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撞见你,
草色风衣,
自后私宅摆设便换了绿。
——木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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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叙越听越觉得无奈又好笑。
她说很多人请她唱歌却都被她拒绝所以他现在赚了,可她知不知道他就是曾经请她唱歌却被她拒绝的一员?
还卖车养他,他在后台搜索过她的购车记录,她的车大部分都是直接从安行买的。
常晴脑子晕乎乎的,她此时可不会知道纪叙心中所想,甚至不清楚自己刚刚到底说了些什么。
她又醉醺醺地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话,最后紧紧地抱着纪叙,软软的靠在他怀里蹭了蹭。
小脸滚烫的温度透过薄薄的丝质衬衫渗了进去,纪叙觉得自己胸口的温度都跟着一起升高了不少。
刚刚还不怎么觉得,如今在这紧闭狭小的空间里,纪叙才突然意识到他们现在的姿势似乎过于暧昧了。
他一低头就能碰到她的发顶,鼻息间也都是她身上混着酒味儿的甜香,莫名有点好闻。
纪叙想推开她,可把手抬到一半不知道为什么又放下了,他任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侧,手指微微收拢。
他偏过头微微仰着下巴避开她磨蹭时的碰触,僵硬着身体,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电梯内的墙面很明亮,清晰地映着她红润的笑脸,纪叙这个方向正好可以看到,看到她闭着眼,秀眉轻拧,樱唇微微煽动,看起来有点难受的样子,让人莫名心疼,也让人忍不住心软。
电梯还在继续上升,速度异常的慢,她微微低着头,闭着眼睛抿了抿嘴唇,又低声呢喃起来。
“纪叙,我也想和江漪漪一样,在舞台上唱歌。你知道吗?有时候做梦,我会梦到舞台地下的荧光棒,一闪一闪的拼成我的名字。”
“不是Longai,而是常晴。”
“可是纪叙,每次我醒来的时候就会发现,那不是我,他们拼的是‘江漪漪’三个字,然后我会更努力,写出更多更好的歌,只有这样,从不露脸的我才可能拥有比江漪漪更大的名气。”
“但是陈老师刚刚告诉我总有一天我会觉得累,我也觉得,你说我百年之后会留下什么?Longai有无数作品,而我,只有房产证和数辆越野车上写着我的名字。”
也许是因为喝醉了意识不清醒,也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温暖气息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常晴几乎把心里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的话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纪叙默默听完,难得关心起他人的事,出声问道,“为什么?”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门缓缓被打开,他的最后一个字刚好被电梯的提示声给盖过去了。
与此同时,常晴放在包里的手机也响了起来,她半闭着眼睛翻找了很久也没找到手机,最后还是纪叙帮她找到拿出来,递到她的眼前。
常晴没接,就着他的手怔怔地盯着上面跳动着的名字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她又紧紧揪住纪叙的衣服,重新靠回了他的怀里,缩着身体,像是要把自己藏起来。
“纪叙。”
“嗯。”
“帮我挂了吧。”她说。
无比轻柔的声音里面带着深深的疲惫。
“好。”纪叙答
并直接挂了电话按了熄屏键,把手机重新塞回来她的包里。
察觉到他的动作,常晴缓缓睁开了眼睛,仰着脑袋看着纪叙,眼底带着淡淡的红色,她对他勉强地勾了勾嘴角而后缓缓启唇,声音低落,略带哽咽。
“你刚刚是不是想问为什么?”
“我……”
她的表情让纪叙下意识地想否认,可是她却没有给他机会。
她松开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包,轻笑道,“这就是为什么。”
“因为我的妈妈,宁想容宁女士。”
单单是把这个名字和称呼说出口,常晴就觉得刚刚在KTV灌下的酒好像倒回了嘴里,又苦又涩,顺着食道经过胃,苦到了心里。
她说完便不再说话,也没有向纪叙解释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安静的像是沉进了自己的思绪中。
纪叙垂眸,此刻安静呆在他怀里的小姑娘不仅乖顺的像只兔子,连大大的眼睛也像,很红很红,他在里面好像看到了“难过”两个字。
他的心里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不知道能说什么,只能抬手摸了摸她软软的头发。
有些人活得像是向日葵,人前永远是灵动活泼的笑脸,积极乐观,可背后却一直处于阴影之中,孤独又倔强。
感受到他温柔的动作,常晴动了动小脑袋在他手心蹭了蹭。
无论是五年前那个危险的夜,还是如今这个安静的酒店走廊,无论是清醒还是喝醉,这个温暖有力的怀抱于她而言,总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她忍不住就想得寸进尺,想撒娇,想要更多的温暖,“我好像有点难过,你能哄哄我吗?”
纪叙闻言微顿了两秒,然后伸手在自己口袋里摸索了一会儿。
几秒后,常晴的眼底突然多出了一只握着拳头的大手,打开,里面是一颗薄荷糖。
那天他给自己递创可贴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的。
“吃糖吗?”他问。
静谧的夜里,他低沉的声音格外清晰,好听得过分。
走廊尽头处的窗户半开着,月如勾,安安静静地挂在漆黑的夜空,微凉的冷风钻了进来,吹着雪纺裙摆微微晃动,常晴穿得不多,却一点也不觉得冷,心里又软又暖。
仰头看着给他递糖的男人脸上的淡漠和认真,她缓缓绽出一个明媚的微笑,微红的眼睛弯得像天边的小月牙。
“嗯。”
她点点头,伸手大拇指和食指从纪叙手心小心地捻起糖,捏在自己的指尖。
透明的包装袋里面放着一颗晶莹剔透的浅绿色糖果,小巧又可爱。
她倒是没想到这个人高马大、面容硬朗、没什么表情的时候看着还有点凶的男人会有随身带糖果的习惯。
有点可爱。
常晴抬眼盯着他,勾着嘴角似笑非笑,刚刚的难过的表情不见了,又回到了之前鬼灵精怪的样子。
纪叙低下头恰好对上她的目光,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常晴笑笑,摇摇头。
“没什么。”
她收回视线,低下头,盯着手上的糖果,开始撕糖果的包装。
也许是喝了酒的原因,她的动作并不利索,而且她一直有做指甲的习惯,前段时间才剪短了指甲,可前两天她又突然很想做指甲,当时指甲还没长出来,太短了,于是就做了甲片。
所以现在十个指甲虽然漂漂亮亮的,可都美而不实,华而无用。
她和糖果的包装袋较上了劲儿,坚持不懈地想办法撕包装,整个人透着一股傻傻的韧劲,可她换了很多个口子,扯了很久也没有扯开,表情便渐渐有些抓狂。
纪叙低头盯着她的手看了好一会儿,不自觉地勾起了嘴角。
常晴没看到纪叙扬起的眉眼,她还低着头固执的继续和包装战斗。
突然,眼底再次伸过来一只手,手腕骨突出,修长的食指和大拇指之间夹着一颗糖。
一颗撕开了包装的糖。
常晴抬头看着他的脸,刚好看到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笑,一时愣住了。
原来一向严肃、不苟言笑的男人笑起来会如此温柔好看……
隔壁的房间突然被打开,里面走出来一对穿着时髦前卫的情侣,女生脸上还带着浓妆,看着像是要去外面玩。
毕竟劳动西路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女生手上握着两根荧光棒棒棒糖,她先给自己塞了一颗,然后将另一颗递到男生眼前。
男生手上提着包和外套,没手接,于是女生笑着将棒棒糖拆开放在男生嘴边,“来,宝宝张嘴,啊~”
男生乖乖张嘴,咬下棒棒糖,并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女生,笑眯眯道,“好甜啊!”
“糖还是我?”
“你。”
那对情侣一边聊着一边从他们身边经过,于是正好看到这一幕的常晴眨巴眨巴了两下眼睛,也朝纪叙张开了嘴巴,大大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像是在等着他投喂。
纪叙:“……”
她大大的眼睛上方睫毛又翘又长,眼皮上和上次一样一闪一闪的带着银粉色的光,脸颊红红的,像个小苹果,红润的樱唇微微张着,隐隐能看到白白的小虎牙。
纪叙盯着她看了半秒,眼底波澜不惊,喉结却不自在的滚了滚。
她的眼睛真的好大。
他沉默着没动,并没有若她所愿。
此时的他,觉得自己比她更需要吃这颗薄荷糖。
两人互相盯着,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她一直不伸手接,而他不愿意直接喂。
就在纪叙想收回手想自己吃的时候,常晴的动作比他还快,他的手刚准备往回缩,她迅速抬手拽住了他的手臂,倾身伸长脖子咬去了他指尖的薄荷糖。
然后将自己手中那颗撕了很久没没有撕开的糖果塞进了他的手里,咬着糖果,声音含糊道,“很甜,呐,你吃这颗。”
她说完就收回了手,低着脑袋缩回他怀里,欲盖弥彰,仿佛刚刚什么也没发生。
可纪叙没有错过她嘴角上扬的弧度,更没错过刚刚她咬住糖那瞬间呼出的热气触及指尖时微痒的温热,和她舌尖不小心扫过指甲的柔软和湿润。
低头看着手心的那枚糖果,纪叙抵着后牙槽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没再说什么,自然地将那颗她死活没撕开的糖果放在嘴边,牙咬住包装袋的一角,轻轻一扯,包装被撕开,糖果被卷进了他的口中。
常晴偷偷抬头瞄了一眼,刚好看到。
糖果是透明的浅绿色,他的唇是粉的,舌的颜色要比唇色浅一点点。
常晴咽了口口水,眼前更迷糊了,只觉得这人就连吃糖的动作都这么撩人,一举一动都在勾她的心。
喝醉的人通常没有逻辑,不讲道理,上一秒哭,下一秒就能哈哈大笑,好像做什么事都是有理由的,又好像所有行为都没有合理的原因。
简单来说,可以用一个四字成语形容:为所欲为。
就如常晴,她刚刚还在为自己不得不隐藏自己而伤心,而这一刻,她就分分钟想对眼前的人耍流氓。
走廊的灯光昏暗,常晴看到他背后浅灰色的墙面,也看到了他深邃的眉眼。
她无意识的牙齿用力往下一咬,薄荷糖在嘴里裂成两半,浓烈清新的薄荷味在齿间和味蕾炸开。
那对情侣进了电梯,电梯门被缓缓关上,常晴突然上前半步,将纪叙用力往墙上一推,而后自己也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