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夜访

赵凝始终在观察吴曜的反应。

经过近日的桩桩件件,她想确认一些事。

吴曜淡淡掀眼,长睫抖落柔光。

喉结微滚,他大抵将青梅咽入腹中,好似要说话,唇瓣轻启。

赵凝微仰着头等他,越发急促灼热的气息在两人之间蔓生,似无形的藤蔓缠枝。

“吴小郎君,请去前堂一趟,请速速去前堂一趟啊。”

恰于此时,崔福领着侯府管事匆匆行来。管事也顾不得赵凝在场,到吴曜身前便急急求他到前堂去一趟。

原来是汾阳郡主贺汐给国公府带了无数话未果,加上打听了吴曜在侯府里诸多事,坐不住带着燕王世子跑到侯府来非说要见吴曜一面。

贺汐原是燕亲王部下爱将之女,自小生长在乡下,因其父为救燕王牺牲,本就膝下无女的燕王便将其收作义女带在身边,甚为宠爱,养成其嚣张跋扈的性子。

赵令先还未下值,郑婉柔自是招架不住两尊大佛,只好前头一边应付着,一边差人赶紧来喊吴曜救场。

吴曜听闻事情始末后,先看向赵凝,朝她颔了一首致歉,事出从急,便跟着管事往前堂去了。

贺汐一见吴曜出来,便将自己兄长推了出去,说是兄长有急事寻他。

吴曜未问何事,只与他们严声道与他有关的事莫扰到长信侯府,面上的不悦,语气中的警告之意,不用多说,周遭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贺汐心知自己这样做理亏,也知吴曜会厌恶,可她实在难捱思念,甚至隐秘地想看他因为自己发怒。

如此也算他的喜怒为她牵动不是吗?总比对她什么感情也没有要好。

她站出来圆场,道有事出去说。

吴曜晓得今日不跟他们走,他们必得赖在侯府一阵,往后也有可能为难侯府。

燕亲王是何人他清楚。

吴曜应允随他们走一趟。

几人拾掇后准备离开,侯府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贺汐走的时候,正路过方才一直站在郑婉柔身边淡定应付燕王世子的李晏清,一双柳叶眼从青年身上飘过。

青年一身青袍,神清骨秀,只淡淡与她交汇一眼,便移开了暗涌微光的凤眸。

贺汐垂首与身边的侍女示意:“查下那位是谁。”

赵令先近日朝参回府的路上,总有同僚搭讪说些意味不明的话。

说他藏婿,说他紧着自家人云云,他起先一头雾水,后来渐渐懂了。

他们意指李晏清与赵凝的婚事。

近来李晏清频频被太子提及,前头圣人给他的赏赐也下来了,不少世家、官员自会盯着这颗冉冉升起的新星,家中有待嫁女的也会悄悄注意起青年的家事品性。

只是,李晏清与赵凝的事,他并未对外表露过半分,亲友还有李晏清自己也不可能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先他透露给外头,那些同僚又是如何突然晓得的?

“反正他们迟早也是要成婚的,外人晓得也就晓得了,事都到这份上了,又不是什么谣言。”郑婉柔替赵令先松着筋骨,听赵令先提及担忧的事,便叹了口气宽慰。

话虽如此,赵令先却不太舒服,“我尚在考量李晏清,也并不想让婚事成为他的羁绊。如今外头一说,我倒是有种被架上去的感觉,非得给他们成了不可。”

郑婉柔不清楚赵令先话里什么羁绊不羁绊的,她只管赵凝的幸福,“你如何想我不管,我只要朝朝满意,她过去明里暗里求了我多少回想与李晏清在一块,如今郎情妾意的,李晏清也算出息了,朝朝而今之境,他仍满心非朝朝不娶,着实难得,你要是敢作罢,我第一个不同意。”

“我哪里有拆散的意思。”赵令先摇摇头,又想到什么,“可朝朝如今情况,你真能确保郎情妾意?”

郑婉柔一时语塞,她差点忘了赵凝失忆这茬,“无论如何,朝朝的婚事你我定是站在她这一头的,我也担心她有什么意见,但更怕她做出后悔的事。”

赵令先:“当下婚事传出去了,要是中途有什么意外,后头对朝朝名誉有损,前前后后,我们朝朝如何会这么坎坷。”

郑婉柔想着想着有些急,“你赶紧想想办法啊。”

赵令先摸摸眉心,“能有什么办法,只是再拖下去怕是不行了,我这些天给府医去封信。”

赵凝与李晏清的婚事愈传愈盛,连郑婉柔这也有世家夫人来打听。

此事已成众人心照不宣,公开的秘密。

府医是五日后从渭南赶回来的。

赵令先与府医商议好日子,通知了府内诸人有关赵凝诊察的消息,也有告知吴曜,让他届时一同来昭禧院。

毕竟吴曜由着赵凝这病症在侯府耽搁了不少日子,而他文试已剩不过七日,总得给人个交代,好早些让人回去。

吴曜这些天也是步履繁忙,不巧当日已约好拜访姜少师,错不开身,便回说一有消息,及时转告他。

众人聚在昭禧院,赵凝始终安静看着府医替她诊脉,检查头颈,又一一回答府医近日用膳用药状况、身体异状。

一切正常。

府医自诊治赵凝失忆症起,便遍寻了民间病案研究,最后他道:“赵小娘子已无碍,失忆症过了此段观察期基本不会再延发其余病症,诸位可放宽心了。只是当下她还不曾记起什么,此事恐非药石之力能转,想是心病,需慢慢引导才是。 ”

府医继续开了些安神的药,还特地听赵令先的意思,多加了些助眠的药进去,并着赵凝原来弱症的补药一起给了药童后,退下了。

虽然病症无忧,但屋内众人皆是道不出一句喜来。

赵令先沉默良久,起身挥退屋内众人,只留下郑婉柔、李晏清和他自己。

赵凝心里大约明白接下来会发生何事。

而今周遭一切都在推着她往婚事走,上辈子的事也不断在重演。

曾经对李晏清毫无保留的爱意,作茧自缚非一次短暂的失忆便能抹干净,有关二十之说的谣言又将她外头的路封了大半,而今连婚事都成了众人嘴里公开的秘密。

似乎她只有嫁给李晏清这条路可走。

可上天既然让她回来,便是要她明白,这路到底是人走出来的。

“阿耶阿娘。”赵凝出声唤身旁垂着头的赵令先与不曾展颜的郑婉柔,一双柔媚的眼里淬着润光。

赵令先与郑婉柔不约而同抬头,关切看她。

她定了定神开口:“我晓得你们要与我说婚事,此事当下已非什么秘密。”

赵令先让李晏清上前一些,思索了半晌才道:“朝朝,阿耶晓得你记不得人,一时半会儿还无法接受此事,但阿耶可与你保证,我们绝对是按着你的意思安排,绝无欺瞒强迫之意。如今...如今之境,阿耶还望你好好想想,想好了便与阿耶说,阿耶挑了些日子......”

朝堂上高谈雄辩的朝臣此刻说话有些结巴。

“我想好了。”赵凝打断赵令先的话,而后看向了李晏清,“儿不嫁他。”

语落,四人尽数沉默,屋内空余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为何?是记不起来人的关系?还是其余的什么?”赵令先想知道一个缘由,“晏清说了,无论你多久能记起他,他都愿意等,也让你不用管外界的流言蜚语,他也不会信,一心向你,此份心意确实难得。”

赵令先总还是难以启齿赵凝而今的处境

赵凝道:“过去如何儿不想管,如今儿......”

话未说完,静立于一旁许久的李晏清此时出声:“凝儿,过去如何,当下也是如何,无论你变成何样,无论外头如何说,我对你的情意始终不变。”

他说着说着,眼中愈发真挚,“我更不会信什么二十之说,我李晏清起誓定当遍寻良药,踏平山河湖海,保赵凝无恙。”

他以为赵凝是担心当下自己的处境。

此番情深义重之言,若放到以前的自己身上,赵凝定是要哭得一塌糊涂。

那会儿的自己命数缥缈,到处都在传她活不过桃李之年,她看着日出日落一天天无情地过去,只剩日益消沉的心还有愈发严重的咳喘,她就像水上浮萍,任尔风雨作弄,绝望地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湮没与沉浮。

彼时的李晏清,就是照向水面的光。

隔世再听,已是虚幻。

赵凝看着赵令先,一字一句慢慢道来:“如今儿不想嫁,并非失忆又或其他的什么,而是...儿另有心悦之人。”

此番话无异于水如油锅。

赵令先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郑婉柔更是咋舌。

李晏清长身一晃,颤着声问她心悦于谁。

赵凝却只道:“这么些日子,你们都瞧不出来吗?”

一句问话堵的人哑口无言。

最后赵凝都未说出那人是谁,而屋内的人心内各有揣测。

恰于此时,管事来报吴曜归来,他收到赵凝诊断的结果后心感宽慰,同时也要赶回来告知他那边的变数。

因修典提前完事,荐福寺一案得以快速缴破,圣人认为九月乃善月,便临时将次月的文试也提前到了九月底,吴曜后日便要应试,明日需得回国公府待试,特寻赵令先详商。

赵令先只能先起身。

他看了眼赵凝,觉得她今日做的决定尚显草率,毕竟她的情况摆在眼前,他也不愿她做出后悔之事。

而李晏清也在争取,他说他想努力唤起赵凝的记忆。

如此,赵令先提议,涉及个人心意,还是两人先谈明白,不要糊里糊涂做决定。

留下话后,他匆匆赶去见吴曜,赵凝也到了喝药的时间,郑婉柔与李晏清只好先后告退。

待人走后,赵凝才伸出手,紧紧抓上自己的衫襟,试图压下快要跳出皮肉的心。

以及一丝方升起来的惴惴不安。

是夜。

月色温柔缱绻,照得夜雾重重。

净室水汽氤氲,馨香盈鼻,彩英取来那身缠枝衫裙轻轻套在女娘光洁柔美的身上。

姣好身段毕现,虽然彩英不晓这么晚了,赵凝为何要穿上如此华丽繁复的衣裳,手上动作却是不停,细心地为她系好胸前的扣子。

“梅花扣结丽娘已加紧人手在找了,她想是小娘子喜欢此裙,还唤了长安手艺好的绣娘重新绣了朵花在上面,梅花手法过于繁复绣娘怕弄坏衣裳,便选了同色的桃花修饰其上,倒是看不出什么问题。”

彩英解释衣裙上掉了的梅花扣结处多了个桃花扣一事。

赵凝低头瞧了眼雪肤上欲坠不坠的花蕊,并没说什么。

“待会儿我会回来得迟,你们留盏灯与我便好,若有人来寻,只道我睡下了。”

赵凝如此吩咐,彩英替她拾掇完便听命退下。

赵凝望着镜中的自己,雪肤玉肌,琼鼻嫣唇,她深深呼了几口气,取上床头的墨色披风,才慢慢拉开门。

夜风吹过裸.露的肌肤,引得赵凝不禁发颤,她转过身,抬眼间却见朦胧月光下,行来一黑影。

黑影慢慢走近,轩昂的身姿渐渐被她身后屋内透出的烛光打亮。

他有星曜般的眼睛,正看向她。

“凝姐姐。”少年声线混入夜风,有一丝哑意。

近到她身前,吴曜眼中浸着细细闪动的光点,“我见院中无人,循此路而来,可有唐突?”

赵凝朝他轻轻摇摇头。

夜风吹得几绺碎发落上粉唇,轻轻地动。

吴曜移开目光,垂眸道:“明日我要离开侯府,未及与凝姐姐道一声别。”

语歇,院中接夜露的瓶中滴答落入一滴凝露,少年的袖上猝不及防攀上一双玉白柔夷。

明明力道轻如鸿毛,却像牵引的线,吴曜整个人被带进了屋内。

赵凝身后是冰冷的门板,身前是少年灼热的气息,未曾控制住距离,尽数扑落在她的颈间。

吴曜身往后撤,落下的影里,赵凝垂眸静静道:“你不来我今夜也会去找你。”

吴曜闻言在她手中的男子披风上落了一眼,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那披风他不是很在意。

他低下眉,“既已道过别意,我得走了。”

正当吴曜准备提步,屋外传来男子清润的声音:“凝儿,你歇下了吗?”

两扇门方才被赵凝随手一带,留了条细微的缝,屋内两人的身影在晃动的烛光下,重叠于门上。

吴曜不敢动了。

“凝儿,自今日你说不嫁,又说心悦于他人起,我想了很久,还是想亲自来与你说些话。”李晏清见屋内没有回应,也看到了落在门上的人影,兀自说话,“失忆一事横亘于我们之间,我本以为这并不算什么,毕竟你我款款深深的印记并非如此容易被抹去......”

李晏清娓娓道起过去的事,月光下男女彼此痴缠呢喃,美好缱绻的情.爱像一幅画卷慢慢展开。

屋内寂静,吴曜将目光落到少女的月容上,她始终低眉垂目。

外头李晏清的身影又近了些。

“我以为你我身边种种,终会告诉你我们过去的情意,但你今日说另有心悦之人,我担心你这些日子将这份心错嫁于他人身上。我带了一样东西要给你,是你去国公府前亲手送我的鬓边桃花簪。记得别伊时,桃花柳万丝,我不曾停下思念你。”

屋外的声闷闷,屋内的人突然抬眸,一双春水眸无声拂过身前少年的脸,三息过后,她小心靠近他,隔着一拳之距,“你不要走。”

吴曜静静看她。

她在回应他之前说的,他得走了。

旁若无人。

她又将距离缩近,光影微动,衣炔摇向门间,“你也得还我一样东西。”

说话间,她抬起手,轻点雪峰前的桃花。

粉嫩的花蕊穷工极巧,可细看却与周旁的缠枝格不相入,赵凝将这桃花一把扯下,枝摇雪落,一地莹光。

“它在你那里对吗?”少女指腹轻抚过兜雪的薄衣,“那枚梅花。”

少年别开脸,眸光乱了。

门外有响动,李晏清将手落上门框。

几乎是同时,赵凝手上的披风一落,被兜罩在了她身上,少年修长的手指将披风紧拢,一手半揽身前娇柔。

门被推开。

“他说的,我另有的心悦之人,是你。”赵凝的声音于少年耳畔响起,轻柔婉转,却摇春山,“我不嫁他,你不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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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供参考:

#夫君你爱我,非常爱我(猫猫头保命)

泪涟涟超会演小白花X心狠手辣权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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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翘意外与父亲的政敌裴肇一同掉落山崖。

好消息:救上来了。

坏消息:人在裴府。

听说裴肇是太后义子,年纪轻轻拥兵自重,手段狠厉,惹他的人下场无不是被活活折磨而死。

她想到自己那忠厚的老父亲没少在朝中骂他,眼前一黑。

还不如坠崖摔死,至少死得痛快。

原翘被带到裴肇帐前准备赴死,结果却被告知裴肇撞了脑袋失忆了。

帐中,男人缓缓坐起,鹰隼般的目光隔着薄纱直击原翘心脏。

没等他开口,原翘的眼泪已夺眶而出,豆大豆大落在裴肇青筋暴起的手背:“夫君,你忘记我了吗?我是你最爱的翘翘啊。”

原翘挑灯夜读话本,编制鸿篇《裴郎与原娘》,她写完直呼神仙眷侣,裴府的人听完也无不是男默女泪。

唯独裴肇这个男主角除外。

他看她的眼神始终晦暗不明。

小命暂保,原翘为了继续苟命,不得不日夜钻研演技,埋头提升娇妻自我修养。

虎狼身边,陪吃陪喝陪看星星,还赔进了自己。

比起被眼前的魔鬼活活扒皮,取得出府的信物,被扒件衣服又如何。

原翘半露香肩,红着脸将手探入裴肇衣襟。

不料一双柔夷被男人轻易锢入掌中,“你之前说过,要与我生死与共?”

这人还讲究情调,原翘茫然睁眼,敷衍点头。

眼前的男人却掐上她的细颈,指腹轻抚冰肌:“坠崖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原翘O.O:哦莫莫

看在我以色侍人的份上,留个全尸。

裴肇从地狱而来,生一张俊美无俦、引人惦念的脸,却有一双生人勿近的眼。

别说男女之情,他身边连能活着近他身的女人都没有。

原翘因他的失忆成了意外。

起先他只当她是只解闷的小猫,后来他陪她演戏。

再后来,他真想永远失忆。

永远抹去有关他的那些生死杀戮、令人畏惧的记忆。

不叫小猫再怯生生躲着他。