，一面打开一面道：“我最近闲来无事，看了下你那边传回来的实验数据，帮你分析了一下，你过来看，有个问题，你需要立刻解决……”
“老师……”宋清漪现在哪儿有什么心情看实验数据，她走到周院长身边，艰难地打断他，“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周院长倏地转头，一双年迈的眼珠子直直盯着她：“你相信我吗？”
宋清漪点了下头。
周院长尖锐道：“那就闭嘴！我不想看到你怜悯的眼神。”
“我没有……”
周院长深吸一口气，手指飞快地操作了两下，打开邮箱：“算了，你的解释还是难过，我都没兴趣听。数据的问题我发你邮箱了，你自己回去看。”
宋清漪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原本想好的关心还是理智，在面对周院长夫妇疏离的态度时，全部变得不知该从何说起。
周院长发完邮件拿下U盘，就越过了她，淡道：“走的时候记得锁门。”
周院长自她身边冷漠离开，宋清漪转身，望着他的背影，定定道：“老师，可以告诉我所有的事情吗？我们一起想办法，从长计议总可以解决的，我也可以为您作证！我也是您的学生啊！别人的话怎么有我的话来得有分量呢，您说是不是？”
周院长转身，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你还知道你是我的学生？那你觉得，你过问我如此私人的问题，合适吗？如果是你的学生如此逾越，你又作何感想？”
宋清漪无言以对。
周院长挥了挥手：“你我之间的情谊都在学术上，除此以外，我不需要你多嘴，你也当知道分寸，不该多嘴。回去Q市，好好做你的实验，下次联系我，我希望是为了实验的事，而不是其他。”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早早更，开启日更模式到完结~小天使们，快点回来叭，我也是需要鸡血滴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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