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半点左右,商场准备关闭。
广播里的音乐放到第二首,常晴才从里面出来。
今年的天气冷得晚,正值十月初,白天的温度还有点高,晚上温度突然就低了不少。
常晴穿着卫衣,还是觉得夜间的风有点凉飕飕的。
五一广场是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方,霓虹灯闪烁不断,比天上的星星还要多。
远处的夜色浓重,这一块,却亮如白昼。
常晴抱着盒子站在商城门口,搓着手臂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车。
南大女生宿舍有门禁,如果十一点半门禁系统被打开,她就不能刷卡进宿舍了。
她低头看了眼手机,时间离十一点半越来越近了,她决定步行。
旁边的劳动西路是著名的酒吧一条街,有很多小道,她曾经被学长学姐们带着走过,很快就可以到学校。
这片是很神奇的地方,魅丽又危险。
是深夜妖精四蹿的山林,往往半夜两三点,才是它最热闹的时候。
常晴有几次凌晨路过时就见识过,见过从酒吧里出来的穿着性感、妆容艳丽的女人,和摇摇晃晃、疯疯癫癫的醉鬼。
现在才十一点,准备在夜里出来嗨的人还在打扮自己。
所以现在人并不多,只路边有几个喝醉的人,和半夜相比,不过是大巫见小巫。
常晴抱着装着小度的盒子,一边低头回着莫言晚的消息,一边在小巷内穿梭。
也许是因为她打字打得太认真,于是也就没注意路越来越黑。
更没注意到,身后鬼鬼祟祟跟上来的人。
突然,后方蹿上来两个黑影,还没等常晴反应过来,手就被人给拽住。
浓烈的酒气涌入鼻尖,手肘被握住的地方很凉,像是缠上了一条冷冰冰的蛇。
常晴觉得恶心,狠狠甩了两下,没甩开。
她生气地抬起头,就看到一个陌生的一男一女。
那男人紧紧握着她的手,张口就喊了她一声,“女儿。”
常晴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她愣了零点几秒,然后才开始挣扎。
“你放开我,我不认识你。”
那中年男人摇着头,手越收越紧,然后一脸失望又担心地看着她。
“女儿啊,我知道爸爸妈妈工作忙,平时对你的关心少,可你也不能不认爸妈啊!”
路上很黑,常晴看得并不十分清楚。
他说的情真意切,常晴的脑子突然闪过莫言晚和她说过的那些新闻。
这套路她听过,可却从来没想过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常晴抖着手指紧紧抓着手机,打算找准时机就报警。
可下一秒,女人抢过了她的手机砸在地上,用力的拧着她的耳朵,拖着她走,还厉声骂着。
“小小年纪不学好,羽毛没有长齐就敢跟男同学来酒吧这种地方。”
“我要问问你们学校的老师,问问他们都是怎么教小孩的。”
怀里的盒子掉到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常晴两手都被拖拽着,被迫往前走。
手被掐得疼,她挣扎着,拿脚死死抠着地面。
她害怕地大哭,不断叫着救命,却被女人捂住了嘴。
唇缝溢出的“呜呜”声,也被男人的声音挡住。
“老婆,小孩子嘛,不听话,你冷静点。”
两人一唱一合,挟持着她越走越远,越走越偏。
嘴巴被死死捂住,常晴挣扎着想往街对面有人的地方靠,却没那么大的力气,逃不开两人的压制。
路很黑,眼看着离角落的一辆面包车越来越近,常晴的心里也越来越绝望。
她不能就这样放弃,只要上了那辆车,她就完了。
她的下场会和新闻里的那些被拐卖的少女一样,被卖到贫穷落后思想封建的小山村永远也逃不出来。
或者被卖到国外,更或者,被利用完之后,再卖掉身体器官……
想到那些画面,常晴浑身一颤,她咬着牙舞动着手臂,奋力地挣扎起来。
可头发却突然被拽住,皮筋也被扯断,发丝散开,凌乱的黏在满是泪水的脸上。
常晴感觉到自己的背上被抵上一个锋利的东西,身体一僵。
“小姑娘,别挣扎了,没用。”
耳边的声音阴冷狠厉,像眼镜蛇在吐信子。
常晴身体狠狠一抖,眼泪越发控制不住。
内心的绝望越来越大,像雾一样蔓延,冷意扩散至五脏六腑。
这里不像是五一广场前白如白昼的那一片地带,眼前的黑夜,似无边无际。
……
纪叙和往常一样,一到晚上十点他就偷偷下了车,在这几条小街上逡巡。
按理来说,这几天是那些人下手犯案最好时机。
零点过后,前来游玩不小心落单的女学生不少,午夜时分捡烂醉在街头的女人也很多。
他刚从一条小道出来,转角就看到了黑暗处,扭来扭去的几个身影。
老旧的街道,夜间光线太模糊,他看得并不分明,只隐隐约约能看到是三个姿势诡异的人。
那边的声音吵吵囔囔的,听着很像是夫妻间的吵架,并没有什么不对。
让他感觉到不对的,是被他们抱在中间的人,太过安静了。
纪叙敏锐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却依旧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很自然地向那三个人走近。
押着她走的两人动作似乎慢了一点,常晴偏过头,模模糊糊的视线里,她看到一个逆着光的男人正在向他们靠近。
她终于看到了一丝希望,下意识地想求救。
这个人,很可能是她最后的希望了。
于是她挣扎的动作更用力了,后腰突然一疼。
冰凉的触感让她控制不住往前挺了挺腰,冷汗直冒,沾湿了背后的衣料。
常晴知道中年男人的动作是什么意思,她不得不闭上了嘴,只能用眼神向那人求救,只希望那人能看得懂。
可她并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有多狼狈。
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她一大半的脸,此时要看清楚她,实在是太难。
纪叙走到路边,转头,视线在她身上短暂地停留了零点几秒,又收了回来。
常晴急了,管不上后腰汩汩留出的温热液体,她直接张开嘴,狠狠咬上了捂住自己嘴巴的手。
趁着女人呼痛松开手的一瞬间,大声喊道,“求你,救我。”
“我不认识他们,报……”
“警”字还没说口,她被人打了一巴掌,背后的痛,更是让她失了声。
她能感觉到冰冷的利刃,缓缓刺入了皮肉。
“你这死孩子在胡说八道什么?泡酒吧也就算了,你还真要把自己的亲生爸妈弄到局子子里去才安心吗?”
“我这么多年养你算是白养了。”
女人像泼妇一样破口大骂,看起来就像是蛮横无理的暴躁母亲,在用不正确的方法教育自己的孩子。
就在这时,前边突然走过来一个穿着学生气的男生,朝他们着急的、恳切的哀求着。
“叔叔阿姨,你们别打了,我们知道错了,我不该带她去酒吧,你带她回去吧,别打她了。”
常晴目光一滞,害怕的眼神里染上了不敢置信。
他们的戏太全,动作语言表情都很真。
以至于,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
可很快,她又反应了过来。
这几个人,根本就是一伙的。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个没成年的男生会是拐卖团体中的一员……
就比如这个逆着光朝她慢慢走过来的男人。
她唯一的希望,他想的到吗?
见男人没有直接离开,常晴还抱有一丝希望。
可接下来的事实证明,他没想到这是一群骗子。
他终于开口了,却不是想救她。
“小孩子犯错能教育,但是不能动手。”
手抵在常晴背后的中年男人憨厚的笑着连连点头。
“年轻人说的是,老婆,闺女还小,你就消消气吧。”
纪叙没再多说什么,径直走了。
耳边的男女还吵吵闹闹着说着话,常晴却能清晰地听到,男人离开时的脚步声。
很稳重矫健的步子,不轻也不重。
每一步都狠狠踏在她的心上,碾出让人绝望的疼痛。
那一抹期待已久的光,才是会让人死心的东西。
拼命维持的那根弦断了,男人的离开,很残忍地切断了她的所有希望。
常晴终于停下了挣扎,她绝望的想着,也许,她本来就是可以被轻易放弃的人。
从小就是……
车门被打开,她背后冰冷的坚硬终于被挪开了一下,她正要被人推进车内……
就在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了几声惨叫,常晴的臂弯处传来一股大力的拉扯。
电光火石之间,她被扯着转了半个圈,离开了车门。
过大的动作拉扯到了她背后的伤口,她顿时冷汗直冒,紧紧闭上了眼睛。
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残破的娃娃,连身体都掌握在别人的手上。
眼看就要摔倒在地,她被人拦腰带进了怀里,背上贴上的温热,让她忘了疼。
睁开眼,入目是硬朗的一张脸,往上,是一双狭长而冷淡的眼。
这个刚刚一直逆着光的男人终于不再逆着光。
他低下头缓缓启唇,“疼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